他看得見!
分離意識的淡藍色藥水在美娣雅的血液催化下加強了效力,使他即使張開眼,也能見著蟲子那狹窄的視野。
盡管眼前是一片黑白,但他看得見!看得見棉花內的『水』留下的晦暗路線,看得見陰暗潮濕的陳舊管道下,那些鏽跡斑斑的凸起龜裂,那些尚未乾涸的細小水珠。
接著,他進入下一步——
他催動起腦中的全息影像,幾秒過後,管道的景象不再是黑白,而是疊上一層昏暗的銀灰色澤。
他看得見!看得見微弱的光線所刻畫出的歷史工業。
身處這從未體驗過的視覺,他難掩興奮,迫不及待想加快前進的速度,想解開身後的神祕門扉。
但,行動緩慢的蟲子會一路貪婪地吸『水』,直至帶甲烷藥水的棉花主體才會停下腳步。
爬行期間,賽拉爾朝空中揮舞另一隻手,感受看不見的棉花與周圍管道間的空隙,感受充當眼睛的蟲子與棉花之間的距離。
他一邊操控棉花、一邊感知蟲子周遭的細微變化,縱使前進的速度令他焦急,他還是只能站在懸崖上耐心等待,沿路細細觀察腦海中的管道內是否有另藏玄機。
隨著一小時的時間過去,蟲子來到了管道深處,但內部並無拓展的跡象,狹窄的通道只增加了些許寬度,看來離中樞還很有長一段距離。但盡管排水口有段距離,賽拉爾在第一次爆破時,也確實短暫開通了部份的水道。
三十分鐘又過去了,蟲子終於來到可以看見周遭機關的地方,代表更前方的棉花已來到中央管線,意即排水道內部。賽拉爾抓緊機會,將棉花操縱至上方一處人工鑿出的缺口外,離開管道後,可以明顯看到管道周圍的施工廊道、排洪排砂設備及蓄水池。
雙親曾帶他看過移民者大陸上的先進水庫,小時候的他立刻就對龐大的機械構造產生莫大的好奇心,常常央求著要看其他偉大的工業技術。
憑著記憶中的根本知識,他大致上掌握了這座工業的基本架構。
這座山中水壩既沒有水壩慣有的沉澱池,也沒有儲水的河道放水道或溢洪道,綜上來看,與其說這是一座宏偉的水壩,更像是一座典型的人工瀑布。
隨著蟲子一路無歇地前行,致使阻擋他的視野的泥沙越來越多,但盡管這些陳年的泥沙積淤侵蝕,管道內並無嚴重的破損……
「呃!」
猛然間,一陣短促且強烈的暈眩襲來,連結在一瞬間無故中斷,甚至連水環也感知不到棉花的方位!他只記得眼前突然浮現一團模糊如泥濘的黑白畫面,時間短到他根本來不及看清發生了甚麼。
照理來說,連結斷開唯有液體甲烷爆炸才會使然,但作為媒介的晶體並未植入蟲體,他的腳下和排水口外也沒有傳出爆炸的衝擊或聲響。
賽拉爾清楚知道,採用甲烷藥水存在一定的風險,然而,為了替事後的爆炸提前鋪路,他才決定如此做。但他必須一人分飾兩角,既要集中注意力看畫面、又要盲操作棉花,這樣必會遺漏一些資訊。若有泮生協助,他一定能掌握更精準的現況。
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他重新送帶『水』的棉花和滴入淡藍色藥水的蟲子入洞,再次等待漫長的時間過去。
這次他換了另一口未出過水的管道,並縮短棉花與蟲子的距離,他不再僅僅關注周邊,而是留心於較遠的畫面,以便能及早察覺異樣。
過程中,他必須忍受長時間腦門的陣陣刺痛,以及意識持續抽離的不適。意識一旦抽離,總是會從眼部開始進行,彷彿一種有形的氣體硬生生從體內抽出,剝除了使用者的部份感知,強行移入小巧的蟲體中。
又過了良久,壓抑不適的他終於找到連結斷開的可能原因,透過蟲子的視角,他知道眼前有東西在蠕動,管道的盡頭也即將隨之揭露。
蟲群聚集的畫面率先映入眼簾,驚悚的不規則巢穴讓一向處變不驚的他都有些頭皮發麻。
棲息在多條管道間和中央匯流處的蟲群如爛泥,與周圍鏽斑形成焦油般的黏液,若是賽拉爾的意識有嗅覺,那肯定不只是單純難聞的惡臭味。
他巧妙地在狹窄的排水道中避開蟲群,已來到目的地的他雖不必再操控棉花,但為了避免與頭一次無故斷開而功虧一簣,他選擇繼續分神兼顧,期間不知歷經了幾回的驚險曲折。
沒多久,他找到了堵塞的源頭。部分排水道因為大量的蟲子堵塞,導致水流無法暢通,可以看見管道的接口滲出幾條水痕。
在近乎全黑的環境中,一抹純白閃過他的眼角,格外異常。定睛一瞧,那是他最初送入的棉花,原本潔白的球體早已被吸乾水份,因受到擠壓困在蟲群之下而變形,在周圍留下詭異的細微殘骸及灰燼。
他這才恍然大悟,在他初次嘗試爆破時,勢必有未爆的黑色晶體殘存在蟲群中。後續送入的棉花在一路拖曳下,不慎觸及晶體碎屑,而引發規模較小的爆炸,那些難以察覺的灰燼就是炸開過的證據。
視線從上方看去,一排排共八口的閘門近在眼前,似開關的彈簧裝置緊靠在每道閘門的兩側,就在這幾牆之隔,可能有大量的水藏在其後。
賽拉爾試圖朝看不見的牆後操控水流,卻絲毫感知不到是否有液體的存在。他猜測是操縱距離過遠,亦或是先人早在裡頭用『水』打造了某種絕緣裝置。
擬好後續對策,賽拉爾斷開與棉花及蟲體的連結,改從不同洞口送入棉花和蟲子,之後,他重複了十來次探勘的動作,被他裝滿蟲子的玻璃瓶幾乎快用到見底。
他絞盡腦汁,在腦中模擬腳下那錯綜不繁的管道架構,雙手揮舞著水環,逐步勾勒出一幅簡易的藍圖。
「嘶——」
這無疑又是一場水環與精神的拉鋸戰,每場試煉都需要先養精蓄銳。所幸的是,在他過往獨自居山、自給自活的歲月中,已鍛鍊出不凡的生存體力,眼下,唯有他的心智正在備受嚴峻的考驗。
就這樣,不知歷經多少時間,太陽已從上方接近黃昏,尚餘體力的他抹開臉上的汗珠,不得不在夜色降臨前先下結論。
他可以確定的是,八口管道中嚴重被堵塞的有三口,蟲群所築出的巢穴堵住了閘門的連接閥,唯有藉著更大規模的爆破,才能炸開這堵蟲牆。
看了看剩餘的材料庫存,透明的甲烷藥水所剩不多,若要實施,就是他僅存的機會,沒有退路。倘若他的孤注一擲失敗了,他就必須重新花費時間調配藥水,與僅剩四天的試煉週期較勁。
但他實在想不出其他辦法。
於是,他製作了一團比先前都要來得大的棉花,這次用盡了僅存的甲烷藥水,刺鼻的味道引起玻璃罐內剩餘的蟲子們躁動,牠們爭相擠向瓶口,妄想獲得一滴甘澤。
在這最後一回,賽拉爾將棉花裝進瓶口鑽了洞的甲烷藥水瓶中,沿著記憶中的藍圖拖曳至管道中樞,大幅減少『水』的流失。而這回的蟲子體內除了分離意識的藥水,還被他植入了大塊的引燃黑色晶體,這隻蟲子會依循強烈的藥水氣味深入管道,繼續充當他的眼睛。
他還要加以利用管道內的蟲群,讓牠們瘋狂追逐最後的棉花,亦或更該說是請蟲入甕,吸引牠們來到堵住的管道,藉由蟲群貪婪地擠壓、壓碎玻璃瓶後,只要他全程操作得當,被他送入最後一隻蟲子就能接觸到已經吸取大量甲烷的蟲群。
眼看他的目的地即將到達,蟲子蜂擁而上的畫面令人胃酸翻騰,玻璃瓶快被爬成小山的蟲群推到堵塞的排水道上方,賽拉爾確認攜帶晶體的蟲子提供的視野逐漸逼近瓶身,這才安然攤手,自行斷開連結。
隨著爆破聲傳出,大量湧出山壁的水宣告他的成功,八口水道齊聲釋放一波水花,之後,閘門又轉瞬關閉,停止放水。
「咖掐」,身後傳來清脆的開鎖聲,神秘的大門自動敞開,讓逐漸稀薄的夕陽照入其中。
成了?自行斷開聯結的賽拉爾首先觀察起祭壇,卻發覺祭壇並未顯示祝賀的跡象。莫非,水壩還要更長時間的釋水才有效?方法則在那扇門後?
拔除水環、整理剩餘的藥水後,他帶著疲憊的心智走進門後。突地,一抹全席影像剎那閃逝,那似乎是水國曾經引以為傲,作為重要祭祀地點的瀑布盛況景象。莊嚴的儀式被鮮花點綴,王家貴族齊聚一堂,其餘眾人圍繞在左右山巔一同慶賀,與死氣沉沉的現況形成強烈對比。即使只有一瞬,也在賽拉爾的腦海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目光拉回現實,門後的空間比他想像中來得寬敞,是足以舉辦宴會的規模。昏暗的視線映出中央一圈由白色石塊鑿出的圓形淺池。
房間盡頭的牆上有一座奇特的橢圓形白色機關,唯一的閥門開關與外頭懸崖的距離相對遙遠,他對此暫時沒有嘗試啟動的想法,其它除了稀鬆平常的房樑及堅固的石柱別無它物。
轉頭回到池水邊,為了測試此是否為淡水,他拿出了背包內用來測試水質的墨綠色方塊,但還來不及測試,池底持續冒出的細小氣泡引起了他的注意。
只見最下方的石塊有輕微向上突起的跡象,似乎是受到震動而偏移翹起。受損的池底似有東西在蠕動,賽拉爾蹲身先確認池水沒有毒性才仔細探去,這才驚覺那是一隻他再也不想見到的蟲子。
蟲子探出了頭正在試圖爬出!一隻蟲子還好解決,但若後面正成群結隊,等待他的將是難以收拾的磨難試煉。
他明白這是因為爆破範圍沒有掌握好,導致水壩內部有受損的情況。但此時此刻不適合他繼續推論,當務之急是防止池中的水被吸乾,即使他還不確定此水的性質。
他拿出所有藥水擺在池邊,再脫下襯衫及鞋子,沒入高度只淹到他胸口的水池中。
盡管頭上僨起的太陽穴隱隱作痛,現在的他,必須在短時間內思考出如何補正這項致命的失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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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外補充:
秋天到了,這次放上符合秋楓的版圖~如果試煉能像這張圖這麼暖就好了,就簡單拍七張照,試煉完成這樣XD
依照水神先前的說詞,在第十章尾聲,美娣雅就要回歸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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