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裂 - 幸福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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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幸福

魚落井

Sep 18, 2021

248

5 Mins Re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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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瑕非常幸福。

每日早晨睜眼，過於耀眼的陽光照耀著雪白的房間，一切盈著純淨的光。塵埃在空中盤旋飛舞，仿佛身姿優雅的金色蝴蝶。不知何處傳來清脆鳥鳴，寧和靜謐。

白光湧入瞳孔，靈魂猶如被過分漿洗的布，顔色與紋理在反復的洗滌中絲絲消解。忘記語言、忘記過去、忘記自己，重返純白。

他是純白無垢的天使，僅知愛與和平。

躺在床上，好奇地伸手觸碰空中飄舞的塵埃時，手腕被扣住，早安吻落在手背。木梳抵著頭皮，一下又一下梳順凌亂打結的髮絲，溫柔又仔細。餐點很精緻，牛角包酥軟，蘋果汁清甜。

他是最單純的孩子，會揪住衣角，用眼睛說要抱，要食物，要愛，然後總是獲得太多。明明只想要一個相隔衣服的擁抱，總是變成皮膚赤裸相貼的、骨血相融的抱，熾熱到他流淚嗚咽，感覺靈魂沸騰得幾乎溢出軀殼，心中的空洞被愛填滿。

他是誰？從什麽時候開始在這裏？爲什麽無法離開？這些問題都不重要。他只想在日光中繼續幸福下去，永遠不再孤身陷入漆黑的地獄。

日子平靜而幸福。即使有揪住衣角也無法留住懷抱的時候，但作爲補償，他會得到畫筆去栽種白漆墻上的紅玫瑰。

纖瘦的畫筆上，銀色海棠沿著筆桿攀爬，仿佛賦予畫筆魔力。

入魔。握住畫筆時就像入了魔，沉迷於線條與顏色。筆尖沾染濃稠顔料，滿心專注於勾勒玫瑰的一顰一笑。手腕自動自覺地用力或放鬆，畫出最自然的弧綫，拖出濃淡光影。他日夜以孤獨飼養玫瑰，嬌美玫瑰在血肉裏紮根，從墻角生長到墻中央。大團莖葉交錯，玫瑰帶著血的豔色依次盛放。

一朵，又一朵。

懵懂的思緒隨著玫瑰慢慢沿著牆壁生長，綻放，愈見清醒。幸福的感覺漸漸變得稀薄，花以虛幻的安全感為養分，肆意吸食。某些早晨，溫暖的白金晨光灑落花朵，朵朵花瓣流轉瑰麗光澤，艷得攝魂奪魄——一刹那竟是栩栩如生。

美麗得令人心生畏懼。

當晚安吻帶著清冷月光落在頰上，竟隱隱有恐懼蟄伏在幸福之下。某些時刻甚至湧現拒絕擁抱的念頭。一切溫暖的愛猶如冥府的紅石榴，是甜蜜的誘騙。一口咬下去，便永遠淪爲美麗噩夢的囚徒。

篤篤篤篤。篤篤篤篤。

偶爾地板下會傳來急迫的敲擊聲，仿佛是來自噩夢之外的絕望呼喚：醒來，醒來，醒來！謝瑕分不清那到底是潛意識催生的幻覺，還是真切存在的聲音。他尋過離開純白房間的出口，遍尋不獲。他只能困惑地握著畫筆一筆又一筆畫下去。

一朵，又一朵。

他是愚昧又崇尚美麗的飛蛾，盲目地撲向紅色火星，尋求光明與滅亡。火星燃點磷粉，終於燒著了他單薄的翅膀。幸福破滅，翅膀變成灰燼。他在半空掉下去。

可憐的蟲子砸到地上，變成了人。

謝瑕失去了幸福。

他失去幸福是因爲他坐在書房裏，抬頭看一面空白的墻。

「阿瑕，再等我十分鐘，處理好事情就可以一起吃晚飯了。」那個人一邊敲打電腦鍵盤，一邊溫柔地和謝瑕説話。他今天沒戴眼鏡，少了鏡片更顯鼻梁筆直，輪廓深邃。「今晚睡前繼續讀《飛鳥集》，好不好？」

謝瑕用鼻音輕輕嗯了一聲。他手中握著畫筆，桌上放著畫紙，卻無心作畫，只是呆呆地盯著那面墻。墻壁空蕩蕩的，以前似乎挂過一幅畫，中央隱隱有長方形的輕微色差範圍。

明明應該有……有什麽？

某個答案在唇齒邊滾動呼之欲出，卻始終無法用言詞具體表達。他有些焦慮地咬著畫筆尾端。其實這個念頭已經升起無數次。坐在這裏陪那個人吃午飯、臨睡前依偎著讀詩集、被按在書架上接吻的某個瞬間，都會為這個問題走神。

直覺告訴他那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在看什麽？」

溫暖的呼吸近距離掃過耳尖。謝瑕一驚，發現那個人不知何時離開了書桌，來到他身後，從後面環抱住他。

他訥訥地答不上來，習慣性地往後靠在那個溫暖的胸膛上，繼續咬著畫筆瞪那面墻。那個人似乎覺得他這認真的態度很有趣，在他耳邊低笑一聲：「你那麽討厭《碎裂》嗎？我都已經取走了，你還是不高興。」

這句話仿佛一道艷紅的閃電，撕裂混沌的腦海，照亮了濃霧深處那幅油畫。

金色畫框内是彩繪玻璃窗，慈愛的聖母石像，和嬌艷玫瑰花。聖潔美麗的畫上，黑色裂痕狠戾地割裂一切，畫面仿佛被擊碎的玻璃般瀕臨碎裂。

《碎裂》。

謝瑕想起來了。

是油畫，是詛咒，是潘多拉的盒子；

是起因，是真相，也是天堂與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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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ndy，Dani，Brian

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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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ble of Contents

#1 第一卷 | 玫瑰

#6 生日快樂

#10 第二卷 | 繭

#20 第三卷 | 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