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安逸的日子過了快三個月,在飲食的調理下,身為國王的埃塞似乎比起以往更有精神面對所有國政,婒湄兒擔憂的心也就放了下來,不再去多慮水神贈與藥水一事,將神祕藥水連同與神溝通的秘密儲藏在她的個人實驗室中。
同時,埃塞統籌已久的政策終於實現,平民開始陸陸續續參與國會議政,可身為內閣要臣的崖濏屢屢反駁平民提出的所有政見,導致會議常常被迫中斷……
「真是夠了!他到底有何居心?」
走回寢殿的婒湄兒氣得把華麗的透明外袍脫下,重重丟在床尾的欄杆上後,一屁股坐在茶几旁的軟椅上。
「最近他一提出政見,鮮少發怒的妳就氣成這樣,可見他影響多大。妳當時可有瞧見,坐在崖濏對面的二弟埃索拳頭緊握,若非顧及顏面,他那一拳早就揮了過去。」
埃塞邊說邊揮手支開所有僕人,接著,獨自倒起茶几上的溫水入杯,並遞給妻子一份。
「階級、階級!他分明故意拿你以前平民的身分來諷刺,明明知道近來時常有平民代表參政,還特意提起階級賤貴,唯有階級區分才能互助,才能邁向和平繁榮這種昏話。
「這若聽在提倡『和平』的瓦特神耳裡,可是對神的大不敬。」
一向溫和的婒湄兒忘記身為王后該有的儀態,腦海中不斷迴盪著議會的喧鬧聲和混亂的景象。
「好了,別跟他那種人置氣。國家會議本就是意旨讓人暢所欲言,我們不該過於限制任何言論。」
埃塞站在她身側,輕輕揉起她的右肩,溫柔的眼神教她先喝口水緩緩情緒,但累積多日的不悅實在難以令他的妻子沉住氣。
「要不是因為你機智地緩解了議會的尷尬,還不知道要鬧出多大的笑話。」
若不是埃塞出馬改變了整個議會的氣氛,連支持崖濏的王親貴族都感受到他身為王者的凜然氣息下,議會才頓時安靜下來並以和平收場。思及此,婒湄兒浮現一絲的得意。
「剛剛看他被你震懾的表情,也算解氣。」
看妻子這才啜了口茶,仍站在一旁的埃塞露出一抹苦笑,摸了摸杯緣,始終容忍的他其實也知道事情不能再這般下去。
「若他執意阻攔我們邁向和平,就只能給他最嚴重的警告了。」
「你是說……!」婒湄兒猛然抬頭與埃塞對視。
「對,雖然,我實在不想這麼快讓所有前代王室離開王宮,可他確實讓我忍無可忍了。待下次御前議會時,我會斟酌提出的。」
擔心會有反效果的婒湄兒歛起雙眉,其實在他們踏入王室的一開始,就有王室成員紛紛表示願意輔佐新王埃塞,直至他與幕僚們熟悉所有國務。新王的統治時至今日已三年有餘,若是貿然提出要遣離,不知他們會遭受多大的反彈。
可如果不那麼做,國家始終無法朝下一步邁進,她手朝夫婿衣袖底下佈滿青筋的手腕探去,好似這樣就能得到一點安心、一點勇氣。
「據士兵們帶回的報告來看,烈嵐一帶仍是一片狼藉,眾神殞落後,歷經熊熊烈火燃燒過的森林仍是杳無人煙,燃焰木更是所剩無幾。」
幾日後的正午,例行的御前議會來臨,包含國王和王后以外的十二位國家高等幹部,集聚在以淡藍色調裝潢而成的議事廳內,他們有的一身長袍華服,有的一身嚴謹軍裝,全部圍繞中央的一張透明長桌而坐。
以水製成的桌面浮現尼沛得所有的國土,舉凡城市的名稱、築起的高牆、壟起的高山和川流的河水……等,皆被一位站在角落的指令環操縱者描繪得栩栩如生。
唯有訓練有術的指令環操縱者才能擔任此要務,通常是由身強體健的年輕士兵來輪流掌控這項必須長時間凝聚心力的費神工作,可想而知,埃塞對此是十分不忍,也因此,他與研究者們正在不斷尋找,不需人力即能自動維持水面的方法。
仍是身穿平民服飾的他與婒湄兒並肩坐在長桌的寬面,背後的四片雕花透明窗外是一片汪洋及峽灣的景象,耀眼的陽光打入室內,穿過窗戶映出綺麗的花紋光影,正對面的雕花大門則站著兩名守衛,確保議事廳內所有成員的基本安危。
「烈嵐身為風火之國,擁有珍貴的燃焰木。在場的諸位都知道,我們始終仰賴這項資源來生產水製品,所以,依照洌下的指示,與先前一樣派兵前往時,不只有巡查該地,我們也帶回了幾株倖存的燃焰木幼苗,現已交由*水精工們嘗試進行培育。」
坐在婒湄兒左側邊的男子正逐列回報所有的國家周邊近況,淺棕眸的他搭配一頭簡約的黑短髮,緊身的交領深藍色軍裝凸顯他精壯的身軀,四肢關節處皆配戴由水製成的堅韌黑色半透明護甲,整體讓他看起來十分可靠勇猛。
「嗯,埃索,你們做的很好。」埃塞朝身為將軍的二弟點了點頭,續朝埃索左方的一位中年軍事大臣問道:
「關於卡雷可有甚麼動向?」
「是,微臣根據駐守邊疆城市——安卡的探子回報,卡雷中心的地下城鎮一帶塵土飛揚,久久不散,很可能在進行深度的地下挖掘,其規模可說是有史以來最大的工程。」
隨著臣子的回報,指令環操縱者靜靜將桌面左上角、安卡的標記處放大,邊境城鎮的各個細節旋即展現在長桌正中央,讓在座所有人一覽該地如今的風貌。
埃塞成王後,隨即策畫一切可用資源,如法炮製他登基前復興第一座城鎮的方法,復甦多年前與卡雷交戰後,被泥巴此等辱神物質摧毀至難以恢復生機的廢墟安卡。婒湄兒一思及該地與卡雷的邊界近在咫尺,當時的景象彷彿還歷歷在目,多虧在智勇雙全的埃塞指揮下,才安然度過那場險峻的浩大工程。
「他們想挖掘甚麼嗎?」
問話的是坐在埃塞右側的一名男子,男子一頭俐落的黑短髮,紫眸比起兄長埃塞的更加深邃,眉宇間散發溫文儒雅的氣息,身著僅有皇親國戚才能穿戴的深藍色半邊水製披風,上面繡滿了黑色樹狀紋路,左半邊未被披風遮住的則是一席純白長袍,在袖子和褲角也繡有深色樹狀紋路。
對於大弟的疑問,埃塞保持沉默,縝密思考對策,然而,隨著另一位身穿淺色長袍長者的猜測後,議事廳內頓時一片譁然——
「若非……他們想將引以為傲的『土』之元素挖空?」
「這也不是不可能。他們性格詭辯,尤其是現在的國王壤灰凌更為瘋癲,我們的探子不是總說,自己在靠近邊界時,總能感覺到他那雙金瞳的鬼魅視線,從黑暗中窺伺而來?」
「喔喔!常有心中揣揣不安的士兵前來神殿,老夫我上回就透過某位可憐的孩子,感覺到那股惡勢力的恐怖威嚇。」
「祭司長大人,您這是暗指他們的『邪惡信念』在持續增長嗎?」
「與其妄自揣測,何不派間諜潛入地底一探究竟?我們不能再等待下去了!」
「你這是在叫士兵們去送死嗎?通常這種時候得先等待神的啟示吧!」
「你那種慢吞吞的做法才是在叫大伙等死!」
眾臣各說各話,支持埃塞和支持崖濏的兩派勢力互相較勁,婒湄兒輕輕嘆出一口氣,每每御前議會一談及卡雷的情報,這些重要幹部總是十分激動。好在情緒高漲的他們總能避開那最敏感的二字『詞彙』,覺得不是壞事的埃塞也不會特意去做阻攔,他總說「和平勢必會經歷紛爭,王權如急流中的磐石,即使被洶湧的浪花拍打,也要處變不驚。」
她朝一旁的埃塞探去,發現王弟埃比也靜靜地等著他的下一步。只見王歛起雙眉,注視桌面安卡境外的防禦線,暗自喃喃道:
「越挖越深是嗎?」
她十分佩服他那一如既往的冷靜,在他人爭吵不休時,他卻能猶如蓄勢待發的雄獅,沉穩面對接下來的各種問題。
可偏有人試圖挑釁這份沉靜,坐在右側中央、一頭黑髮往後梳,身穿淺藍色華服的崖濏,用著戴滿首飾的手托著腮幫子,對此情景嗤笑一聲,大聲道出最不該提及的字語:
「哼!這我們也管不著,他們一定會說,要挖多深是他們的『自由』吧。」
一時之間,整個議事廳陷入沉默,原本就糟糕的氣氛變得無比凝重,除了支持崖濏的一派成員和身為王者的埃塞外,其他人皆倒抽一口氣,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崖濏。
發覺大事不妙的婒湄兒還來不及以手心安撫一旁的埃索,按耐不住的他已憤然起身、雙手用力拍桌,桌面的虛擬影像因他激烈的舉止而搖晃,好在指令環操縱者始終專注於長桌,穩穩讓差點飛濺的水維持在上方,靈巧地將之化為一片平坦的水面。緊接著,埃索怒吼一聲,道出有失風範的言詞:
「他土神沃斯的!你明知道那二字是導致眾神殞落的元凶!你……我今天若是沒有解決你我就是卡雷的塵埃!」
額外補充:
水精工:將『水』透過燃焰木頭精煉成各種物品的工匠,例如水環、玻璃鎖鏈就是其中的生產物。
此次附圖是我自己簡易繪製的虛構世界地圖,尼沛得、卡雷以及烈嵐(右下)都有標示在上。因為第一章論及歷史,所以特地將地圖燒灼處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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