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係一個無牌輔導員，可以令你每日重溫同一件事。//《記》 - 未完弧（六）

未完弧（六）

Mar 24,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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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蕾明白阿楓背後的意思，但她仍覺得諷刺無比，果然是突然發生重大變動，留了她一人苟存人間。

她無法再隱忍，哭得十分慘烈；哥哥在旁遞上紙巾。

她想起了一些事——

「你呀，點解唔見你帶女朋友上嚟㗎？」

「忙吖嘛，再講啦。我都想畀你哋見吓佢。」

石蕾哥哥的書桌，明明放了有關LGBTQ的傳單及飾物，他的鎖匙扣更是畫了一道彩虹，有字寫着「不一樣都一樣」；石蕾有一刻認為，哥哥是支持同性戀的，和保守的父母不同。

怎知，他說，只是路過了一個性/別組織，認為它所派發的宣傳物很美麗。父母因此鬆弛了繃緊的面部。

石蕾驚訝地問哥哥：「你係性/別學會嘅幹事？」

雖然覺得不太有可能，畢竟他這樣討厭同性戀。

「係。」

「但你話男人鍾意男人好嘔心喎……」

「老竇懷疑我係gay。我要係咁證明我唔係，先可以令佢哋信我會為屋企繼後香燈。」

然後，他承認了自己平日不能承認性向：「我係有拍拖，不過嗰個係我男朋友。」

妹妹的愛人已經身死，他不想再在傷心者面前隱瞞，殊途同歸。

石蕾取笑他，也像取笑自己：「我哋廢到唔敢認。」

哥哥自嘲，眼睛閃過灰心之色：「係，我就係嗰啲唔會用碌鳩屌閪嘅人，最鍾意棍撞棍。」

他們的父母，有乖巧的兒子，有乖巧的女兒，怎麼可以違背倫理任務，愛上同性呢。

二人霎時沉默。

只剩下石蕾有來來回回強烈的情緒波動，無時無刻都流淚，去到後來全是悲哀，擠不出一滴淚水。

阿楓已死，石蕾的心也是。

「我好內疚。我竟然同佢講分手，而且從來都冇察覺到佢嘅感受，我真係唔知……」

「明白，你都一定好難受。」

「哈，我連自己阿哥都唔了解，愛人都變害死人。」

我不懂得接駁這一句說話，「幸好」石蕾的眼藥水沒有停止落下，我才能以遞送紙巾代替講話回應。

輔導課程沒有教我應該怎樣做。

「嗯，但我講完出嚟，都係好事。我想有個唔認識我嘅人聆聽我，算係了咗我呢件心事。」石蕾輕笑。

我有些不安，但不懂怎樣回應如此沉重的對話。

她為什麼要了一件心事呢？

「問。」她說。

正好，窘困的我太不專業了。

我開口：「你有冇咩記憶係想重溫？」

石蕾呆了一下，抿了抿嘴，試圖掩飾情緒。半晌，又坦白：「有。」

有了上一次的經驗，我等待石蕾的記憶。

下一秒，我看到了。

石蕾和阿楓經過了周大叔金舖，在櫥窗外，石蕾說：「唔知幾時我哋先可以互相買畀對方呢？」

她指着一對婚戒。

阿楓說：「我覺得隔籬嗰對靚啲喎。」

「定係左下角嗰對呀？」

「又得啫。」

石蕾笑笑：「冇錢買，傷心。」

阿楓漫不經心地安慰她，腦中盤算她們需要儲多少錢：「遲啲就會有！」

「但我而家就想同你結婚，鎖死我哋嘅一生一世。」

「咁呀……」

阿楓馬上和石蕾去了大街上的小型雜貨店，一同揀了一對戒指，款式很合心水，尺碼也剛剛好。

平平哋戴住先——她們異口同聲。

她們開心。

阿楓又去買了一張質地較好的紙，獎狀的那種；石蕾看着阿楓在紙上寫了簡單數字。

「新娘：邱芷楓」

「新娘：石蕾」

想了想，阿楓又在最頂位置補上「結婚證書」四字。

她問：「係咪咁㗎，我冇見過，唔清楚。」

石蕾不在乎答案：「是但啦，係專屬我哋兩個嘅版本嚟，點樣都係啱㗎。」

「又係。」

阿楓在自己的名字下簽了名，抬頭看着石蕾。

石蕾接過阿楓的筆，也簽了名，她親了愛人的臉頰。

她們互換婚戒，忽然動容，二人都沒有說破現實，可是都心知世道難容她們的愛，這始終不是主流，再貼身一點的家人也不會應允；因而更加感觸，幻想終有一天，能夠有旁人的祝福吧。

可以嗎？會有被投以艷羨目光的一天嗎？

然後，臨時起意度蜜月——連續幾天去遍了香江的大街小巷。

當時，她們的眼睛中，只有滿足。

簽字儀式沒有其他人光臨，她們的愛情也未得到他人認許，可是，那一刻，她們只需要對方。

她們有一樣的生殖系統，有一樣柔軟的肌膚，有一樣明亮的大眼睛。

她們也有一樣的愛和被愛。

「多謝你，我走啦。」石蕾的聲音將我喚到現實。

她是真的想記住那段記憶。

我沒有慌亂地點頭：「好，好好照顧自己啦。」

石蕾沒有應，只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說：「周夢凝，個名幾好聽，我會記住你今日聽過我講咁多嘢。」

「好。」

我目送石蕾離開。

我想知道她記住那段甜蜜記憶後，她的生活會否有所改變，那畢竟與逝者相關，我的心很沉重。

晚上，睡覺，我在夢中見到了石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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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弧（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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