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前的準備時間越來越少,夜雪仙一天到晚都見不到人,雖然尼爾不想打擾她,但是排練還是需要練幾回。
照著別人的指路,尼爾來到她們三人目前同住的屋外,窗戶透著屋內的燈光,聽力極佳的耳朵捕捉到隱隱約約的音樂聲。
細聽之下他驀然想起這首音樂竟然似曾相識!
曲調有些不同,可他還是辨識出來了。尼爾挪步到窗邊,緩緩探頭望向室內。
波瀾般的光暈擋住聲音的外擴,映入眼全是白茫茫的一片,宣示著裡面的人為了防止偷窺而特地布下的屏障。
既然窺探不了,尼爾朝正門走去,對著門板敲了三下,等了一會兒不見有人應門他又敲響三下,如此循環第四遍後總算等到裡面的人開門。
「抱歉,讓你久等了。」
打開門的是結束訓練的雪仙,此刻雙頰滿是訓練後激起的紅暈,說話的同時聲音有些喘。
連依在門板安裝監視用的小魔水晶,早在第一次聽見動靜的時候就知道門外來者是誰了,她喊出夜雪仙前去開門,剛好把該做的事順帶做了。
「鍾陽,你來找我?」雪仙勉強地笑了笑,側過身讓出空間邀請他進來:「請進吧,剛好是休息時間。」
尼爾點頭並沒有發現她閃躲的眼神,為避免不必要的誤會尼爾簡單掃視一圈,才抬腳踏進室內。
預料之外的事倏地發生,地板從他的腳下瞬息間展開密密麻麻的文字,來不及抬眸看向少女,尼爾毫無防備中招了。
螢藍色的古代文字爬滿尼爾全身,他閉目的那一刻文字縮緊固定住他的意識與身體。雪仙不敢提高音量,小聲地詢問怕驚擾到他:「尼爾沒事吧?」
「放心,答應妳的條件我絕不反悔。」連依從轉角處走出來,瞥了眼被暫時定住的龍少年,她聲線平緩的說道:「只要妳也好好遵守交易,我絕對會拚死守護他。」
雪仙站在他跟前,眼也不眨的注視這副冰冷冷的面孔,雙手想觸碰他的臉龐卻抬不起來,「對不起尼爾,我答應你回來後接受你的怒火,我答應你再也不會自作主張了。」
〝你不明白,我多希望自己能幫上你的忙。〞
綠眸光彩不停閃爍,眷戀不捨的情感緩緩收斂,少女毅然固執地扭頭移開視線。
「連慕差不多快來了,我先幫妳上妝打扮。」
連依動用權利將比賽提前,而今天就是谷內長老迎接祭祀聖女的日子,傍晚便是獻舞儀式的時間。
雪仙心情沉重地點頭,機械般跟著連依回房間換裝。在連慕的傳達抵達之前,該做的準備都就緒了。
凝視鏡中的倒影,雪仙看著自己現在的樣子,內心湧起不敢問出口的疑惑。金色的長髮披肩,幾乎是她原本的髮色;白底金邊的服飾,跟她包袱最底下的衣服樣式相差無幾。
厚重的面紗掛好,雪仙再次看了鏡子一眼,轉身從屋子後門離開,按照連依的指示獨自前去迎接聖女的隊伍。
一路上都沒有旁人,應該是被臨時集合的指令喊走了。此刻在小鎮另一邊出入口等待的那群人,就是秘密領著聖女祭祀獻舞的長老們吧。
「恭迎聖女!」
整齊劃一的行禮姿勢,最前面的長老渾厚的聲音尊敬地說道。
面紗之上露出的眉眼皆畫上了嬌豔的妝容,她無須偽裝聲音,因為這群人除了已經離去的連慕以外,無人見過長大後的連依,只要小心面紗不被掀起,雪仙就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替舞。
「長老們請起,我們該出發了。」
少女扶起老人家,溫柔的嗓音如潺潺流水般動聽,輕輕流淌而過彷彿撫平了每人心中萬分激烈的部分。
清澈到聞者落淚,後方的幾個人偷偷掩面流淚,他們為這次獻舞的谷主之女感到無窮無盡的悲傷,多年在外養著孤單成長最終回到家卻是為了赴死。
「連依小姐,仙樂音谷全體敬佩妳的勇敢!妳是當之無愧的現任聖女,後人會永遠記得妳的義舉!」
不解話中深意的雪仙裝傻充愣,然後傻傻地被長老們簇擁帶走,時間一分一秒堅定不移向前進,離祭祀儀式還有四個小時。
*
「姐姐,不會吧!」連慕一回到家看清屋內的情景還能不明白嗎。
該被接走的連依氣定神閒地坐沙發上泡茶,谷內絕學之一的定身術被用在冰藍色短髮的少年身上。冰藍色,這麼特殊的髮色,聯想到近期發生的大事--
「鍾陽是冰霜巨龍!」連慕不敢置信,更令她不懂姐姐到底怎麼想的?
「那麼說來,陳曦就是通緝令上說的神女了。姐姐,為什麼要讓她替妳去仙樂音谷的大本營?」
「好不容易等到回家見母親的機會,妳為什麼讓出去了?」連慕想不通,潛意識裡仍然一心為姐姐著想。
連依顫抖的手逐漸增強到明顯會被發現的程度,她猛地站起身,深深呼吸幾回壓制害怕不已的心。看著從未接觸過負面、黑暗的傻妹妹,她忍不住笑了起來。
「妹妹,妳可知今天跟長老們『回家』的人是我,恐怕以後妳不再有姐姐了。」
不曉得出於何種心態,連依唇角越發上揚,雙眼第一次用凌厲的目光直刺向天真爛漫的親妹妹,陪伴她多年彼此相依、相互取暖的親人。
可笑的是所有人對連慕呵護疼愛,對沒有天賦卻身肩重任的長女嚴厲無情,只因為她們的母親是現任谷主,她生來就必須承擔注定黑暗的未來。
她一直心存僥倖,期盼母親的嚴格源於冰霜聖龍指派的不合理的那份遺願,卻無法根除日日夜夜獨自承受的煎熬痛苦,直到悲苦茁壯到了不能自拔的地步。
「為什麼,妳這麼傻呢?」連依笑著笑著眼眶泛紅,很快淚珠一下子飽含心酸與嫉妒的憤恨砸落在地。
「妳從來沒有懷疑嗎?侍女、保姆、長老、母親甚至每個人,對妳的好永遠多過我,妳難道以為只是小的那人比較得寵。」
連依走到連慕面前,一隻手捏住她的下顎抬高,對視她驚慌失措的眼睛,一字一頓吐字清晰地說:「其實不關乎誰是連依或連慕,而是他們打從一開始就將谷主長女視作死人,所以怎會有人對將死之人盡心付出。他們只會要求我把舞步記熟練會,哪怕所有人都清楚我不能跳舞也依舊強硬到底要我學。他們畏懼龍之怒,情有可原得很,卻看不見我的意願、我的希冀。」
「我想逃,可是我逃不了。」連依滿臉都是淚水縱橫的痕跡,她心痛得快喘不過氣,「因為妳...因為母親...因為大家的性命就放在我一個人的肩上,我無法逃避。但是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恐懼多過憐憫!為什麼......不多愛我一點!」
「每一屆的祈舞之人,最後死的萬般痛苦,死前要承受我難以想像的疼痛。」連依眼神堅定,她不後悔自己做過的事:「反正逃不掉,我也不願送死,那就讓導致一切悲劇的始作俑者代替我,不就皆大歡喜了嘛!」
「夜雪仙要的我給,我要的所有悲劇結束,由她來負責也很公平不是嗎?」
「是龍族神女最好,不是又何妨,按交易條件執行,她替我獻舞,後果也由她擔起。」
螢藍光文字組成的牢籠似乎有所變動,固定的文字位置好像有不少都移位了。只不過屋內的另外兩人全然無感,顧著沉浸在她們悲傷的氛圍中,對外界的些微變化沒有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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