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上了山路,自山腳平穩而微傾的開頭,到顛簸蜿蜒彷彿沒有盡頭,那些遠眺海天一色的美景,到自窗沿往外一看,彷若輪子壓在山崖邊線上鋼索前行,儘管剛拿到駕照的Eason嘴上不斷說著「安啦!安啦!一切交給哥!」但我和女友兩個人手心都滲出了汗,一隻手抓著上方握把大氣也不敢喘一口,我甚至一度內心念起了佛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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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倒是Eason副駕的女友亮亮還把音樂給放到了最大,然後隨著車子的起伏開始搖晃,讓人產生一種車子的顛簸彷彿是她造成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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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邊是三十多度的大熱天,儘管車子裡開著強冷氣、山壁上是枝茂蓊翠,欠著身子的枝幹遮去了大半暑氣,但半面車窗透進來的驕陽,還是把我和女友還是曬得頭昏腦脹,好不容易捱到了目的地,一下了車,定睛一看,方才的不適一下子被掃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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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許是海拔高些,氣溫也降了不少,加上綠葉如蓋,鳥啼蟲鳴乘著忽而到訪的山風吹來,彷彿連同那些暈厥和城市裡的煙火氣,一併給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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仨人見我杵在原地,便喊我過去,只見那頭Eason已經把帳篷從後車箱給搬了出來,亮亮和女友也拿起了小桌和食材,太陽很快就落了山頭,我們飽餐一頓後,就拿了吉他在帳棚外唱歌,山上那沒有光害的星空和偶然到訪鄉下的景致根本是小巫大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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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夥兒折騰一了一整天,很快就準備睡下,Eason趁亮亮進帳篷前,還不忘嘴賤地拋下一句:「帳棚很近,晚上幹壞事可別太大聲啊!」說完這才鑽進了帳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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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比了一個中指,但想必他沒有看到;我和女友這才拉起了蚊帳,然後整了整睡袋,這才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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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Eason整露吹噓的「秘境」還真不是蓋的,上山的時候還能見到幾台露營車和我們同行,但在一處岔口卻就分道揚鑣,那之後路上便再沒有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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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在山裡的夜晚,尤其隔著一面塑膠布,原本那些白天盛讚的蛙鳴蟲蟬噪和著青草廝磨的聲響,全成了帳外窸窸窣窣的低語,和忽遠忽近鬼祟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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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都市人睡不慣帳篷,我和女友翻了很幾個身子,最後才糊裡糊塗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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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個火」一個低沉的聲音冷不防地憑空冒了出來,我說不清那種感覺,似是很沉、卻又很虛浮,一種違和的存在如若是大自然的背景音,讓人產生一種幻聽的錯覺,我還沒從睡夢中反應過來,所以楞是沒睜開眼睛,但那句沒有半點情緒的話語又重複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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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個火」那聲音是從帳外發出來的,這次我聽得清了一些,但那並不表示他提高了音量或是他靠得更近了一些,而是出於動物本能的機警,但因為山風混雜在了一起,又或者是我的睡意還沒褪去,很難辨認聲音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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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感覺到身後有一陣小騷動,似乎是女友正準備拉開帳棚,不管你信與不信,我的第六感告訴我「不管外面是什麼,都不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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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反手抓住女友的手,她沒有奮力的掙扎、也沒有出聲,整個人就好像突然被按下了開關一樣,靜止了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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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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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又響起了這個聲音,這次我聽得清楚了,那聲音絕對不屬於我們幾個人,我甚至不感確定那聲音到底是不是人發出來的,因為既不像男人、也不像女人、不是老人、也不是小孩,更像是所有聲音雜揉在一起的綜合體,比起人聲,那更接近合成的音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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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迅速地爬了起來,看著半坐起身子的女友,她的眼睛沒有睜開,細小的鼾聲像是從方才就沒有醒來過一樣,但她整個人就停在了半途,沒有打算起身、也沒有打算往回躺,我藉著外面的月光,看見帳棚外是一個佝僂的身影,我輕喊了一聲「Eason?」但我當然知道那不可能是他,我的喉嚨被鎖著了一樣,聲音因為顫抖而虛浮,我胡亂地在睡袋旁亂抓,似是抓著了什麼棍子,我便死死地握在手上,就這樣和帳棚外的東西僵持了好一陣子,而那個影子則突然一晃,像是散架了一樣,變成不知道是樹枝還是什麼小動物,一跳一跳的跑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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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帳棚外只剩下樹枝的剪影,而女友則悠悠地轉醒,問我怎麼抓著她的胳膊,我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更好笑的是當我回神,才發現方才我另一手抓著的棍子,竟然只是沒有收全的腳架,我胡亂編個理由,本以為這段露營的插曲已經落幕,誰知道隔壁帳棚突然傳來一陣淒厲的尖叫聲,我們趕緊跑了出來,而隔壁帳棚裡的Eason則大喊我們進去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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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亮亮像發了瘋一樣把東西亂扔,我和Eason被丟了個眼冒金星,她一面尖叫、一面幾近崩潰的大哭,嘴裡嚷著「別過來!別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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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人花了九牛二虎的力氣,這才制伏了亮亮,我們幾乎是拆了另一個帳棚和睡袋才把亮亮整個人給捆了起來,不得不說,那個畫面就像是綁架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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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亮一下又是番白眼、一下又是流著淚狂笑、不一會兒又瞪著大眼哼著毛骨悚然的小曲,就是再鐵齒的也不得不相信鬼神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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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天一亮,我們就載著亮亮到了一間宮廟,修旅車開到外面又不可能把幾近瘋魔的亮亮給扛下車,最後只能把車停在外面,讓女友下車把師父給請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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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肩膀上的火沒了!怪不得全找上了她!」師父扔下了這句,我們幾個也管不得這句話到底是在說什麼,只一個勁地問有沒有辦法,師父後來畫了幾張符給她喝了,亮亮吐了好一陣子,臉色刷白的沒有一點血色,但後來不吵、也不鬧了,就好像大病初愈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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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說,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那地方以後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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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謝過了師父,我們捐了些香油錢,這才回到了市區,把修旅車給還了,然後各自騎車返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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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後這件事情幾乎成了我們的禁忌話題,亮亮在家休養了一個多禮拜之後,也終於回學校上課了,因為科系不同的緣故,我們幾乎沒在學校碰面,後來聽說Eason劈腿,這段戀情也畫下了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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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畢業以後,有一天在Eason家喝了點酒,不知道誰開得頭,大家趁著酒勁開始說起了鬼故事,而Eason則把這件就事重提,還嚷著說我是證人,我只能尷尬的點了點頭,但他這次卻把那天他們帳棚裡發生的事,也一併給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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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他睡到半夜,聽見帳棚外有人說了聲「借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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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開了一整天的車,所以即便聽見了,也沒有起身,但這時候他感覺一旁似乎有微小騷動,似乎是亮亮起身,他併沒有把這兩件事情給連在一起,只覺得亮亮是想起床上廁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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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道不到幾秒鐘的時間,他聽見「咚」的一聲,整個人跳了起來,亮亮似乎不知道什麼原因摔倒了,他趕緊起身查看,可誰知道亮亮突然開始怪叫,然後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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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什麼呢?」一個朋友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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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手!帳棚上面!帳棚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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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完之後,幾個朋友都笑著喊他胡扯,可只有我在一旁一句話也沒說,因為我們帳棚幾乎在同一個時間,發生了一模一樣的事情,只是我抓住了女友的胳膊,沒讓她拉開帳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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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回想起師父對亮亮說得那句「她肩膀上的火沒了」,我想,火不是突然沒了,而是那天夜裡,被祂借走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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