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是關鍵,熬過去或許便有希望……」有人低聲說道,「孩子後腦杓的傷口也得小心照顧,但大人……骨折的部位太多,不確定內臟是否完好……」
「不論如何,至少兩人都還活著。」
「幸好有發出那巨大的聲響,我們才得以知道他們大致的位置,否則……」
母親壓抑的啜泣斷斷續續地在耳邊響起。
黑暗與難以抗拒的困頓像波浪一般源源不絕地襲來,詩黎丹昏昏沉沉地掙扎著,許久以後才終於睜開雙眼。
幽黃的光線中,依稀能夠望見母親趴在隔壁的床頭,似乎是睡著了,但臉龐上仍掛著未乾的淚痕。而被單之下渾身纏滿繃帶的想必便是父親了,時不時能夠聽見混濁而艱難的呼吸聲細細傳來。
緊緊閉上眼睛,詩黎丹握緊了拳頭。
再一次醒來的時候天是亮的,母親正拿著湯匙餵食著意識不清的父親。不遠處的矮桌上放著一碗熱粥,溢散著淡淡的蒸氣,無聲地模糊。
「詩黎丹,吃點東西吧。」母親對著過了許久也不曾動作的她說道,聲音帶著一絲沙啞。
「是我……是我害了父親。」她垂首,「若是我沒有要求過去那座山頭,要是沒有魯莽地追逐那隻馴鹿,或許……」淚珠打落在棉被上,瞬間被布料吸收殆盡。「受重傷的本該是我……」
「詩黎丹……別這麼說……」母親將木碗放在膝蓋上,抹了抹眼睛。「他會好起來的,很快便會康復的。說不定晚點便能醒來呢。」她哽咽著,「妳父親可是阿卡其悠最強大的獵人。」
父親在兩周後才真正地能夠開口說話。母親愣了一下,手裡的湯瓢被驚得落了地,她喜極而泣,抱著他又哭又笑,然後一家人才發現他脖子以下全都喪失了知覺,再也不能自由行動。
母親背著兩人在深夜哀哀涕泣,詩黎丹也頻繁補捉到父親側過臉遙望窗外,露出前所未見的頹喪表情,眼神之中所有的光芒都在剎那間黯淡了下去,雖然總是很快便回歸平靜,但每每卻也令她感覺彷彿喉嚨被一把掐住,臉色蒼白,皮膚冒出冰涼澈骨的冷汗。
「你們一定是侵犯了熊的地盤,被發怒的靈所詛咒。」
村裡的人們和來家中幫忙的親戚紛紛讓他們去向冒犯到的熊族和山靈道歉,以祈求父親身體的好轉。母親不再沉浸於最喜愛的工作,放棄了過去所著迷的金屬零件和卜拉得石,遺忘了祖父對巫術和神明的嗤之以鼻,也將平日的家務全交給了詩黎丹,開始日日往森林走去,一步一跪地敬上所有的誠意,總是唸誦著禱詞,在房子內的各個角落擺上熊的雕像,乞求它們能化解憤怒,放過父親。
但當一年之中最後的溫暖和陽光漸漸消散,而詩黎丹後腦勺隱藏在髮絲之中的傷口也變為淡粉色,父親卻依舊無法下床,眼窩凹陷,日益消瘦,越發沉默。原本還會阻止母親祈願的行為,但隨著日子一天天地過去,他也不再開口。反倒是母親,起初時不時地便會前往森林,最終只剩每兩個禮拜才去一次。
窗台上擺放著一整排的小熊木雕,詩黎丹遠眺著母親遠去的背影,似乎身旁還有別人陪同,如此一來她也較能放心。1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91FlJKlP9
父親在身後發出乾咳,她連忙前去遞水,替他拍背。
這幾個月內,她已經走訪了周遭地區所有的醫者,但所有人卻都束手無策,總是搖搖頭,露出她不想再見到的無能為力的表情。1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z3RcDqr5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