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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先生您好……是,真的衍生出麻煩了,有空的話想跟您約個時間詳談一下。」
結束與李沐塵之間短暫的通話之後,梁涼楓穿著私服,在華上漢堡的店裡,滿面愁容地向店門口探頭。
華上漢堡王群店平常在餐期總是高朋滿座,但今天卻不同,只因為門口有一群黑衣人在站崗,幾乎沒人敢走進店裡消費。他們手上沒有拿武器,但人手一支香菸,弄得街上烏煙瘴氣,個個戴著張揚無比的金、銀項鍊,粗得像深怕別人看不見似的。
另一個無比搶眼的特徵,就是每個人身上都有面積多寡不一的刺青,同樣唯恐他人不察似的,短褲、無袖黑色上衣,甚至赤裸著上身,露出半甲或全甲,顯擺著、張揚著這些社會符號。他們刻意透露的訊息,就是「危險份子,生人勿近」。
井水不犯河水的狀態下,這本來不是問題。問題在於,他們全都聚集在華上漢堡王群店的門口,已經到了影響營業的程度。雖然報了警,但由於這些人只是聚集,並沒有什麼具體的犯罪行為,警方也只能派員來到現場,以單薄的警力,與這群黑衣人大眼瞪小眼。
「梁涼楓!妳看看妳,這就是妳惹出來的麻煩,知道了嗎!」郭純鑲尖銳的罵聲又再度從辦公室傳來,櫃臺前無事可做的同事們,不一而同地露出了厭煩的神情。
「這怎麼能算是楓楓的錯呢……還特地把楓楓叫回來罵。」同事們小聲地在嘴裡叨唸著,但梁涼楓被關在辦公室門外的背影,仍是看起來有些淒涼。
「我早就說過了,霍士祺那樣的人,不是我們惹得起的。那種有錢的公子哥,逞兇鬥很的時候哪有在跟我們小老百姓客氣的?」躲在辦公室裡閉門不出的郭純鑲,哪怕只有聲音特別響,存在感也叫人難以忽視,「現在好了,我班也沒叫妳上,但麻煩還是找上來了!這樣子我店還能怎麼開下去啊?妳倒是告訴我啊!」
面對郭純鑲的指責,梁涼楓緊緊抿著嘴,一時之間除了沉默,她與店長之間再無任何共通點。
霍士祺那天喝醉了酒,在店裡鬧事時,曾經吐露過一個名字——「金豪」,在她的記憶裡,說的正是曾經在店裡高談闊論著要惡整劉龍見的綠髮青年。可想而知,霍士祺那天爛醉地來到店裡,恐怕也是想給她找麻煩,為那位叫做「金豪」的朋友出一口烏氣。
這些黑衣人在霍士祺被踢進醫院之後出現,很難不把這一連串的事情聯想在一起。儘管她撥打了曾出手幫忙的眼鏡先生留下的電話討了商量,但遠水救不了近火,除了立刻報警之外,當下也沒有太多辦法可想。
為此,她在心底下了個決定,隨後走向辦公室,逕自扭了扭門把。
門是上鎖的。
「幹什麼?辦公室是我的聖域,妳一個除了漂亮之外一無是處的女孩子,別想要闖進來!」
又一次接到這樣的評價,梁涼楓感覺得到腦袋裡有什麼東西破碎的聲音,僅存不多的理智,也讓這位不可理喻的店長消磨殆盡。
見她臉色陰了半面,凜冽的氣息令一旁經常幫梁涼楓講話的工作伙伴感到膽戰心驚,「楓楓,妳還好嗎?」摒著試探的語氣,其中一位模樣俏皮的女孩輕聲詢問。
梁涼楓卻是不發一語,她掂了掂辦公室薄弱的門片,隨即往後站開一步。
「嘿呀!」一聲高亢的清嘯,她旋身一記後踢,辦公室的門板隨即如爆裂一般噴飛開來。
躲在辦公室深處的郭純鑲嚇得整個人縮成一團,尖叫不止的聲音可比鬼哭神號,不僅櫃臺前的女孩們嚇得不輕,就連門口站崗的黑衣人,也隔著玻璃看傻了眼。
她鐵著一張臉走進辦公室,在辦公桌前翻找一陣,期間不只是同事不敢吭聲,就連本來聲音尖得可以戳死人的郭純鑲,也是一句話都不敢說。
隨後,她迅速寫好了一張辭職單,放在辦公桌上之後,向一句話都說不出口的郭純鑲淡淡瞥了一眼。
見她仍是怕得不敢說話,梁涼楓淡淡地嘆了口氣,面帶和藹的微笑走向櫃臺,與仍舊有些迷糊的同事們一一擁抱,「謝謝妳們在這段時間裡對我的照顧,雖然大家對我這麼好,但看樣子,也許我真的並不適合這一行。」
「楓、楓楓妳怎麼……」同事危顫顫地望著剛剛還殺氣騰騰,現在卻笑臉迎人的梁涼楓,怯生生地問道:「上次也是,妳怎麼這麼厲害?」
「我還沒上小學就開始練跆拳,該怎麼踢,身體都記得。」梁涼楓的微笑不減,她與可愛的同事們道別之後,背對著她們擺了擺手,「我這個麻煩製造者,要轉換跑道了。店長那種人就算了,外面這些事情真的不能連累妳們,就讓我自己去面對吧。」
推開大門,梁涼楓站到眾多黑衣人中間,被香菸的煙霧纏繞著,她毫不退縮,態度凜然,沒有顯露出半分懼色,反倒是剛剛目睹她把辦公室門一腳踢破的幾位黑衣人,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幾步。
「各位大哥,你們來這裡,是要為黃柴物流的公子討公道的嗎?」
「話不是這麼講的。」其中一位看來能說話的,頂著一顆三分頭短髮,向前站了一步,「兄弟被欺負了,所以我們來看看怎麼回事而已。」
「我就不問是哪一位兄弟了。」梁涼楓的眼神如箭,冷淡地回覆道:「聽說道上兄弟最講規矩,把不相關的人牽扯進去,就是你們的規矩嗎?還是說,你們獨自一個人就做不了事,非得要成群結隊的才行?」
「幹,這大奶的很會講嘛。」其中一名小弟已經按捺不住,他粗聲粗氣地罵道:「我們該怎麼做事,妳很懂教嘛,幹你娘混哪裡的啦?」
眼見場面開始有點變化,一旁待命的警員已經在對講機呼叫支援。梁涼楓眼角餘光掠過警察的動靜,儘管手心出汗、心臟直撲撲地跳個不停,她還是要把話說出口。
「我不是你們口中說的『哪一路』,我們走的路不同,相信你們自己也心知肚明。」梁涼楓緊咬牙關,任心頭的憤怒在胸口蔓延,「憑什麼奉公守法的人,除了要被體制剝削,還要被你們這種人欺負?」
「大道理還是省省吧,小姐。社會是這樣子啦,講道理能通的話,還用我們這樣拋頭露面?所以呢,妳要怎樣?出來扛責任喔?」領頭的黑衣人冷笑著說:「我看妳氣勢不錯嘛,單挑能解決的話要嗎?要是妳贏了,那事情就這樣。再不然,論妳這屁股跟奶子,房間開一開,陪我們所有人爽幾個晚上,兄弟們也不是不可以交代啦。」
就在這個時候,電動機車的聲音遠遠地傳來,一條戴著安全帽,身穿防摔外套的熟悉身影,闖進了梁涼楓的視野。
那高壯的男人,正是不久之前曾帶給她滿滿勇氣的劉龍見。他慢條斯理地將安全帽放在機車上,撥開黑壓壓的人群,站到了黑衣人與梁涼楓的中間。
「各位大哥,她是專業的運動員,一身的武術是為國爭光用的。小打小鬧,犯不著這樣咄咄逼人的吧。」
他的聲音有一股令人安心的沉穩磁性,讓梁涼楓原本緊繃的神經微微放鬆了一些。
但眼前的黑衣人們,卻是恰恰相反。
「霍少爺真的是被看扁了啊。」那男人笑著說:「小姐就算了,你又哪裡的啦,不要說來路不明的人都可以壓我們喔?」
明明警察就在附近,但他們完全沒有放在眼裡,說明這些人確實有些背景,足以藐視公權力。劉龍見雖然不是幫派出身,但部隊裡龍蛇雜處,對此卻也心領神會。
畢竟如果是當時那位不可一世的物流業小開,背後的後台,小小的行政警察當然惹不起。因此,劉龍見也是有備而來。
「我是奉公守法,黎民百姓這一路的。」
語畢,也許是這位人高馬大的機車騎士現身得突然,面色又風文不驚,從他這句話當中,黑衣人們一時間也聽不出來到底是胡扯還是認真。
但幾分鐘之後,他們立刻發現自己人已經被更大一群民眾給包圍起來。幾乎是從劉龍見站到梁涼楓面前開始,四周的路人不著痕跡地變得越來越多了。
仔細一看,那些人無不是曾經在「吳悅忱的美極美」消費過的熟客。適逢下班時間,整條街區的熟人幾乎全都聚集到這附近來了。
「怎麼?聽大姐頭說,好像有人在我們這條街鬧事耶。」
「看熱鬧囉看熱鬧囉,咦怎麼搞的,我們人好像比穿得黑抹抹的人還多耶?」
就算再怎麼叫囂謾罵,周遭的人們手上拿的「武器」——智慧型手機,依舊全都對著他們直直拍,沒半個人有放下來的意思。圍住黑衣人們的圈子漸漸變得越來越小,本來準備要壓迫別人的那一方,形勢瞬間逆轉。
「哇,他們身上的刺青好炫炮喔,欸小弟弟們,你們在哪刺的啊,很貴嗎?」
「欸欸,這個影片要怎麼上傳到『爆破公社』啊,刺青的小鬼,你們知道這要怎麼發嗎?來教一下大叔啊。」
眼見人多勢眾,一旁伺機而動的巡邏警員又開始有動作,黑衣人們在領頭的男人指揮之下,這才悻悻然散去。
情況急轉直下,眼見如此,全身緊繃的梁涼楓才好不容易安心下來,隨即渾身癱軟,眼看就要跪坐下去。
這一個踉蹌,劉龍見早有準備,他一個箭步向前,讓梁涼楓靠在懷裡,汗濕的衣衫以及侷促的喘息,令他看著很是心疼。
「劉先生,你怎麼會來?」梁涼楓吃力地擠出笑容,細聲問道:「你平常都上班到八點才來,而且身上往往還穿著制服呢。」
「跟妳一樣,我也被停職了。」劉龍見的笑容看起來十分坦然,「先別說這些,他們可能還會找妳麻煩,別一個人回家,先到我家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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