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匆匆過去一個多月,在御醫細心的照料和那杯特別調製的藥酒作用下,埃塞身上沒有產生任何不良的副作用,甚至奇蹟似的,佈滿手腕的猙獰紋路還淡去了些許,御醫說是他近來調理得宜的成果,但婒湄兒心知肚明那是水神的恩賜,為求藥效持久她暗自發誓絕口不提此事,也因目前有更棘手的事需要處理,埃塞暫且沒再過問此事。
可他身為王者仍對外謊稱尚需靜養,假意將瑣碎國事全權交給埃比去處理,使他在眾臣面前儼然一副王位繼承人的模樣……
「……以上,報告完畢。」
國王與王后的寢殿內,性格與埃塞截然不同的二位胞弟一同圍坐在床邊與王兄王嫂商討政事。自從國王病倒的消息在王宮內傳開後,連僕人私底下也開始議論紛紛,討論這位年輕的新王王位是否還穩固。
晨光灑落在背對落地窗的埃比身上,他手持一疊資料坐在沙發椅上向在場所有人彙報近況。背靠床頭的埃塞聽完欲做出結論時,寢殿門外傳來快報,得到國王許可後由一名近衛兵入內傳達。
「冽下,有信使回報。」
年輕的近衛兵向國王遞出一封信隨即悄聲退離寢室,埃塞從容取下繫住信箋的細繩,在讀完內容後露出一抹滿意的微笑。
「呵!這麼迫不急待就露出狐狸尾巴啦!看來我們是時候行動了。」他習慣性地摸了摸辮子髮梢,遂將信箋給離他最近的婒湄兒輪流傳遞下去。
「大哥,讓我去吧!讓我去好好剷除那個傢伙。」尚未接過信的埃索已從兄長的表情中略知一二,他急忙討取此份期盼已久的差事。
「不行!一涉及卡雷你總是魯莽行事,前年交付於你的任務,不就險些害隨行士兵重傷?而且我們暫時尚無法剷除他,只是嚴密加強跟蹤。
「埃比,這事由你安排下去,看是要吩咐將軍們,或者再派你手下的探子執行。」
「是,王兄。」埃比接下王令後,把讀完的信箋遞給胞弟。
「再過一個月就是每年例行的淨水祀儀了。埃索,我交代的事情你那邊可處理好了?」
尚還沉浸在信箋內容的埃索猛然抬頭,馬上回道:
「當然,就等大哥你來展示了。」
「你要在崖濏面前,用聖湖之水和純白祭壇來測試他是否仍屬於瓦特的子民?」
婒湄兒邊說邊替埃塞遞來潤喉的茶水。
「這當然是首要之急,但同時,我們也要把握這次機會,向人民傳達我們不該畏懼卡雷的精神。」
他們神情變得嚴肅,彼此心照不宣,因為,他們深知信中的其中一行字足以掌握未來的關鍵——
邊境安卡駐守回報,崖濏閣下有明確接觸『土』的痕跡。
淨水祀儀如期舉行,正午碧藍色的天幕鑲嵌一輪燦爛奪目的驕陽,照亮聚在王宮後方懸崖兩側山壁平民的輪廓,他們有的聚集在山壁邊上,有的聚集在山壁內的打通的洞穴內;各個穿著尼沛得的傳統服飾且手持一朵實淼鮮花,歡喜地瞻仰這一年一度的神聖儀式。
懸崖前端被裝飾了無數實淼鮮花,在壯觀的藍色花海下,兩名祭司分別守在懸崖中央的潔白聖壇側翼,聖壇前方一名祭司捧著一方置滿實淼的透明托盤,其餘神職人員分別站好自己的崗位,虔誠地閉起雙眼、低首向神祈禱儀式順利。
遠在離宮的前代年邁國王也以嘉賓的身分特來參與此盛事,與其王妃並肩坐在正對懸崖後方的王宮花園入口處,兩側皆有士兵站崗維持秩序,後方則有若干僕人近身服侍。
國王與王后一同出席,在重要儀式下埃塞穿著一襲正式服裝,雙肩垂掛水製透明鎖鏈及水色樹紋披風,在經過前代王族時他們彼此尊敬地躬身相迎。人民一看見他們的身影便高聲呼喊王之名,與負責哼唱聖歌的聖職人員熱烈恭迎他們已然康復的傑出領導,歡呼聲幾乎響徹整座綿延的峽灣。
埃塞獨自走向懸崖最前方,長長的披風拖曳於地。他一抬高雙手眾人立刻靜聲等待,細心聽取他揚聲發言,不需任何工具輔助,空闊的山壁形成天然的迴音廣場,使每一道聲音縈繞半片山崖。
「各位瓦特的子民們,我在此誠摯邀請各位在今年的祭儀一同獻上你們的祝福及祈禱,灑落恩賜花瓣於瀑布,將實淼花蘊藏的『水』回歸於湛藍的大海,為水神創造的生命之水注入聖湖之水。
「在此之前,請容我先介紹一位特別嘉賓——」
他轉身朝左後方同站在懸崖上的貴族們做出邀請的手勢,然貴族們各個面面相覷、互相猜疑國王在指誰,沒多久後方清出一條道路一名士兵替一名婦人開路,
「這位是經過最崇高的聖湖之殿所揀選出來的人民代表,她代表諸位、代表平等,亦代表我們所嚮往的和平,透過她象徵自開國以來始終不變的純潔神聖信仰。」
擔任平民代表的婦人在埃塞的介紹步入儀式中央,耳邊傳來聚在懸崖兩側的貴族們不停竊竊私語的窸窣聲,不勝惶恐的她顫抖地向在場所有權貴躬身敬禮,祭司長和藹慈祥的笑容化解她的緊張,引導她從聖職人員手中的托盤拿取花朵,此舉引起平民熱烈的掌聲,使整座山崖邁入第二波高潮。
崖濏一派都不知道這件事,以往平民都是等待王室貴族全數獻祭完,才能在山壁旁一齊丟下實淼鮮花。但他們不敢輕舉妄動,不只因為他們目前在政權方面屬於少數派,外加崖濏上回在御前會議時的輕率舉動,已有不少人的內心有所動搖。
「眾所皆知,邊境外敵軍來勢洶洶,我在此呼籲各位切勿懼怕,要相信水神始終聽聆我們的祈禱,就像我們相信這道由開國祖先打造的瀑布一樣,他們藉由神力的幫助下將聖湖之『水』引流至此,在瀑布的水底下安裝回流機關以象徵生生不息。今日我們重啟這項偉業,作為對祖先的致敬也作為獻給水神的贈禮。」
埃塞揮手示意一旁的水精工啟動停止瀑布出水的機關,裸露出被覆蓋已久的山壁、鑲嵌在內的精密機關和渾然天成的青苔。
彷彿時間被凝滯般,峽灣有那麼一時的寂靜,直到淙淙水聲流入耳畔,由遠而近直至映入眼簾時,飛濺出來的水流色澤不同以往,而是具備腐蝕性質的黃色藥水,為這道美麗的瀑布點綴溫暖色調。
「承如所見,湧出的水經過精工全新鍛造後,轉換成足以抵禦邪惡勢力的防禦線。各位莫擔心,水床內的機關會過濾此水,重新以最純淨的方式回流至聖湖。我們理當如同這些水,對遠方的威脅無所畏懼同時保存純淨的心。我不是要發起戰爭,而是要鼓勵大家一同驅退那些企圖支配我們,汙化我們如同水般純淨心靈的惡勢力。」
如此激勵人心的發言及驚人的技術引起熱烈呼聲,婒湄兒亦從身後走來給予他肯定的笑容,她的眼神和人民的掌聲告訴他這場演示為神聖祭儀開啟了好兆頭。他抬頭、閉上雙眸感受海風出吹拂,心中忍不住湧起無限感慨。他不停研究各種水精工技術,深信一定有方法能重現流失已久的美好物質——流金,今日的改變正是邁向理想的其中一步。
之後,現場轉由交給擔任司儀的祭司長,水精工們立即把水轉換成原本純淨無染的狀態;年邁的祭司長用他那彷彿絲毫未被歲月侵蝕的聲腔,宣布儀式正式開始。
「喬濏洌下與漪瀲兒洌下,您們先請。」他邀請前代國王與王妃至純白祭壇前。
即使已稱王,埃塞仍是十分敬重前代國王伉儷,與往年一樣安排他們的施祭順序在最前頭。獻花儀式不論是王室或貴族步驟都相同,他們依循自古以來的法規戴上各自的水環,照著嫡庶尊卑將手中的花朵融入瀑布下的水床,實淼鮮花遇水則化、回流聖湖再次供人民使用,形成一個自然循環。
「不知你怎麼看?崖濏閣下。」
眼看儀式順利進行,方才接過實淼花的平民代表也安好地就近與貴族王室共襄盛舉,埃索忍不住朝站在一旁冷眼觀看的崖濏笑道。
「哼!荒唐!」
他撂下一句話並走向前,不顧先後順序也不顧民眾此起彼落的質疑聲,抬頭挺胸氣勢恍如傲慢的君王,決意要在國王埃塞前先行施祭。一思及待身為貴族的他獻祭完就會輪到低等平民代表……平民豈能與貴族王室在儀式中平起平坐,他們這等階級理當乖乖地站在兩旁山壁的觀眾席,待儀式尾聲時才能丟入手中的花瓣,這讓始終以貴族自傲的他吞不下這等奇恥大辱。
然沒有任何阻攔或警告,埃塞瞧妻子、埃比以及負責監督守衛的埃索不約而同地朝他微微點頭,表示可以隨時緝拿這名狂妄自大的貴族,在此之前,他們靜待佳機。
帶著傲慢的表情,崖濏熟捻地使用水環,操縱下方瀑布的流水上升直至浮在他前方,此舉無疑引起一些貴族們蠢蠢欲動,各個露出躍躍欲試的表情。
孰料,當實淼花觸及盤旋水面的聖壇時,他赫然抱頭痛喊,尖叫聲迴盪峽灣,瞬間狼狽地跪倒在地,而聖壇表面也浮現出異樣的土灰色光芒。他完全沒料到聖壇已被改裝成可以感應出獻祭之人身上是否染過『土』,可崖濏過於激烈的反應和接下來的嘶吼,打翻埃塞他們原本安排好的劇本:
「不——!你們說過要幫我的!你們這群信口雌黃的土賊!」
若非崖濏視線轉移至擠滿民眾的山崖上一隅,旁人還以為他在糊亂說話,可順著他的視線一瞧,偌大的觀眾席也看不出一絲端倪。埃塞準備上前發言平息躁動,示意衛兵拿下他——
「呵呵呵呵——蠢貨!從你踏入卡雷的領域實就該知曉,你的行為是多麼愚蠢至極!」
一道狂妄的發言從崖濏方才注視的方向傳來,只見一名位不請自來的異國男子悠悠走向山崖邊,他身著尼沛得的民族服飾,抬高的雙手皆握了把土砂,其中一掌還發散出恍如隨時會炸開的琥珀色光芒。
埃索立刻派兵支援所有山崖邊的警備,同時也詫異此人究竟是用了甚麼方法潛入國境,這點恐怕只有眼前仍在抱頭痛喊的叛國賊才知道。
民眾在驚恐與咆哮聲下紛紛退開,場面陷入毫無預警的混亂,原本井然有序的天然觀賞台頓時失控,實淼在慌亂中被丟棄在地,脆弱的鮮花甚至遭人踩踏殘催。維持秩序的衛兵紛紛趕往該處,但擁擠的人群令他們的行動難上加難。
這名異國份子扯開胸前的衣襟,將手裡散發光芒的物體奮力拍向胸口,激發一股刺目的光芒,眨眼間,那不明物已迅速蔓延他的全身,從裸露在衣外的皮膚可見如泥土般的無數詭譎凸起,一旁的民眾見狀驚呼連連,恐慌蔓延開來,有人還險些落入山崖底部。
「代土神沃斯及吾王壤灰凌之名,用我們的自由撕碎你們的和平!」
不速之客說完露出奸詐的笑容,在現場七荒八亂之際縱身躍下山崖,企圖以一身的土汙染神聖水域。
即使怒火中燒,目睹一切的埃塞告知自己務必沉著應對現況,他拱肩甩掉礙事的透明披風並走向懸崖邊緣,目光與決心一同堅韌,手腕上的水環在陽光照耀下閃爍聖潔光芒。他曾在心裡發過誓,他會不惜一切代價剷平邪惡、保護祖國,保護水神創造的和平信仰國度。
額外補充:
1.關於經過精煉過後『水』的叫法,在七神仍存在的年代比較統一,通常都以其性質命名,比如賽拉爾的黃色藥水,在這個時期統稱腐蝕藥水。經過千年洗滌,尼沛得文化消失,殘存後裔們的藥水叫法可能就會各有不同。
2.附圖是自己畫的實淼花,實淼是藍色系由三片花瓣組成的花朵(恕我沒上色啊啊),畫紙是高級水彩紙,本想沾溼營造融入下層水面的感覺,可是這張紙不虧是高級的,怎麼用都不會破,只好趁表面還有水光時趕緊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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