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墨隨筆特短篇 - 《家族墓園》

　　我堂弟是個高中老師，他長得一臉文人樣，在學校是出了名的嚴格，而且身上隨身攜帶一支愛心小手，用愛心手打人從來沒被檢舉過。

　　攜帶愛心小手的習慣應該是來自祖母吧！聽說祖母很喜歡拿樹枝打人，但換到市區，沒有樹枝能撿就改用愛心小手了。

　　說到祖母，也是個神奇老人，家族裡每代都會出現一位百年人瑞，祖母高齡一百零五歲，曾祖父更是在一百二十歲的時後才安然去世。

不過以前沒有身分證這種東西，曾祖父也不是什麼名人，所以這些傳說後代兒孫也只是聽聽而已，只有祖母一百零五歲有得到認證。

　　事實上，祖母還活著，只是他性個古怪躲在山裡鮮少露臉，他跟親人的感情沒有很好，時常說著讓人聽不懂的話。

　　堂弟一家跟祖母感情稍微好一點，現在大概只剩堂弟一家會跟祖母聯繫了，我兒子這一代的小孩，幾乎都只聽過祖母的名號，沒見過祖母的人，過年過節也不會去探望，所以兒孫們也對人瑞級長被沒什麼印象。

　　我最近想回去看祖母，是因為祖母名下有塊地最近價格飆升，如果能拿到那塊地的話，應該可以解決我賭博欠下的百萬債務。

　　堂弟是個一板一眼的人，加上腦袋轉得很快，要說服他非常困難，於是我把目標轉向堂姊，堂姊個性溫和又重視家人感情。

　　只要搬出「我們不是一家人嗎？」這句話，就可以讓他乖乖替我辦事。

　　原本計畫進行的順利，堂姊願意帶我去找祖母，然而我開車去接堂姊時，竟看見堂弟拿著愛心手站在門口等候已久。

　　雖然很不想見到他，但都已經對上眼了，也只能尷尬的笑著向他打招呼。

　　「你確定要上山？」堂弟擺出高姿態，好像認為我沒有去見祖母的資格。

　　「家人互相關心還需要考試嗎？不要把職業病帶回家裡。」我不甘示弱的回應，希望他能收斂那傲慢的態度。

　　堂弟沒有被我激怒，而是拉著堂姊坐在後方，繫上安全帶後命令道：

　　「南下國道四號。」

　　「啊？」我挑起眉，不懂他的意思。

　　堂弟露出不耐煩的表情，手裡的愛心小手一個凸刺指著前方：

　　「開車，往南下國道四號！」

　　原來堂弟打算親自當人體導航啊！雖然他的態度很惹人厭，不過既然願意替我指路，就別計較態度這種小事了。

　　在堂弟的指引下，車子最後來到一座深山中，這裡傳說中的南壺墓園城，整座山都是墓園，裡面設有七個休息區，還有兩間民宿提供來訪者過夜。

　　不過我想只有神經大條的人，才會在墓園城過夜吧！

　　欸！不對，重點是堂弟帶我來這裡幹嘛？莫非想告訴我祖母終於升天的好消息嗎？我們終於能分財產了？

　　「去第七號休息區停車，接下來要徒步。」

　　堂弟語氣依舊冰冷，堂姊則因為坐太久的車直接睡著了，他們似乎很習慣來到這裡，看到這麼多墓碑也毫無動靜。

　　當我開到第七休息區時，已經晚上六點，我開車開到手腳都麻了，花那麼多時間和體力，最好能讓我看到祖母，或是他的遺照。

　　堂弟與堂姊下車後，一個拿起愛心小手，另一個則負責拿手電筒，只有我手上提著伴手禮，心想這兩個人真沒禮貌，見祖母什麼都沒帶。

　　等祖母看見我帶的伴手禮，肯定會覺得我很有誠意，因此將土地權狀交給我吧！到時候堂弟在威風也沒有我錢多。

　　跟著兩人走上石階，天色逐漸變暗，一段時間後茂密的樹林遮住了天空，只能憑藉堂姊手裡的燈光繼續前進。

　　一小時後，我終於來到竹林裡的家族式墓園，現在的墓園都很講究外觀，祖母的墓華麗的就像中式小廟，要不是邊額上刻著家族名號，我還以為見祖母錢還需要先燒香拜拜呢。

　　堂弟抓起古銅色門環，用力敲打幾下後，朱紅色的大門便向後退開，開門的是一位年約四十的婦人，他的面相尖酸刻薄，我彷彿看到女版的堂弟。

　　「阿姨好。」暫時看不出對方的身分，我就姑且稱呼他為阿姨。

　　這位阿姨身穿簡約樸素的深紅色旗袍，烏黑的秀髮盤在腦後，脖子上掛著玉珠項鍊，端莊優雅的模樣讓我誤以為他是電視劇裡會出現的古代人。

　　面對我熱情的打招呼，阿姨抽了抽嘴角，很不屑我的熱情，刻意忽略我將視線轉移到堂弟與堂姊身上，他悠悠的說了句：

　　「大娘睡了，請回吧。」

　　堂弟與堂姊點點頭，什麼都沒說的立刻掉頭，我趕緊抓住堂弟的肩。

　　「等等！花了那麼多時間來到這裡，怎麼能說回就回。」

　　「不然你想怎樣？把老人家叫醒嗎？」

　　「呃、這個……至少在這裡過夜……這裡應該是祖母家……」

　　「哇！你竟然敢在墓園城過夜，心臟真大顆。」堂姊露出真摯的驚訝模樣，覺得我願意睡在裡是很不可思議的事。

　　奇怪，你們不也是在這裡長大的嗎？怎麼好像不喜歡在這裡過夜的樣子？

　　「你睡門口吧。」阿姨冷漠的說著，並指著門邊的草叢。

　　哇！別以為你是女的我就不敢打你，真沒禮貌！

　　我是祖母的孫子，憑什麼不能進去睡覺？

　　「我不管！讓我進去！我一定要見到祖母！」

　　「喔。」阿姨聳了聳肩，把門推開讓出一條路給我過，「那你自己找地方睡，怕冷的話蓋子記得蓋上。」

　　啊？他指的蓋子，是棉被嗎？

　　我不理會外面那群怪人，毅然決然的踏入小廟，裡面就是乾淨整潔的三合院，主堂點著紅光，左右兩側的廂房似乎堆放著一整排長形柱體。

　　我想祖母應該會睡在深處的房間裡，於是踏進主堂開始到處翻找，這裡有書房、茶室、浴室和畫房，但主堂內似乎沒有睡房。

　　於是我轉向右側廂房，每個廂房上都有掛牌，寫著類似日期的數字，還出現康熙、光緒之類的字眼，房間取名方式還真有歷史感啊！

　　找到符合祖母年代的日期，我想都沒想的推開門，映入眼簾的是一整排的直立棺材，棺材門還是半開著，裡面的骷髏若影若現。

　　「啊啊啊！」

　　我嚇到直接甩上門，連滾帶爬的跑回主堂，看見堂弟、堂姊、阿姨竟然悠哉的泡茶，我整個人火氣都來了。

　　「你們這群瘋子！那些屍體是怎麼回事？」

　　「沒禮貌，那是我們代代流傳的祖先們，祖宗十八代聽過沒？未來你想入這裡的家族墓也可以呀，但要先經過大娘同意。」阿姨喝了一口茶說著。

　　「所以祖母在哪裡？他到底是死是活啊！」

　　「別大呼小叫，你會吵到其他長輩。」堂弟半瞇著眼，壓低音量。

　　「還有誰會被吵到啊！那些骷髏還能跳起來不成？」

　　「……」

　　我說出這句話時，空氣彷彿凝結了，一陣冷風從我被露吹撫而來。

　　左右兩邊的廂房發出咖拉、咖拉的躁動聲，懸掛的紅燈籠隨之搖擺，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從廂房裡衝出來。

　　我覺得很不對勁，趕緊逃離這座鬧鬼的小廟。

　　也不管堂弟跟堂姊怎麼下山，直接跑回休息區跳上車急著離開。

　　用力踩著油門，車速破百的狀態下急行於山路中，腦中小廟裡詭譎的畫面揮之不去，也無法想像堂弟他們在那裡生活過一段時間。

　　嘰－－！碰！

　　由於車速太快，過彎時沒有注意距離，整台車撞破圍欄摔到斜坡下。

　　我全身各處傳來疼痛，沒內出血可能也骨折了吧。

　　意識恍惚之間，隱約看見一群穿著古代服飾的人，提著紅色的燈籠站在樹林間，他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感覺沒有要幫助我的意思。

　　「這個不行啦。」

　　「還是拿愛心小手的那個比較好。」

　　「我只是起床氣比較嚴重而已，反應有必要這麼大嗎？」

　　「走了、走了，沒什麼好看的。」

　　那群人散去後，我眼前也陷入一片黑暗。

　　等到下次見到家人的時候，已經是我的頭七了。

　　唉，沒想到連死後，也沒搞清楚那個小廟的存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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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族墓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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