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敢問余家的人來此有何貴幹?」墨亦然手裡捧著茶杯,神情淡漠地望著彼方的年輕男人。
「我就到處逛逛,是碰巧找到這裡的。」那個捉妖師捧著一杯茶,語氣自然得活像他今天就真的是散步走過了頭,才會一路晃到秋楠的店門口。
墨亦然手裡的茶杯登時發出了咯吱聲。
秋楠瞥了一眼對方茶杯裡不斷抖出的漣漪,估計墨亦然心底是翻江倒海,但他嘴裡卻只涼涼地應了一句「是嗎?倒難為你在散步過程中闖了那麼多層結界」,便再度啜起手裡的麥茶。
要不是方才影慕晨突然走到兩人之間,相當有魄力地讓每個人都坐下來好好說話,現在他們怕是已經忙著滅火,或看著打火兄弟往自家店面灌水柱了……
可憐如秋楠連店租都還沒繳清。
這麼想著他忍不住就伸出手揉了揉身旁影慕晨毛茸茸的腦袋,充作讚許和感謝。
「是嗎?我倒是一個結界也沒見著。」
撒謊,臉不紅氣不喘地撒謊,虧你媽給你生了一張這麼嚴肅耿直的臉……墨亦然腹誹道。
「好吧,嗯呃。」尷尬的場面讓向來慣於在酒吧裡給客人們打圓場的秋楠也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在對方飛速喝空手裡的茶後,皺著眉又再添了余懷海一杯:「所以,你提起上官詠風……你見過他?」
「沒事,只是個聽過的名字罷了……別這樣瞪著我,畢竟余家捉妖師能聽見的名字,除了同行以外……」他理所當然地喝起茶,神情彷彿他今天就是來喝免費飲料:「興許就只剩下通緝的大妖怪,這個選項了吧?」
墨亦然聞言眉頭一皺,不置可否地放下手裏已經被他生生捏出裂紋來的茶杯。
「雖然我不信任你,但就當作真是這樣吧。」說話間他撥了撥一頭雪白長髮,影慕晨則猛然感覺到腿邊有什麼東西摩挲而過,急忙低下頭時卻只迎上一對碧油油的眼睛。
那隻顯然被余懷海命令跟著影慕晨蹤跡走,而讓前者得以追到Raven的貓精,正相當討好地蹭著影慕晨的小腿,邊緩慢而愉快地搖晃著尾巴,邊開口發出無聲的喵喵叫喚。
影慕晨平時不會特別喜歡小動物,但主動送上來的除外,這或許算是和解吧,他想著,伸手將貓精抱上自己的腿。
牠乖巧地仰躺在影慕晨腿上,露出柔軟的肚皮,和在黑色腳掌間特別顯眼的粉色肉墊,出於平時幾乎沒有接觸貓咪的機會,影慕晨好奇地捏上那個柔軟的東西。
「……好軟!」
人生第一次摸到貓肉墊的影慕晨瞪大眼睛,管不住手地又是噗嘰噗嘰一陣猛捏,讓貓精愉悅而自信地用另一隻腳掌拍拍他的手,示意他捏慢點,平時對待貓咪可不能這麼粗暴。
眼角瞟見影慕晨孩子般玩心爆發的動作,余懷海眼神中的緊繃莫名鬆懈了下來。
然而影慕晨還沒來得及將貓精周身細滑的黑色皮毛摸遍,墨亦然已經在此時斂斂袖口,站起身來。
「那麼,我想對於一位因為散步逛到本區的捉妖師,我們算是已經盡到地主之誼了。」
他對著余懷海拍拍手,做出慢走不送的手勢,送客意味濃厚,惹得那隻貓像是享受被打斷了似的,心不甘情不願地瞥了自家主子一眼,這才從影慕晨手底下一翻身躍起,竄回余懷海腿邊。
余懷海注意到影慕晨依依不捨的眼神時,相當讚許地拍了拍自家貓精漆黑的腦袋,倒沒怎麼在意墨亦然語氣裡的敵意,便也隨之站起身。
「說得也是,多謝此次招待。」余家各個都是懂禮數的,余懷海雖然外表冷漠,應有的態度仍舊沒有少,卻游刃有餘得讓秋楠和墨亦然不快:「我下次會在酒吧的營業時間過來的。」
這句宣言聽得秋楠頭皮一麻,忍不住就要拿店裡僅存的最後幾罐茶葉扔向對方彷彿八風吹不倒的面皮,但後者此時已經放下茶杯,推門走出酒吧。
身後跟著的貓精還不忘最後對影慕晨歪著腦袋眨眨眼,看上去像是在笑。
門關了,他們一齊站在窗邊目送那個男人離去,每個人心底都跑著不同的小心思,影慕晨沒心機地期待起下次對方能帶著貓精光臨,秋楠則胃疼地準備向一票老顧客說明可能必須店休幾日,以免對方再度來訪時嚇壞了純樸的客人們。
然而墨亦然卻相當異常地沒有多說什麼,只拍拍秋楠和影慕晨的肩,讓他們自己小心點,雖然余懷海目前感受不到強烈的惡意,但那畢竟還是個捉妖師。
稍有不慎可不是丟了自己的命那麼簡單。
「我妖異館裡還有事情要辦,你們這幾日要是不放心的話,我會給你們安排一個安全的住所。」墨亦然戴上來時的帽子,又給影慕晨重點強調幾遍這幾天別隨便亂跑,這才終於推開酒吧的大門,返回妖異館去了。
留下身後秋楠抹著臉收拾茶杯,和被貓咪刷了好感卻沒有自覺,相當期盼著對方(的貓)第二次到來的影慕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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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無人造訪的妖異館內晦暗莫名,唯一的光源來自墨亦然桌上幾盞燭光,而他正認真翻閱各區發生的異變同時,卻有個將一頭黑色長髮隨意綁紮成辮的男人坐在他的椅腳旁,哼著小曲,專心一致給他的尾巴毛紮小辮子。
「沈蔚卿,拿開你沒用的手,否則我會把那些不該出現在你身上的四肢拔掉。」男人像是某種背脊爬上的寒意,冰涼的指尖穿過他尾巴上蓬軟的毛髮間,幾次哼聲示意對方收手未果後,墨亦然終於不悅而煩躁地揮開對方的臉。
「別這麼小氣。」瞇著眼睛的男人笑嘻嘻的,一點都沒有受挫的意思,甚至嘶嘶地吐幾下蛇信子後,又親暱地靠了上來,整個幾乎全掛在墨亦然身上:「看在我今早給你帶了上官詠風掀翻一區的消息來,不給我一點獎勵嗎?」
「再吵我明天拿雄黃酒入菜。」墨亦然冷笑著再度推開那張有著蒼白膚色的臉,語氣不屑,卻只換來對方一陣低笑:「我讓你張的結界沒能攔住余家的那個後輩,這件事還沒找你算帳呢,你倒還有臉過來找我討獎勵。」
「把我打回原形?你這回要拿我當脖圍嗎?」
固然聽見那個對蛇精來說相當具有威脅性、善殺百毒的藥酒,但沈蔚卿果斷選擇了無視那句威脅,手還是熟練地撫摸著墨亦然柔軟雪白的狐尾。
「而且你這是難為我了,一來那個余家的小子確實是高手中的高手,二來你讓我張結界的地點全是人和妖密集來往的區域,諒我平素隨便慣了,也不敢在結界上用毒和瘴氣加固。」
沈蔚卿笑得沒心沒肺。
「啪。」他彈了一下響指,戲謔地模仿著結界被硬生生突破的聲音:「不對的場合遇上不對的人,嘖嘖,可悲可嘆。」
心頭煩亂之下實在沒有閒工夫陪自家老友天南地北地亂扯,墨亦然乾脆伸出手堵住對方的嘴,惡狠狠地瞪著他。
「再吵我就直接把你賣進蛇肉店。」
他低吼道,明顯察覺對方僵了僵,這才從沈蔚卿手裡抽回毛被摸亂的尾巴,氣惱地耙梳起來。
「去把你的蛇窩打理一下,近日可能秋楠他們會到你那裡借住,然後好好盯著那些區長,下一次我不要聽見又有哪裡被掀個天翻地覆的消息,上官詠風只要一個就夠棘手了。」
「好好好,一切如您所願,我的狐狸大人。」
那條蛇精嘆口氣,終於抽開了距離,睜開一雙燦金色的蛇瞳,瞬也不瞬地望進對方眼底。
「而且,這樣溫吞的監視手法是攔不住上官詠風的,你看著他這麼多年了還不明白?畢竟是我們一手帶大的孩子。」
他拉過墨亦然在妖異館內身穿的正裝衣角,將那塊青綠色布料以指尖揉捻而過。
「無論是對人,還是對妖,你身在這個位置有時就得優先顧著大局,雖然我知道你並不想干涉影慕晨那孩子……不過最好,還是別讓他跟捉妖師有更多接觸了吧?」
完話後他像是突然自覺不該讓墨亦然心情更沉重,便又低低的補了幾句此時聽來相當無力的安慰,這才化為一條頭上生冠的黑色巨蛇遊走而去,直竄上屋樑。
「大局……嗎?」
墨亦然呢喃著,耳裡傳來屋頂上的一陣騷動,他知道那是沈蔚卿,正處理著捉妖師們派出的烏鴉使魔。
那些因為聽見風聲,猜測余家不久後會向妖物全力開戰的業餘捉妖師,為了先來打探情報,竟大膽無視人與妖的生活區域界線,將搜索的觸手延伸至妖異館。
此時的屋頂上的聲響已然平息,只餘一條大蛇兀自吞食著烏鴉們的屍身,而後冷冷地呼出一口滿是黑羽的吐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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