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菈爾法?」
奈西特疑惑地重複了一遍,他原本還想著午餐後突然被陌生的研究員和兩名月獸圍住會是什麼事情,結果就只是問他最近有沒有見過寄生花。
「我好幾天沒見到他了,」奈西特回想著這幾天做的事情,幾乎都是跟著札席爾在他各個實驗項目間跑來跑去,製作一堆他不是很懂的東西,還有出去閒逛了一天。
「明白了,」研究員轉身就要離開,奈西特總覺得有些奇怪,於是連忙叫住他,說:「那個⋯⋯請問我可以知道他發生什麼事了嗎?」
研究員和月獸之間交換了一下眼神,最後那名研究員有些不太自在地扯了扯領帶,說:「他失蹤幾天了,最後的行蹤是出現在樓梯間,我們懷疑他逃出去了。」
「但他沒有理由逃出去吧?」奈西特覺得奇怪地說,「他跟我說他要是按時吃藥就可能可以出去,現在突然說逃走什麼的⋯⋯」
「所以我們猜測這個判斷導致他產生對外界的嚮往,」研究員說,「如果你有發現他,請轉告黑翅鷹,他知道怎麼聯絡到我。」
「好的,」奈西特有些擔心地點點頭,平白無故地消失了,甚至沒有監視器拍到他離開的畫面,在邊境這種地方感覺是不可能會發生的。
於是他在等待共蝕將昨天剛撿的石頭純化完的空檔裡,和札席爾提起了這件事。
「菈爾法?那個眼睛有花的⋯⋯」札席爾試著從模糊的印象裡找出叫這個名字的人的特徵,「頭髮是綠色的,個子很小的女孩?」
「他的頭髮是咖啡色的,但眼睛有花是對的,」奈西特有點後悔跟札席爾說這事,畢竟他好像挺害怕札席爾的,要是之後札席爾插手,再嚇到人家怎麼辦。
「原來在你們看來是咖啡色的,」札席爾喔了聲,「你能看見他眼睛裡的花嗎?」
「不能,」奈西特坦承,「但那是他在邊境的理由吧?而且他自己也說他的眼睛裡面長了一朵花,不過他總是用瀏海遮著所以我也不清楚。」
「那個花是用瀏海也遮不住的,」札席爾說著把石頭撈出,「不過這不是重點,然後呢?你說他吃了抑制劑?」
「嗯,他說他吃抑制劑之後就不做惡夢了,然後狀況有改善,他的研究員也說要是持續好轉的話他就可以離開邊境,」奈西特簡述著最近幾次他們吃飯時的聊天內容,「後來我就沒怎麼在食堂遇到他了,再聽說就是他失蹤了,然後有人在找他。」
「哦,怪不得,」札席爾又倒了些石頭進去,「他們有問我你的行蹤,大概懷疑你是幫助他逃跑的共犯吧。」
「我?」奈西特覺得莫名其妙。
「因為他們認為你跟他是朋友,所以也懷疑你,」札席爾的影子甩了甩,「雖然你確實是那種多管閒事的人,而且靠雷電的話要干擾監視器或者電子門應該也是做得到的吧?」
「呃,對,」奈西特坦承,在上一個研究員讓他做的實驗中也包括這個,如果札席爾有一一把實驗記錄看完的話,自己此刻隱瞞沒有任何好處,「但我真的不知道他去哪裡了!」
「冷靜點,我沒認為你在說謊,」札席爾連忙安撫著,雖然共蝕目前挺安份的,但誰知道會不會又受到聲音的刺激,「既然他的失蹤與你無關,那你也用不著牽涉其中。」
「你是讓我不要管?」奈西特質疑道。
「⋯⋯對。」
「但那是我的朋友,」奈西特不滿地說,「你讓我怎麼不去管?」
他隱約聽見了札席爾無奈地長嘆了口氣,然後說:「有些事不是有人插手就可以解決的。」
「他們跟你說了什麼嗎?」奈西特警覺。
「沒有,」札席爾又是一如往常那種隨意的語氣說著,「我只是記得他的狀況而已,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再怎麼插手也沒有用。」
「所以你不會幫我一起找他?」
「這要看你對幫忙的定義是甚麼了,」札席爾笑嘻嘻地說著,只有這種時候奈西特才會想起來對方自稱自己性格很差的事情,至少他還有點自知之明,「你願意付出什麼代價,又要我做什麼事呢?」
於是他放棄尋求札席爾的幫助,逕自尋找菈爾法的下落。
不過,說是尋找也只是趁著不用工作時沿著走廊,往那些人少的陰暗角落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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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沒想到自己居然會成功找到他。至少奈西特真的是抱著一無所獲的打算在走廊巡邏,追著那個海浪一樣的低語,從二樓到七樓,從北區到南區,最後在一個廢棄的陰暗實驗室裡看到了一個人影。
「⋯⋯菈爾法?」奈西特疑惑地喊了聲,定睛一看才發現狀況不對,一些黑水似的東西幾乎覆蓋住他整個下半身導致他剛才在昏暗的光線下誤認成了黑色的長裙,菈爾法的頭髮透著詭異的翠綠色,似乎沒聽見他的聲音一樣一直對著什麼東西喃喃自語,自言自語的聲音幾乎要融入周遭的竊竊私語中。
「菈爾法?」奈西特又試著喊了聲,對方詫異地轉過頭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卻只發出了一串不成字句的聲音。
突然間那些躲在角落的陰影都騷動了起來,奈西特聽見了不遠處走廊的騷亂,還有著快速接近的腳步聲,一轉身就看見札席爾從對面的走廊一躍,跳過了中庭,鐮刀打碎了玻璃,直接地就要往菈爾法砍去。
「等一下!」奈西特連忙用自己的身體擋在前面,腦中飛快地閃過「要是他連我一起砍怎麼辦」和「他叫我不要插手了就算不砍我也會被罵」的思緒,然而身體比起思考後果更先一步地動了起來,擋在了他與菈爾法之間,影子匯聚而成的鐮刀抵在他的脖子邊。
「我讓你不要插手了,」札席爾語氣意外地平淡,比起生氣,更多的是無奈,「離開,我只說一次。」
「但他是我的朋友,」奈西特堅持,連移動任何一步也沒有。
「朋友並不代表什麼,除非你的朋友是毀滅神,」札席爾說著,一抬腳把奈西特踹開,眼看影子就要斬去菈爾法的頭,奈西特連忙撲了過去,把札席爾按在地上。
「我——」話才剛說出口,突然間奈西特便感受到令人毛骨悚然的低語爬上了背後,同時黑水瀰漫四周,地面就好像被黑水融化了一樣,拽著他與札席爾一起下沉。
向著黑暗墜落。
墜落。
在墜落的過程中他似乎鬆開了抓著札席爾的手,他一瞬間感覺自己似乎來到了一個只有白色的空間中,一隻帶著白色十字的藍色眼睛盯著他,失重感再次出現,而那隻眼睛就這麼靜靜地看著他下墜。
【███████】
那東西說,然而奈西特只聽到了一串不和諧的旋律。
下墜。
好像到底了?
「不是都讓你別管這事了嗎?」札席爾的聲音聽著有些痛苦,奈西特眨了眨眼才發現自己壓在他的身上,還沒反應過來,他一使勁就把奈西特推到一旁。
「可是——」
「沒有可是,」札席爾依然躺在地上,「你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那你又知道發生了什麼?」奈西特質疑道,「他又不是你負責的項目,而且你也不知道他最近的狀況。」
「我知道,他的研究員把他的報告給我看過了,」札席爾說著坐起身,「然後他們決定派出黑翅鷹,你應該知道這代表什麼。」
黑翅鷹,奈西特在心中重複了一次,他想起了那些謠言,述說著黑翅鷹往往出現在事故現場,將那些月獸也無法處決的神骸殺死。
「其實剛才殺了他大概就沒這麼多事了⋯⋯」札席爾掃視了四週一眼,腳下的影子撲騰著,「你要是真覺得你救得了他的話,就證明給我看吧,趕在我處理掉他以前。」
「誒⋯⋯」札席爾的反應出乎預料,奈西特原本以為他會責罵或者叫他別繼續干預,結果竟然是讓自己放手去做?
「你有把謙卑帶在身上嗎?」札席爾問。
「什麼?」奈西特說著摸了摸口袋和腰包,原本就是抱著哪裡有黑水去哪裡的打算,所以他倒是帶了些他覺得可能會用到的東西,例如防身用的軍刀、抑制劑、凡耶茲爾的結晶和那條鍊墜,雖然他覺得軍刀可能對鬼效用不大,但他還是帶上了。
「那個⋯⋯」札席爾用手指比了個三角形,思考著怎麼形容,「那個護身符,我給你的那個。」
「有,」奈西特點點頭,所以謙卑是護身符的名字?真是奇怪的名字。
「這個拿去,」札席爾從口袋拿了張紙符和一顆鈴鐺出來,「如果需要叫我的話,把紙撕了。」
「好,」奈西特覺得事情有些奇怪,但還是接過了他遞過來的東西。
「不要被那些黑水碰到,」札席爾說著,視線投向了遠處,「否則,我連你一起殺。」
「⋯⋯好。」
他果然很生氣,奈西特心想,看著札席爾倏地飛起,一下子身影隱沒在黑色的房屋之後,他把鈴鐺和紙符塞進腰包的一個夾層裡,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說到底這裡是哪裡?
奈西特打量著四週,自己站在一個廣場正中心,廣場被數個無頭的雕像包圍,而雕像後方則是一座黑色的城市。
夜都,他記得札席爾說過這個詞,也記得菈爾法描述過他夢裡的那座漆黑城市,夜都,沒有出口的潘洛斯階梯,令人膽顫的低語從四面八方響起。
「菈爾法?」奈西特喊了聲。
沒有回應,這倒也不意外。
腳步聲從背後跑過,奈西特猛地轉過身,只看見了一個消失在樓梯盡頭處的身影,連忙追了過去,就看見那個穿著白衣的人隱沒在轉角處。好像不是菈爾法,奈西特心想著,拉爾法應該沒有跑這麼快。
他看著那個小孩子飛快地跑著,兩階併作一階地跑上樓梯,影子掠過那個長得誇張的走廊,追著那些黑水,然後隱沒進牆中。奈西特覺得奇怪地追了上去,就見牆上有一個門,而門後是橫躺著的樓梯,那個長髮的小孩的身影就出現在階梯的另一端。
這個空間是怎麼回事?奈西特思考著要怎麼站立在那個與地面水平的階梯上,才剛邁開步子踏入那個門後的空間,一瞬間感覺到一陣暈眩,再回過神來時就發現自己站在階梯上,而原先自己所在的那個走廊則變成垂直豎立著的。
這就是夜都?奈西特繼續追著那個身影,一邊看著沒有任何欄杆的走道下方是無數錯綜的階梯和相似的走道,他似乎看見了深處的某條走廊上也有著與自己一樣的身影,以及那個奇怪的小孩,實在是個奇妙又讓人感覺不舒服的城市。
「⋯⋯ ██你們█吃███,」奈西特看見那個小孩停下腳步,凝視著深淵開口了,是一個有點熟悉的聲音,但好像又有哪裡不太一樣。
【我iλ███神明stå-i█████ωil-██】
那些黑水裡的聲音回應著。
「都是████的█,我們誰都██自願█。」
【把██撕扯κØrîs█裂██Nag$r█y██拖進#D@lτ】
「這樣██都是████。」
【這koy|koie████都是ëz█樣的¡】
【kkoy樣所有ÐÎΛε∏██一樣█!】
那是個彷彿要把空間都給撕裂開來的吼叫聲。
「話說,」這次那個小孩轉過頭來了,看到他紅色的眼睛,奈西特突然想起來了,如果札席爾的聲音變得稚嫩一些大概就會是這個樣子的吧,「你是誰?」
奈西特正想回答,突然間他注意到小孩子的視線並不是看著他,而是望向自己身後的什麼東西。然而奈西特回過頭,卻什麼也沒看到,只聽到什麼東西擠壓碾碎,帶著黏液的東西爬行過的聲音。
他感覺到黑色的海浪與那個竊竊私語的聲音靠近了,那個絕對不能被碰到的運河,於是奈西特只能邁開步伐沿著無盡的階梯往前跑,穿過一個又一個的階梯,眼看水就要追上自己,他看見空間的另一端有著橫躺著的樓梯,便爬上了欄杆,使勁一躍,在搆到另一頭的階梯前便往下墜落。
下墜。
下墜到另一個空間,奈西特抬頭看著黑水從頭頂流過,就像是有一層無形的牆使得他們改變了流向,又或者說⋯⋯就像瀑布一樣。
瀑布之下出奇地安靜,奈西特望向了視線的盡頭,那裡依然只有無盡的階梯,有的階梯與地面垂直著,有的階梯則兩面都有欄杆。他看見了一個人從牆上的門中跑出,與自己上下顛倒地站在階梯上,然後翻過了欄杆往外一跳,而他整個人向上墜落。
太詭異了。
奈西特看著那些似乎開在不可能經過的地方的門,看著常識中的地心引力法則被打碎,黑水又來了,於是他只好繼續沿著走廊奔過階梯,看著出現在眼前橫躺著的門,便咬牙往門一撞。
下墜。
他來到了一個只有黑色與白色的房間裡面,窗戶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長,而在他面前的牆上掛著一個時鐘,時鐘的秒針與分針倒退著走,連滴答聲都是反著的。
突然間他又聽見了低語聲縈繞在耳邊,腳下的地面忽然陷落,於是他又再次下墜。
【你██再███】
那個藍色的眼睛說,奈西特感覺自己就好像從那個藍色的虹膜頂端墜落到底部。
「♪♩——♬♬♩——」
他一瞬間又看見了那個純白的女王,他的髮尾染上腥紅,咧開了嘴笑著與什麼東西共舞著,在諸神的碎肉與血海上,哼著歌踏著優雅的舞步,燦爛的光芒圍繞著他形成了王冠。
這次奈西特發現自己又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黑暗裡的什麼東西向他伸出了爪子,無數尖刺從地磚裡刺了出來,明明貫穿了自己的身體卻感覺不到疼痛,尖刺後頭的什麼東西發出了不成聲的慘叫。
「鈴鈴——」
火焰燃燒著,奈西特看見了一個束著馬尾的青年提著鐮刀,走過那些幽綠色的火焰,從神的殘渣裡撈出了一對鈴噹,一對與亡者的哀鳴產生共鳴的鈴噹。奈西特躲在柱子後方,看著那個亞麻色頭髮的人拉上兜帽,就像是用那些黑水做成的黑色斗篷消失在了走道的盡頭。
「死神走了,」奈西特聽見陌生的稚嫩聲音說著,一個小孩子拉著另一個受傷的小孩躲到另一根柱子後面,奈西特伸手想將他們從影子裡拉過來,卻發現自己什麼都沒抓到。
「我發現那只是幻影,是之前也困在那座城鎮裡頭的人的幻影。」
奈西特想起了菈爾法之前說過的話,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他焦急地想著,不能被札席爾先找到他,但自己完全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開始找起。
「這邊,」他聽到一個聲音說,然後是棕色的長髮消失在一條走廊的彼端,奈西特愣了一下,隨即拔起腳步趕緊追了過去。
「這邊,」是菈爾法的聲音,夾雜著許許多多其他人的聲音。
那個穿著制服裙子的身影消失在了一面磚牆裡,奈西特疑惑地停下腳步,伸手觸碰著牆,卻發現手穿透了牆面進到了另一個寒冷的空間。
於是奈西特走進了牆。
牆的後面是一間教室,奈西特站在教室的最後面,看著無數的課桌椅和黑板,黑板上盡是一些塗鴉和重疊得分不清的字句,他只認出了幾乎占據整個黑板的「17」和「28」。
「這邊,」聲音從教室的門後傳來,於是奈西特推開了陌生的門,看見了陌生的走廊,許多穿著制服的模糊人影從身旁走過,然而他發現那些只是幻影,摸不到也無法與他們溝通,只聽見他們歡欣鼓舞地說著考完期末考了。
這就是外面的學校?奈西特心想著,看著走廊盡頭的窗戶是開著的,只有那扇窗戶是開著的。無形的力量把他往那扇窗戶推,奈西特掙扎著卻無力擺脫,只能看著自己被推進那個窗戶,與眾多的考卷和書籍一起墜落。
下墜。
奈西特總算覺得有點痛了,他扶著腰站起來,敲了敲應該是撞擊到地面上的後背,然後看到了腳邊無數的報告、考卷、紙、書頁,還有被壓在紙下面的無數花朵。他把那些壓住花朵的書拿開,卻發現後面有一隻藍色的眼睛看著自己,影子裡延伸出許多肋骨一樣的分支。
【你不█再靠近█。】
地面再次裂開,失重感包覆著全身。
他又看到了那個白色長髮的小孩子,那個小孩就站在階梯著盡頭,腳下延伸出的影子映在慘白的牆面上,而人形的影子中走出了一個黑色的人形,就好像影子活了起來一樣。
【你誰都拯救不了的。】
那個從影子裡踏出來的人形語氣愉快地說。
一眨眼的時間,那個小孩握著藍色的刀刃往人形如同映著深淵一樣的眼睛刺去,卻輕輕鬆鬆地被那個人形的東西壓制住了。
【你難道覺得你贏得過我?我可是深淵本身。】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3cfTerNsp
黑影嗤笑著小孩的天真。
奈西特落到了一個剛才好像有見過的走廊,但他實在分不清自己到底有沒有走過,畢竟這裡所有的走廊看起來都一模一樣。
他沿著牆走,聽見牆的另一邊傳來一男一女罵罵咧咧的聲音,吼著「你就只知道玩」或者「你這次又考什麼爛分數」之類的話,在連綿不絕的罵聲之中,奈西特聽見的菈爾法抽噎的聲音。
他在牆的另一邊?奈西特摸著牆面走試著尋找開口,哭聲越來越大而罵聲逐漸減弱,緊接著是雨聲,如傾盆大雨一樣的雨聲透過牆壁傳來,雷雨聲把罵聲蓋過,於是就只剩抽泣著的聲音。
眼看前方的牆裂開了個縫,奈西特穿過的那個縫隙,那是一個黑暗的房間,就像個普通家庭的客廳,只是所有的牆面都覆蓋著鬼的黑水。
「真麻煩,」札席爾捏了捏眉間,用影子把菈爾法從那團混亂與黑水中撈了出來,「喂,這跟原本說的不一樣啊,我可不記得自己的工作內容包括救一個殺了自己父母的小孩。」
對講機的那頭似乎說了什麼,就見札席爾把昏迷過去的菈爾法放到一旁,自己在滿是黑水的沙發上坐下,聽著對講機那頭的人討論著,伸手拿了塊桌上放著的餅乾吃。
「反正不要丟給我就好,」他說著把最後一塊餅乾拋入口中,拎起菈爾法,往破碎的門外走。奈西特想跟上前去,卻發現地上的黑水拽住他的腳,把他拖入泥沼裡。
下墜。
【你不該再靠近了。】
奈西特聽見了哭聲。
他睜開眼便看見了那個縮在建築與建築之間的鬼,哭聲就是從那隻鬼的身上傳來。
【為█øΓΘeÆ█麼äã‽】那個夾帶著眾多雜音的聲音哭喊著,他認出了雜音裡面最清楚的那個聲音,是菈爾法的聲音。
奈西特往後退了一步,手伸進腰包裡面摸出了那個俗稱聖水的抑制劑,鬼哭號著,黑水散了一地並往四周席捲,奈西特連忙踩著還未被黑水覆蓋的地方踩上了建築物的牆面,手抓著外牆就把藥丸拋入鬼的嘴內。
【我ŝØŦ███不過Ł是eΖ█這ĦΞΙŝ¡】
鬼的爪子抓撓著,黑水濺滿了一地,奈西特將雷電聚縮成一個小點,瞄準著爪子射出,看著那團黑水被打出了坑洞,潑灑在周圍的磚石上。趁著鬼哀號的時候,奈西特抓著外牆往上爬了段距離,拿出了注射劑式的聖水。
如果剛才看到的是真實的紀錄的話,札席爾已經把菈爾法從黑水裡面救出來一次了,所以是可以把鬼的核心打出來的吧?奈西特猜測著,看著玻璃瓶內的藍色液體,以及瓶中滾動的綠色珠子。
【Øç██什ãΔâæ#Ä█⸘】
他會發現凡耶茲爾的結晶有很多空洞純屬一個意外,咖啡翻倒了,深色的液體撒在他擱在桌上的結晶,於是他這麼發現了結晶裡有很多細小的孔洞,可以吸收水分的。說起來好像也不是太意外,畢竟從土裡撿到的礦石也總是泥土和結晶混雜在一起,蝕魂把泥土吃掉後,留下來的結晶有空洞也是難免的。
【█Ξ想要σ█fχ的██νŤθψæþ而已!】
於是奈西特把瓶子裡的那些吸飽了抑制劑的珠子倒了出來,聖水灑在了他的手上,那些藍色的液體一滴到地面,鬼的黑水就慘叫著逃離開來。
【█œŸ只是██Δïñδ#普通的██ΛçðęĩŋŒ】
奈西特舉起手,雷光閃爍著,他對準了那隻鬼,將吸滿了抑制劑的藍綠色珠子打入鬼的身體裡,然後再打入第二發、第三發。黑水潰爛著成爛泥,奈西特一邊震驚著抑制劑的效用,一邊搜索著菈爾法的身影,緩緩地從外牆上爬下,踏過那些抽蓄著的黑泥,看到了在爛泥最多的地方,隱隱約約地有個人形。
「菈爾法?」奈西特試探地說,有些擔心黑水會不會撲過來,緩緩地靠近著那個人形。
「⋯⋯是什麼?」黑泥裡面的聲音說著,「是門是深淵是星光是齒輪是十七是烏鴉是二十八是誰是什麼⋯⋯」
「菈爾法?你還好嗎?」他很確定這個聲音是菈爾法,但他的精神狀況顯然不太對。奈西特大概辨認出了他的手腳位置,握住他的手腕要把他拉起身,卻見他依然低聲自言自語說著破碎的字句,眼神也沒有看向他,一朵純白的花從他的眼裡綻放著,而黑水繼續從他那個被花佔據的眼窩裡流出。
「鈴鈴——」一個熟悉的鈴鐺被拋到了自己面前,奈西特反射性地鬆手往後一退,突然間爆炸的烈焰自鈴鐺中炸開,爆炸的力道將自己又往後推了一段距離,而四周的黑水也被突如其來的爆炸颳開。
在火光中,他看見黑水繼續地從菈爾法的眼中宣洩而下,緊接著爆炸的煙塵突然被一個影子劃開,札席爾舉著鐮刀出現在菈爾法的正背後,纖細的脖子被鐮刀斬斷,頭顱滾落,而黑水一股腦地從他脖子湧出,他的身體也迅速地腐爛融成黑水,白金色的眼睛瞪著札席爾與奈西特。
「來遲了啊,」札席爾看了看地上的那團蝕魂,再看了看不遠處運河水裡騷動著的其他蝕魂,而地上的蝕魂緩緩地滾動著,往運河走去。
「奈西——」話還沒說完,寒光一閃,札席爾連忙抓起匕首擋住了直接往自己左眼刺來的軍刀,金屬與金屬間撞擊出響亮的聲音。奈西特的力氣很大,比他大得很多,札席爾稍微一分心便被奈西特壓制住,軍刀從眼睛下方劃過。
「這是早就註定好的事情,抑制劑不過是把十天後會發生的事情延到十七天後,」札席爾伸手摸了摸傷口,比預期得還要深一些,「但延期是有極限的,不可能延到永遠。」
他望向那個不發一語,只是瞪著自己的奈西特,又摸了摸口袋,憑觸感找到了他要找的東西。就在這個時候,明晃晃的殺意衝著自己而來,不用看也知道地往後退了步,就見奈西特撲了個空,卻立刻用手按著地,抬腳往自己使勁一踹。
「嘿冷靜點——」話是這麼說,然而奈西特完全沒有要冷靜的意思,札席爾還是頭一回見他這麼生氣的樣子,一下子閃躲不及,軍刀刺進了脖子與肩膀的交界。奈西特也沒料到他居然沒閃過,看著噴湧的血愣了一下,隨即看見札席爾的手從口袋伸出,將紅色的晶體捏碎。
人的生或許沒有意義,但人的死必定有其存在的理由。
「以【門】之名,向深淵獻上十七人份的死亡作為代價,」奈西特看見札席爾神情複雜地笑著說,「蒙蔽法則與蝕魂之眼,開啟道路。」
剎那間,紅色晶體的粉屑化作鮮紅的液體,與札席爾的血混在一起將地面畫出裂痕,奈西特只感到腳下一個不穩,就看見地面延著紅色畫出的軌跡,像玻璃一樣裂開,而他與札席爾便一起墜往深淵的深處。
就在墜落的那個片刻,奈西特這才終於在飛濺的血之間注意到了夜都的天空。
如果星空確實存在的話,大概就長這個樣子吧。
在意識消失的最後,奈西特這麼想著。
那真的是條美麗的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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