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係一個無牌輔導員，可以令你每日重溫同一件事。//《記》 - 未完弧（一）

Case 3：未完弧

我睡得不太好——這幾乎是清明夢「用家」的宿命。

你身邊也有這樣的人嗎？發夢的時候，知道自己在發夢。更厲害一點的，是能夠控制夢境內容——我不能，我只能知道我在發夢，無法改變夢的軌道。總之，就比正常人的睡眠質素差。

看了李星學的將來，其實我的心有種隱約的難過，雖然行為正面，可是沒有人知道，他年少的心承受了什麼。

「佢有得重溫㗎啦，我已經刪除咗佢啱啱嘅記憶，佢每日都只會覺得係突然諗起呢件事。」

他不會再記起我曾經問他：要不要重溫記憶？因為「她」刪除了這一個片段。以後他，只會莫名其妙地一天又一天的記起封塵的舊事。

「你係負責問㗎咋，都係循例，如果佢意識好強烈，佢一say yes就會喺你面前展示，之後就OK。」

我也困惑，原來我的角色並不重要。因為最終決定對方會否同意的，仍然是他的深層意識。對方的回答，只是一個通行證，只要他真的想，他的記憶就會馬上在我面前展示，然後就成功了——他將每日成功重溫那一段記憶。

沉悶的設定。

真令人傷感。忽然，我想起了好多次去醫院時的碎片記憶，卻無法拼湊成一個完整的故事，只覺心有點冷。

因為，這使我覺得，我也不完整。

只是生活安逸，不想深究。

下午四時，我在等待預約了今日見面的街坊，石蕾。

她推門而進。

石蕾身穿粉藍色T-shirt，留着趣緻的妹妹頭，五官十分精緻，我的目光移不開她，她有一種天然的吸引力。我估計，我們應該是同齡人，她背着的斜孭袋，寫住學院名稱。

石蕾的氣質是易碎脆弱的。她的眼睛很紅，充滿血絲，異常，沒有精神。

「你好，叫我石蕾就可以。」她禮貌的說。

「石蕾，你好，你好準時。」我點頭。

「想快啲見你吖嘛，都叫了咗我一個心願。」

石蕾不浪費時間，直入正題。

她訕訕：「我有一段唔見得光嘅感情。」

「係點㗎？」

我猜想她與對方的關係，世間上，如果是正當關係，有什麼不能公開呢？心想，則事成，其他的都是藉口。

「對方，係我嘅大學同學。」

石蕾和阿楓就讀同一個主修學系，從第一眼看見對方，他們莫名來電。

就是那個電光火石之間，石蕾認為自己看見同類。

他們在大學一年級時，已經相識，因為在數個導修課相遇，然後，因為二人都沒有組，就自然地成為了組員，一同做報告。

他們有了除了組員以外的關係，阿楓會分享討論區上搞笑的帖文給她，如此一打開話匣子，就滔滔不絕地聊個不停。每次傾完報告的事，都有種意猶未盡，大家都不再講話，可是誰都沒有主動說再見，直到下一句其中一人的「話說呢」，又滿心歡喜地繼續說下去。

起初，他們都不以為然。

因為，好傾並不是什麼難事，石蕾和中學同學都很好聊，同學都親近她。

但是今次，她知道，阿楓並不一樣。

阿楓給她的感覺，和昔日中學的初戀給她的溫暖，如出一轍。即使笑容淺淺，柔情卻未曾減淡一分。

愛情。

這是愛情。

石蕾喜歡了阿楓之後，每日都非常開心，她的心裏終於有了一個秘密，怕別人知道，也怕阿楓知道；與此同時，又怕其完全不察覺。

這種心情，她不想與任何人訴說。

她努力遏止內心的澎湃，即使心跳從未減弱。

戀愛是一種很特別的關係，它跟親情和友情很不一樣，帶給人的悸動無可比擬，每日都有新的傷害和盼望，開心的時候，也可以淚流滿面，隨時牽動人的思緒。

她很希望自己的感情有回應，不只和阿楓是朋友關係。

石蕾對我說：

「你都應該鍾意過人，都明嗰種感覺，係好甜但又好擔心。」

我的腦中，閃過一個男人的身影，然後微笑回應石蕾。我也愛過一個男人吧？在我——十歲的時候。

日子漸過，石蕾感覺，阿楓也喜歡她。

如果說石蕾是被動的暗戀，那麼阿楓，就是在觀察過後激烈的明戀。

阿楓找石蕾的次數越來越頻密，二人也開始談及過去的感情、現在的擇偶觀、將來的戀愛理想，話題越來越深入和親近自身。

曖昧。

如果對對方沒有興趣，沒有好感，根本不會觸及這些私密的話題。石蕾小心翼翼地修飾字詞，同樣又努力地做自己，展現骨子裏不喜歡社會規範的自我。她很喜歡和阿楓訴說她的一切，一輩子如果都是這樣，那自然是極好的。

石蕾就算很累，仍然願意和阿楓傾電話，都聽得出對方的聲音越來越疲憊。

心花怒放。

終於，在他們對對方的情感和了解都更成熟後，阿楓向石蕾表白。

「同我一齊好冇？」

他們未正式在一起之前，已經一直手牽手，但這並不是奇怪的行為，旁人看來，也不會覺得二人是情侶。

而此刻，阿楓將石蕾的手，握得更緊，真誠地問她。

石蕾含羞答答地點頭，埋在阿楓的胸膛中。

二人正式在一起。

「原本都好哋哋嘅，但係，我哋天生就有問題。」

天生的問題——這樣立在不敗之地的前設，其實可以是人終生的創傷，因為沒有選擇。

「咩問題？」我問。

「我哋，注定唔會被世界接納。」

石蕾的語氣，很重、很沉實、很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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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弧（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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