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你知道代表憂鬱的顏色是那一種嗎?
上帝創造宇宙,有很多東西都是很奇妙、很偉大的,其中一種東西是「顏色」,紅、橙、黃、綠、青、藍、紫、黑、白、啡、灰……每一種顏色,都佔有一個重要的位置。有了色彩,世間的事物,變得很豐富、很耐看;若然沒有了色彩,世界還是現在的樣子嗎?
很難想像無色的玫瑰、無色的草地、無色的人臉……
每個人都有自己喜歡的顏色,有人喜歡青綠色,感覺很大自然;有人喜歡玫瑰紅,感覺很火熱、也很浪漫;有人喜歡黑色,感覺嚴肅又高貴;有人喜歡又金又銀,很光芒四射。
銘悠,他偏偏喜歡藍色,是灰藍色,是秋冬時份黃昏時天空中的一大片灰藍,陰沉而沒有動靜的雲,一片一片,層層疊疊的交纏著,偏偏就是不會動,看上去會令人有種絕望的感覺。
銘悠喜歡的就是這種帶憂鬱的藍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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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零一年農曆新年過後的某一個早上,這間平日很擠擁的醫院難得有一刻清閒,銘悠躺在病床上,迷迷糊糊,半睡半醒,雙目沒有焦點的呆看著天花板。
「先生、先生,知唔知自己身在何處呀?」一名男護士在銘悠耳邊吵鬧著。
「在醫院。」銘悠低聲的回應。
「知唔知宜家係咩時間呀?」男護士追問:「你望下窗,係日間定還是夜晚呀?」
「係日間。」銘悠斜視了一眼便答。
「唔,繼續睡吧。」類似的意識檢查,差不多每兩三小時便來一次。
其實,在銘悠的耳邊除了男護士的聲音外,還不時響起昨晚救謢車的騷動,腦海依稀仍看見自己被抬離救護車推進急症室的情景。而且,還聽見陳醫生不斷大聲地呼喝:「喂!先生,清醒啊!你到底食咗啲咩藥呀…… 合作啲啊…… 究竟食咗幾多粒…… BP 100 over 60, pulse 50…… 給氧氣……」
銘悠始終沒有清清楚楚地告訴過醫生;是不能,因為他的靈魂像要離開了;是不願意,因為他決心要尋死,豈會主動告知陳醫生?陳醫生從半昏迷的銘悠口中,大約估計他服食了過量的抗抑鬱藥、安眠藥及止痛藥。
銘悠,他今年才三十歲,本應正是年少氣盛的他,現在卻徘徊於鬼門關外,軟弱地躺在床上。
四年多以來,他患上憂鬱症,一天比一天嚴重;憂鬱症把他摧毀了,他愈是掙扎,他現在就漰潰得愈厲害。
護士替他量完血壓後,逕自走開了,他繼續閉目魂遊。
銘悠的身軀不斷地抽搐,橫隔膜不自主地抽搐,是身體中毒後的反應,脱水的燒燙,雙目無神的反合,只有繼續昏睡下去。
「好消息……壞消息……生……死……」銘悠腦海中泛著瀕死的光暈。
醫院的深切治療部,已經準備好接收銘悠,並排程進行肝臟移植手術,因他的肝酵素指標不斷飆升,恐怕會發生肝衰竭的情況;可是,那裏來寶貴的肝臟呢?要知道因患肝病而輪候做肝臟移植手術的病人多的是,若真有器官捐贈,那會輪到銘悠?一個連自己生命也要放棄的人,還要接受器官移植幹嗎?值得嗎?
「陳醫生,讓我捐,我願意救他!」銘悠的五哥義無反顧地說。
「這個……唔太可能。」負責急救的陳醫生有點為難。
「點解?我係佢親人乜唔係就可以了嗎?」五哥氣急敗壞地續道:「我願意將半個肝捐畀六弟!」
「病人服食過量藥物,中毒太深,而且他失救將近廿多小時,才被送院,我現在能夠做嘅唔多,至於肝臟移植,若真係要進行的話,係要整個移植,好抱歉,你救唔到佢!」
那一刻,空氣靜默得很,是一片死寂。
「陳醫生,唔係應該有解藥的嗎?」銘欣搶著問道。
銘欣是銘悠的妹妹,昨天晚上,是她發現銘悠出事,召救護車送他進醫院的。漫長的黑夜剛過去,眾人皆顯得很疲憊。
「解藥係有嘅,現在為他施予嘅滴注正是;」陳醫生續道:「可是這解藥最多只能夠化解約十粒止痛藥嘅毒素,銘悠中毒嘅情況遠遠超過這份量。」
病房裏響起一陣歎息及騷動,是來自銘悠的家屬。
「我還可以餵他食一些活性碳,試圖把部份毒素吸走……姑娘,過來幫忙可以嗎?」陳醫生呼叫著。
事實上,要解的豈止是銘悠身體的毒素?心病還須心藥醫,銘悠要解的也包括心結,是錯綜複雜的鬱結;還有他的親人,他們心中的疑問:銘悠何以做出這樣的傻事來?該用什麼來換取他的性命?如何向年紀老邁的母親交待?她老人家如何能承受得起老來喪子之痛呢?
「阿銘,你一定會冇事嘅,呢一關你一定要捱過啊!」珮晴流著淚,捉著銘悠的手:「你不要走啊!」
張珮晴,二十八歲,是銘悠的女朋友。在銘悠發生事後,她比誰都來得冷靜及堅強,她比誰都更明白銘悠此刻需要什麼。
在過去十小時,她撥了很多個電話給當醫生的朋友,與負責急救及主診的陳醫生交換了很多意見,得來的結果還是一樣:銘悠好有可能會在未來兩天因肝衰竭而身亡!
人走到盡頭往往是上天工作的開始。珮晴是虔誠的基督教徒,她拉著銘欣躲在一角一起禱告;她們流淚禱告,祈求上帝給她們一個奇蹟,把銘悠醫好。
「上帝啊!銘悠也是你所愛的兒女,他這樣傷害自己是祢不允許的,若沒有祢的允許,天上的麻雀一隻也不許掉下來!」珮晴也叫教友為銘悠禱告。
好不容易才來到翌日下午,銘悠的肝酵素指標仍然高升。他間中看似會醒來,半開的眼瞥見親人在旁,聽到他們的慰問,口中不知道支吾著什麼,便又昏倒過去了。
「我在……我在咩地方?」銘悠忽然醒來。
「哥,你在醫院病房。」銘欣在病床側伺候著。
「啊!在病房。我……我發生咩事呀?」銘悠一臉疑惑,較為清醒的他,忽然間沒有了時空的感覺,腦海裏一片的空白:「點解我身處醫院呢?」是短暫的失憶,俗稱「斷片」。
「哥,你真係記唔起發生咩事嗎?」銘欣開始流下淚來。
「我唔知…… 我想知道」
「昨天晚上,我發現你倒卧床上,呈昏迷狀態,於是把你送進醫院來……醫生話你食咗過量嘅藥物……」銘欣流著淚,把昨晚危急的情況與細節,告訴銘悠。
「哥,你點解要咁做?點解要做呢啲傻事呀?」
銘悠空白的腦海裏,響起醫生的叫喊聲、看見自己吞下二百多粒藥丸的情景、以及跌撞在床上昏迷的一瞬間,整個人像截斷了電源一樣,被一股黑得不能再黑的孤單感覺完全淹沒。
銘悠在飲泣,因為他以為漆黑的淹沒是離世的訊號,他是那麼的瘋狂決絕地吞下那堆藥丸。現在他有知覺,和妹妹在談話,短暫失去的記憶又零零碎碎的回來,他像是重新被駁上電源,重啟了總掣似的。
「點解唔畀我死去呀?我唔可以選擇做決定嗎?活著太痛苦了,尤其係活在黑暗嘅世界裏,人活著到底有咩意義?點解要咁辛苦……」他不明白當中的意義。
「我要死,讓我死去!我雖然無權選擇出生,但我總有權選擇死亡吧!」銘悠在發洩心中對抑鬱症以至人生的憤恨。
一陣的無言以對,只有哭泣聲。
「哥,我可以幫忙做什麼才能令你好過來?」
「嗚……妹,如果哥哥真係死唔去……嗚……我地搬……我地搬屋啦,乾脆過新生活,重新開始!」
珮晴在一旁點著頭表達認同,也不停地流著淚。
絕大部份的人都確知自己的生辰,可是對於死神何時降臨、何時把自己的靈魂帶走,則無人可以預知或掌握。死神來無踪、去無影,我們但求死神突然心軟,改變主意,然後和我們擦身而過,那就是上等的福份。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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