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係一個無牌輔導員，可以令你每日重溫同一件事。//《記》 - 今夜星光燦爛（五）

今夜星光燦爛（五）

May 10,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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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狀況，可以很孤清。

葉一帆寂寞。

做了七十年人，明明有很多瞬間都是自己過。返工放工的路程啦、對着月曆喃喃寫下假期日子啦、拿着水樽斟水急急在滿瀉之前拿走啦；這些微細，之前，他都很享受。

直至現在。

妻子死後，葉一帆獨居在紫荊邨的單位。

他的家頓時沒有以往整潔，得他一人的生活，其實可以不必如此姿整。桌子上長期堆着廢紙——但又廢唔晒，信件可能還有用，於是他才沒有扔。

夜晚，除了電子的燈光外，就什麼光芒都透不進來，黑色的空間即使廣闊，久而久之亦有窒息感。

跟年輕時再不一樣，以前，他很喜歡Me time。畢竟與妻女的關係太近、太明晰，亦想透透氣。但現在，他深刻地記掛吵鬧的家。冷清清的傢俬不會出一點聲音，他與它們聊天，獨得冷眼旁觀的沉默。

除了電視機，它會發聲，多點人味，他就不會再得一個人，即使，觸感只得電視機的熱卻無皮膚的溫暖。

好無聊好無聊。

妻子已經離世兩年，他也已退休五年餘。跟外界世界，像是快要隔斷，總不能天天約朋友吧，除了他，大家都有美好的家庭。他很想念妻子，二人窩在沙發上東歪西倒地聊天的日子，竟成過去。

大時大節——只是紅日的數字另作別輪，但冬至、新年，真的剩他一個，感受氣節微細的轉變。

獨自留家，毒。

外出感受別人的溫馨，悲。

葉一帆的時間觀念開始出錯，他沒有必需做的事，如上班；也沒有必需不做的事，如煮飯，他分不清幾時要做什麼，起床和睡覺都毫無意義——

為何而活？

沒有工作，只得空閒，但閒久了又沒有鄰里和親人的陪伴，那就是等死。

明明他有一個早就成年女兒，卻像比他早逝，獨獨留家對着不可能重溫的畫面懷念。她健康快活地成長，卻似白頭人送黑頭人，遙不可及。

不如快點死掉吧……

找女兒卻只得幾秒的通話，他已經無用。打從他窺探花季少女時期的她的私隱，關係似是缺裂。

講到尾，還不是為了野男人，拋棄對她呵護備至的父親。

不肖女。

家中除了他就沒有別人，令他異常不適應——就算已經是「死老嘢」，一日未死，一日就有作為人的感受。

可是，再沒有人關顧他的情感需求了。

可人的妻子再千依百順，都平靜地倒在棺材之中——他呢？應該很快也會去吧，什麼時候呢？

他沒有尋死的決心，只是，很寂寞，很想早登極樂。

「唉。」葉一帆歎氣：「唔係特登消極啊，係事實嚟咋。」

他說了許多女兒的「瘋狂」事，話題一轉，就說出獨居的感受，為何是這樣變換呢。

「相信你喺呢一段時間都好孤單，係唔係？會唔會係想見返個女？」

他沒有答我的問題：「阿妹，同你講咁多嘢，已經差唔多係我幾個月加埋啦！都係想搵個人講嘢啫，唔使擔心我㗎。」

我只好點頭，不知作何樣回應——讀多點書吧，死板而不知變通的學生。

「我突然諗起個女啫，所以咪講起佢，越講越多，收唔到口。」他說：「其實我係可以接受佢追個明星仔，我好後悔爆響口話知道佢做咩……如果唔係咁，我今日就唔會同佢斷晒聯絡。」

或者他已到了「想當年」的時候，只是恰恰，主角是他的女兒。

他又搖頭：「但佢點都會搬出去。真係唔知佢而家點……」

我很不認同他看葉鳴詩的電腦和日記，但我不能說，他的愛是假的。世上人的愛，向來，千奇百怪。

他句句都流露出想念女兒，相比已故的妻子，他更希望在世的女兒能在他身邊，活生生地存在着，是否？

「你係咪有打過電話畀佢，知道佢而家係平安嘅？」我問。

「係，佢有聽，幾句，又cut我線。」他氣餒：「如果佢真係死咗，都算，明明仲生勾勾，理都唔理吓我。」

我看着他流露婉惜，不期然也釋出對老人的關愛眼神。

寂寞這玩意，也許，並非用作適應。

他問：「係咪以為想傾偈都可以搵你啊？」

「係。隨時歡迎。」我點頭。

他的言語散亂，像講八卦，也如隨便嘮叨，真的只想聊天，或很需要聊天。

「下次再見啦！今日都好耐啦。」

我問：「我有少少好奇，你有冇咩回憶係好鍾意？好想再次記起？」

很快，葉一帆點頭。

隨即，他的回憶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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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星光燦爛（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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