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裂 - 家人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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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家人

魚落井

Aug 28, 2021

269

8 Mins Re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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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我走了。」

謝瑕回過身，笑著朝屋内的人道別。白金色的晨光照耀下，閃閃發亮的灰塵悠然起舞。媽媽坐在餐桌旁，身影朦朧。她避開了他的眼神，只看著他脚邊的銀灰行李箱。

「你走吧。」她的聲音輕得像烟霧。

兩人不約而同地規避了「再見」這個帶有期待意味的詞語。謝瑕向她深深鞠一躬後，跟隨黑衣的執事離開住了十六年的家，上了黑色轎車。

黑衣執事看上去三十歲左右，輪廓剛毅，濃黑眉毛下是一雙冰冷的眼睛，行動乾脆利落。開門讓謝瑕上車後，黑衣執事三兩下處理好行李，坐上駕駛位置啓動汽車。過程中他不發一言，明顯完全沒有與謝瑕對話的意思。

「謝謝你來接我。」

車子剛剛駛出了街口，握著肽盤的冷臉執事就聼見了後座少年的道謝。他瞥了一眼倒後鏡，看見他率真的眼神，簡潔地答：「少爺客氣了。」

少爺這個稱呼實在陌生，但被這樣叫感覺也不差。

謝瑕安靜下來，往後靠在舒服的後座上，側臉看著車窗。街道景色在他清澈的眼瞳内緩緩流逝，但他沒有在認真看窗外的景物。嘴唇無聲蠕動，練習著與素未謀面的家人打招呼的言辭。

初次見面，你好，我是謝瑕。

早安，我的名字是謝瑕。

到底句子多長才不顯得過於熱切輕浮，多短才不顯得過於冷漠？他有些焦躁地吞吐著字詞，反復刪減與增加腹稿。不知道演練了多少次後，執事突然出聲：「少爺，到了。」

謝瑕這才驀然注意到車子已經駛離了喧囂的市區，停在幽靜的郊區。窗外三層高的白色歐式洋樓矗立於白楊樹林之間，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反射著早晨的溫和日光，典雅矜貴。一側的花園栽了各色花朵，色彩濃重。

真漂亮，好想畫下來啊。用油彩還是水彩好呢？

他慨嘆著下車，跟著執事走進洋樓，又是一輪驚嘆。

寬敞的客廳采用主調為黑白灰的優雅設計，華麗的螺旋紋玻璃吊燈下，黑曜石餐桌浮現暗沉光澤，淺灰歐式軟墊椅子看上去非常柔軟舒適。極大的液晶電視對面是黑色真皮沙發。巨大的落地玻璃采光極佳，整個客廳亮堂堂的。這裏大概可以容納二三十個人開派對也不會覺得擁擠。

「少爺，請在此稍候。」黑衣執事示意他坐到沙發上，又告訴他茶几上的茶點和飲料可任意取用後，就禮貌地告辭了。

謝瑕端坐於沙發上，規規矩矩地將雙手放在大腿上。茶几上的抹茶曲奇香氣誘人，但他擔心碎屑會嗆住喉嚨，讓他在和謝家人説話時失態。

真是遺憾啊，看上去很好吃呢。他深深呼入一口餅乾的香氣，就當作吃過了餅乾，抬頭瞥挂鐘一眼。

上午十一時零七分。

謝家人對他的態度會如何？謝夫人必定是厭惡極了自己這個私生子，他的便宜哥哥們肯定也很討厭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弟弟吧。就是不知道在父親心裏媽媽有多少地位，竟然會在十多年後承認他的身份……

謝瑕正沉浸在思緒中時，眼角突然看見某個熒光黃色的物件高速飛來。手反射性地擋住了臉，只覺小臂一痛，一顆網球滾落沙發，在雲石地面上一彈一跳。

「喂，把球還給我。」

謝瑕彎腰撿起網球，直起身時看見一個少年站在沙發側前方，似乎是從走廊過來的。他看上去和謝瑕年紀差不多，穿著朝氣滿滿的橘色運動服，一手握著網球拍，一手叉著腰，直直盯著他。

「你剛剛是故意想扔中我的臉嗎？」謝瑕握著球坐在沙發上，直白地問道。

橘色運動服少年被直接戳破意圖，更加不耐煩，語氣更加惡劣：「對，那又怎麽樣？」他露出挑釁的笑。

「球速還不夠快啊，要再多練習直球。」謝瑕沒有生氣，隨手將球輕巧地抛過去。「啊，不對，那是棒球。網球是不用扔球的，對吧？」

橘色運動服少年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他沒有伸手去接球，任由網球掉到地上，再彈跳著滾到墻邊。他揚起下巴輕蔑地看著謝瑕，口吻滿是惡意：

「被窮酸鬼摸過的球髒死了，你拿去吧，我不要了。」

「以後我就不窮酸，和你一樣有錢了，」謝瑕十分和氣地念出一早準備好的開場白：「你好，我是謝瑕，你叫什麽名字啊？」

橘色運動服少年嗤一聲，翻個白眼轉身就走。

謝瑕聳肩，在沙發上換了一個更加舒服的坐姿，揉了揉自己的隱隱作痛的小臂，嘶了一聲。

淤青了，下手真狠。看來是真的非常討厭他啊。那個人脾氣比黑熊還要差，不知道下一次會不會直接用網球拍直接將他暴打一頓。

謝瑕一邊開始認真考慮要不要去學防身術，一邊呲牙咧嘴地揉著淤痛的手臂。

「少爺，老爺要見你，這邊請。」

正在揉手臂時，黑衣執事突然鬼魅一樣出現在身側，手臂右伸指向走廊，臉色依舊冰冷。謝瑕嚇了一跳，像隻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立即站起來，跟著黑衣執事走。

明明脚下是堅實的雲石，每一步卻像踩在沼澤上，無法著力，微妙地下陷。窒息感逐漸從胸口蔓延到喉嚨。每在長廊上邁出一步，壓在呼吸管的碎石就多了一塊。謝瑕握了握拳頭，摸到手心的冷汗。

黑衣執事對他的内心煎熬一無所知，仍然步伐矯健地領著路。走上樓梯後，又帶著他走上一條長廊。

路很陌生，也很長。

心臟用力地計算著步數。怦怦。怦怦。

父親是唯一不知是愛是憎的血親，其餘的人皆必然對他極爲厭惡。就算受了委屈想要哭泣，他也無法衝入母親的懷裏軟弱地撒嬌。他再無人可依賴，只能靠自己了。

必須要堅强起來。但越是這樣叮囑自己，越是不能自控地恐慌，身上發冷。

只能靠自己了。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啊——

這時，溫熱日光從左側窗戶携著花影印上皮膚，暖意徐徐驅趕身上寒意。

謝瑕轉過頭去，一大片錦綉花色湧入眼簾。窗外是花團錦簇大的庭院，杜鵑如粉紅火焰在枝頭熊熊燃燒，藍綉球花若沾染天空湛藍色澤的雲，還有好多他叫不出名字的花聚落成群。兩隻麻雀追逐著飛過窗前，吱吱喳喳地像在為鷄毛蒜皮吵架。窗戶是帶著溫度的畫卷，讓他偷窺天堂的景色。

謝瑕垂下眼眸微笑，讓艷麗花色流入心底冲淡喧囂的煩憂，腦袋逐漸平靜下來。

「少爺，請。」執事打開了一扇門，示意他進去。

只是見父親而已，有什麽好怕的？既然父親願意承認他的身份，起碼不厭惡他。最壞的情況不過是從沒有父親變成擁有一個冷漠的父親。

沒什麽好怕的！

謝瑕深呼吸一次，踏入了房間。

空氣中帶著淡淡的紙味。米白色壁紙上有素雅花紋，高至天花板的木質書架上滿是厚重的書，寬大的柚木書桌上一左一右放了兩杯冷茶。

左邊那隻瓷杯放在一個男人手肘邊。他應是父親。父親比想象中更俊朗，劍眉斜飛入鬢，一雙眼睛炯炯有神。

見謝瑕進入房間，男人溫和地朝他點點頭：「阿瑕，坐吧。」

雖然父親態度親切，謝瑕卻沒有絲毫欣喜。他渾身僵硬地坐在了書桌較遠的一側，眼睛不知該看哪裏，只好去看桌子右邊的瓷杯。

與生父見面自然會讓他緊張，但讓他更緊張的是房間裏另一個人。

三隻纖長手指優雅地捏著杯耳，形狀修剪成漂亮弧度的指甲上暈染了漸變指甲油，珊瑚色漸深成玫紅。

那是一隻屬於女人的手。

謝瑕挺直背脊，面上保持著穩重神色，實際上心裏有一隻炸毛的貓在尖叫。

天啊！好可怕，可怕得要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爲什麽沒有人告訴他謝夫人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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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ndy，Dani，Brian

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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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第一卷 | 玫瑰

#6 生日快樂

#10 第二卷 | 繭

#20 第三卷 | 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