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兒,以裸足踏足清泉。」
聞言,美娣雅猛然睜開雙眼,布鞋不知被誰脫去,裸出白皙的雙足,正確來說是全身衣物除了那裝著苡蝶蝶塵的不離身試管吊墜外,其餘被全數褪換,轉而穿著一席細肩白紗長裙,腳下踩著一地淹沒腳踝的淺池,流淌的範圍大到看不清流向。
四周氣溫驟變,多了幾分潮濕陰冷,伴隨黝黑無盡的廣大空間,耳邊不時傳來水滴迴聲,更加突顯出此處的清冷寂寥。
她抬頭望去,如置身海底般,可望而不可觸及的頂端是唯一的光線來源,如海平面盪漾著海水,曲折的光投射在這片寧靜的藍色漸暗空間。
微光照亮走道兩旁散落於一地疑似武器的華美物件,以及囤積成小山的寶物庫,在淺池上散發透亮的淡藍光澤,隱約可看出這空間的寬度。看來她正身處在一條通道間,雖好奇但她不敢輕易去碰觸任何東西。
心跳加快,陌生的環境與未知的境遇使她不由得緊張起來,躊躇著是否該往前方較亮的空間走去。
「從未有過,以自身為獻禮者。吾兒莫怕,前來吾跟前。」
驀地,彷彿知道她的疑慮及恐懼,一段從通道出口那頭發出的話穩定了她的情緒,嗓音令聽者如沐浴在溫暖海水中,又像處在森林浴般聆聽大自然的聲樂……她發現,自己無法用所知的隻字片語來形容這聲音的獨特。
難不成,她與賽拉爾的孤注一擲,她這看似一時衝動的獻出,真的讓她得以見到水神的真身?
她吐出一口氣,赤足蹚水,行走間濺起水花,地面意外平坦。
通道外頭亦是一片漆黑似海底的空間,前方幾步之遙聳立一道如高牆的瀑布,壯麗宏偉的水花卻沒有一珠水飛濺到美娣雅身上,地面亦無泛起一絲漣漪,甚至沒有傳來一息急促的水聲,彷彿有一道透明無形的屏障在隔絕這片瀑布。
周圍仍然散落著大小不一的物件,像是被棄置般任其浸濕,使滿地照映出波光粼粼的網狀紋路。
雜物環繞中央的一口井,井口不停冒出細小水花,與後方瀑布帷幕流出的水匯流成一體。
井前佇立一名身影,一席灰藍色長袍下的身軀,比身高一米九的賽拉爾還要稍加挺拔。
水神!她心中驚呼。
有幸親眼見證神的存在,她止不住顫抖,發覺背對著她的身影與她同是一頭金髮,長度亦與她差不多,讓她憶起同為金髮的父親,不知不覺有些鼻酸。
長袍的衣襬與一地的淺池融合,在長袍上佈滿水的波紋,彷彿有生命般徐徐循環,透亮的流線瀠洄神的身軀。
本能使她躊躇是否該向崇高的神行禮,與此同時,腳下的水液驀然流上,像攀附的枝枒嫩葉般包覆起她的雙足,水溫宜人,暖化了她不安的心思。
「毋需行禮,眾生皆吾水所造,吾等形同父女,吾兒堪直呼吾名諱:瓦特。」
或許一般人聽見這稱呼會感到唐突,可美娣雅只感覺自己被神眷顧,獲得狂熱信徒者們極於追求的莫大殊榮。
在旅團內,她不是沒有信仰,但若被問到對神是否存在,她還是抱持半信半疑的態度,生前在劇團的劇目中也有一些關於七神神話的橋段,可神話終究只是世人流傳的一齣磅礡故事。
水神側過身迎接她的到來,露出祂的半邊紅眼,紅眼泛著熠熠星光,彷彿可以看透事件萬物,囊括萬物奧秘。
祂猶如慈父般莞爾一笑,僅是半邊容顏,就足以使美娣雅感到祂平易近人的氣場,以及那不凡的至高存在感。
「恕吾以此樣貌同吾兒對話,吾兒道來吾心甚感澎湃,莫怕,吾域相當平和。」
瓦特轉正身軀,完整露出左邊臉的龜裂慘狀,美娣雅無法用切確的詞語來形容這種傷疤,因為,那水色傷疤雖像是河川的綿延流域,實則更接近慘烈的怵目血絲,往下一瞧,神的左手掌也如在淌血般,不停汩出珠珠水液,滴落至下方淺池。
「吾兒有要求?」隨著話落,身後的水井倏然平靜,不再冒出陣陣水花。
「我……我……」
美娣雅一時語塞,本是為了質問才甘願獻出自身的她,在看見瓦特龜裂的半邊容貌,她的同情心瞬間把想說的話塞回喉嚨。
「吾兒身上攜帶一股熟悉的力量,蘊藏一位吾掛念悠遠的知交氣息,可以感受到這是吾兒前來的部份原因。」
最後一句並非疑問句,在這片神域,美娣雅彷彿被看透般,所有思想都被一一看穿。
「我……」在神的氣場下,即使徬徨的心已被撫平,她還是不知道如何表達她的疑問。
「只有自身能夠尋找,也只能憑自身雙足蹚過,指引吾兒的並不是吾諭本身,而是經歷一切後的自身洗禮水源。」
「那瀑布的船難……又該如何解釋,為何要讓我看見那一幕?」至此,她終於道出困擾她已久的疑問,前幾日的災禍所帶給她的衝擊,令她不停質疑神諭本身的善意。
「歷經一波強浪的洗禮,足當予吾兒一劑強心針,如同另一位參予神諭的吾兒……」
瓦特揮手,在一旁未散落物品的空地展示出一圈畫面,倒映出賽拉爾的現況。
沒等邀請,美娣雅已主動上前觀看。只見清晰的影像顯示賽拉爾徘徊在獻禮的密室外,看似在尋找甚麼。水神攤出掌心指了指影像中的唯一一人,道:
「吾兒願獻出自身,吾甚感欣慰,可吾兒與他不同,他有濃烈的覺悟,其水徑已然開闢。犧牲最珍貴的,方能淬鍊成真正的傳說。
「他一心一意集中在探尋真相,從未思考過吾是否存在。他的答案已經萌芽,待水灌溉茁壯。至於吾兒的決心呢?來吾國可有想探尋甚麼?」
「恕我直言,那也不該用死亡來考驗您的子民啊?」她不答反問。
「談話不必如此拘束,吾兒。凡踏入水域者,倘若扛不住考驗,在諭言的庇護下,未來必得迎接榮耀復生。」
再次聽見讓她摸不著邊的答覆,水神句句不離跟水有關的隻字片語,幾乎都用水詮釋,這回甚至加入了第三段神諭。
「上古神語的智慧是很深奧的。」
水神再次讀心,但她絲毫不覺得冒犯,反而覺得自己正在被慢慢理解。
「眾神紛紛殞落,吾將能力封印在尼沛得,漫漫流年,外界的事情無從知曉。吾以自身僅存的力量化為保禦疆界,因此,吾之泉源——聖湖才能不被『土』侵蝕殆盡。
「吾國慘滅後,缺乏人民信仰的力量僅限於吾國境內施展,外界的時代變遷、物換星移等,吾已無從得知。」
美娣雅隱隱理解水神的困境,缺乏人民信仰的神,力量也所剩無幾。可,遽聞神話中有七神存在,難道其他神祗不能給予協助?水神何以淪落到孤獨於此幻境中?又或者,神都是獨自處於各自的領域?
水神莞爾一笑,似乎又再次理解美娣雅的疑惑。
「關於諸神的歷史,可否讓吾帶領吾兒瀏覽過去?吾雖無法改變過去,遊歷也是可行的。」
話落,水神一揮手,映著賽拉爾的影像隨即擴大,直至填滿整個無盡空間,後方的瀑布變得更加湍急,轉變成帶往遠古真史的全息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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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外補充:
這次的附圖是瓦特水神,照片特別營照出水底的感覺
終於要寫到七神的故事了,希望大家會喜歡,還請不吝按下喜歡,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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