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方的露天花崗岩陽臺在二樓伸延出去,欄杆雕刻了繁複的花草浮雕。抬眼望去視綫開闊,上方是無邊際的夜空,下方是綿密的樹林,遠處綴著零星燈火。
謝瑕背對著這令人心曠神怡的景色, 很苦惱地看著面前緊閉的玻璃幕門,再次用力扭了一下把手。把手發出刺耳的呻吟聲,門沒有如願打開。
陽臺的門壞掉了。
雖然在明煜主動提出要帶他參觀謝宅時謝瑕已經覺得事有蹊蹺,但明煜沒好氣地抬出謝夫人這尊大佛,說是她要求自己帶弟弟走一圈,他也沒辦法拒絕。一路上謝瑕已經提高警覺,但奈何這裏是對方的地盤,一不小心還是著了他的道。
門後的明煜得意得要命,嘴角幾乎要翹上天去。他抱著雙手,觀賞著被關在陽臺上的謝瑕,興高采烈得像第一次去動物園看猴子的小孩。
「你不配睡我家的床鋪,去外面睡地板吧!」
隔著玻璃門,明煜囂張的喊話有點模糊。謝瑕迷糊地嗯了聲,一副沒聽清楚的樣子。
「我說你這個骯髒的東西不配睡我家的床鋪!」 明煜提高了聲綫。
謝瑕還是聼不清楚:「你説什麽?」
「我説你……」當明煜發現外面的私生子在偷笑的時候才發現自己被耍了,頓時惱羞成怒,用脚大力踢門一下:「很開心是吧?你這個見錢眼開的噁心家夥,爲了錢就抛棄你媽,眼巴巴地到處亂認爸爸!」
門外的少年不笑了。他安靜地注視著對面同父異母的兄長,沒有反駁一個字。從遠處森林灌來的風拂動他漆黑的髮梢,瀏海下一雙玻璃般的眼眸眼神空茫。明明他就確切地站在那裏,卻像一道從另一個人脚跟下拉出來的稀薄影子,只要光源滅了他就會消失。
「爸是鬼迷心竅了才把你帶到家裏來!你媽那個賤女人和多少人睡過,誰知道你到底是誰的雜種……」
玻璃門突然發出巨響,劇烈地震動一下,驚得明煜舌頭打了個結。
那個一直任君打駡絕不還手的乖乖牌紅了眼角,拳頭在堅固的透明玻璃上砸出了點點血跡。
「謝三少爺,留點口德,」謝瑕壓抑的聲綫微微顫抖,「將心比心,我有媽媽,你也有媽媽……罵我就好。是我貪心一意孤行,和媽媽沒有關係。」
明煜失語片刻,冷哼一聲:「臭老鼠,晚上沒人會過來這邊,和蟲子一起睡覺吧。拜拜。」他揚長而去,背影消失在陰影中。
只餘下謝瑕一人獨自站在陽臺上。他呼出一口氣,盯著玻璃門上的血跡,想道:不愧是謝家的門,好堅固啊。
他再次試著拉門的把手,又是徒勞。不是沒有考慮過敞開嗓門喊人求救,但覺得晚上十一點爲了這點事打擾謝家人清靜,會讓謝家人更厭惡他,往後的日子會更難過。
算了。謝瑕嘆一口氣。就當作一次沒有營帳的露營吧。
他索性躺倒在石磚地上,以天為被,以地為床,悠然仰望廣袤夜空。厚薄不一的灰色雲層像水母一樣輕飄飄地游過天空,偶爾藏起銀白的上弦月。謝瑕向天空伸出手,將幾綫冰涼月光攏在掌中,無聲呢喃:
媽媽,今晚沒有你最喜歡的滿月呢。
窸窸窣窣。四月的涼風穿過樹林來到鼻端,染了清新濕潤的草葉味道,聞著十分舒心。夜風與淡薄月光混合,醖釀出醇厚睡意。謝瑕慢慢變得輕盈如紙,浮起,飄入雲間,做了好多雲朵一樣蓬鬆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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