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女孩兒離開後,高天河和那高大的男子四目交望,久久,高天河嘴角浮現一絲故人重逢的笑意。
「坐,我再給你叫點東西吃。」
「不用了天哥。」
「這頓我請,你就算不餓也陪我吃一些。」高天河叫來王大年又要了幾個菜,跟著淡淡一笑:「方才我顧著和槿兒談天,其實吃得不夠。」
「槿兒?」來人一邊坐下,又思索了一陣:「方才那個綠色衣衫的丫頭?倒是挺標緻的。」
「你也覺得她標緻?」高天河突然就收拾起笑容冷然道:「再標緻也是我的,你可別想打什麼壞主意。」
「我撬誰的牆角也不會撬到你頭上啊天哥,」來人見他這樣忍不住失笑:「你近來可還好?」
「還好,天河幫每家商舖都經營得順風順水,我每天吃得下、睡得香。」高天河悠然道:「今年開春就能遇見槿兒,我算是撞上了天大的運氣。」
來人一嘆:「看得出你對這小丫頭不一般哪……除了她,我還沒見你帶過鐵柱之外的人逛大街上茶樓呢——不過你這樣明擺著寵這丫頭,小霜就算不跟你鬧,只怕也要天天找緣由尋這丫頭的晦氣吧。」
還真是猜中了個十足十啊,高天河苦笑著——他知道這小子一向見事甚明。
「你有空擔心我,還不如關心關心你爹吧,阿斐。」高天河一嘆:「我聽槿兒說,自打那日你離了天河幫,陸叔整天就是悶悶不樂。」
「我爹總覺得我當初離開天河幫是一意孤行,他也不是今天才開始不諒解我的。」陸斐然自嘲地笑了:「我不管做什麼事,只要不順著我爹的意思,他就覺得我冥頑不靈。」
「還漏說了一句:無可救藥。」高天河忍不住又笑:「當日你在幫裡,陸叔對你愛之深責之切,我們大夥兒都沒少聽你挨罵。你要走時曾來和我說明原因,我聽了覺得你想得很有道理,所以你離開天河幫時我也並未挽留。」
說話間王大年又送來兩籠鮮蝦燒賣、一碟肴肉、一盤綠豆糕,高天河一邊招呼著陸斐然,一邊自己大塊朵頤,等王大年離開後,兩人才又接續上方才的話題。
陸斐然挾起一顆燒賣丟入嘴裡,燙得自己齜牙咧嘴。
「虧我叫的不是湯包,這麼久沒見,你這怕燙的毛病老改不了。」高天河忍著笑給他倒了杯茶:「就別吃這麼猛啊。」
「天哥你請客,我少不得要多吃一些。」陸斐然笑了起來,眉宇間現出的是久違的少年意氣:「也真的很久沒能和大夥一起吃吃喝喝聚一聚了。」
「只要你一句話,我們隨時能聚的。」高天河別有深意望向陸斐然,又嘆道:「其實我常在想,當日如果你離開的時候能和陸叔把話說清楚,就像當日你和我分析利害關係時一樣,或許陸叔就不會誤會你離開天河幫的用心了吧。」
「沒有用的。」陸斐然搖搖頭,口氣冷然平靜:「當日我就和天哥你說過,同閻金合作讓天河幫洗白轉正是上上策,對天河幫百利而無一害。」
「當時天河幫上下包括陸叔在內,大家也都覺得這是個好機會,所以我才會接受閻金幫助,天河幫也的確在那之後風生水起。」高天河定定望著眼前人:「但當時所有人都只想到要讓天河幫洗白轉正,卻沒人想到天河幫轉正後留下的空缺誰來補上,只有阿斐你想到了這一點。」
「會想到這點也得謝謝我爹當年硬逼著我讀了一堆書,」陸斐然苦笑道:「不過書是死的,人是活的,讀來的書如果不能實際用上那也沒有意思。歷朝歷代各個城村市鎮都少不了街痞惡少,誰也沒法根除這些人,既然如此,與其想著撲滅他們,不如反過來好好控制他們。從前是天河幫,在天河幫轉正後就會有其他勢力插手這一塊空缺,那麼最好的做法當然是由我創立一個天河幫之外的組織來做這件事。」
「這麼一來天河幫依然洗白,但城東的惡少街痞還是受到一定控制,城東秩序井然,就會更有助於天河幫轉正後的營生,而這些惡少們也能有棲身之所。」高天河眼中閃動著讚許的光芒:「阿斐你更有手段的是當真以一己之力收束了這些人的行動,把他們危害地方的力量轉成保護街坊們的力量。我聽人說,東關街和彩衣街過半的商家都願意繳納規費換取白虹幫的保護。」
「這也是不得已的作法,要讓這些惡少不為禍鄉里,就得讓他們先能安身立命,我的辦法自然不是萬全之策,倒也暫時達成了目的。」陸斐然嘆道:「當然也還是藉著天哥的勢才能把事情做得順利,這世上既然有光就也會有暗,如果天河幫是光,白虹幫就是暗,什麼事都要有人去做,這沒有不對。」
「你也不是不能成為光。」高天河忍不住道:「你的智計、決斷都遠超我們眾人,如果你願意……」
「其實我沒那麼願意。」陸斐然淡淡一笑:「我沒有天哥你的人望和強運,眾人就是會自願追隨在你身邊,這點我無論如何比不上你。既然如此,白虹幫只要能幫上你的忙,那我做的事就有意義。說起來我離開天河幫之初天哥你也給了我不少資助,我感激在心。」
「我明白當日你不願對陸叔好好解釋你離開天河幫的原由是怕陸叔擔心,」高天河嘆道:「陸叔當然氣你不好好留在天河幫,但如果告訴他你離開天河幫的真正原因他一定反對,更要為你擔驚受怕,所以你才瞞著他。」
「沒錯,我要做的事就是要做,他既然會反對、會擔心,那就索性別讓他知道了吧。」陸斐然嘆道:「與其讓他為我擔憂,不如讓他覺得我就是個不肖子,丟在外面眼不見心不煩也罷。」
「但你現在已靠著自己闖出名號,難道還是不能和陸叔好好談談麼?」高天河試探著:「這雖然是你們倆父子的事,我和小葉也可以敲敲邊鼓的。」
「暫時算了吧。我那日親自帶著拜帖上門,才見到我爹他就滿臉嫌棄,我提了白虹幫的事我爹也沒有什麼表示,只說他會轉達給你,然後……」陸斐然苦笑:「然後我就不知道該再和他說些什麼了,當天我簡直是落荒而逃。」
「陸叔或許只是暫時還不知道要怎麼和你說話,你得空就到天河幫總堂找我、找他說說話,我想他會慢慢接受的。」高天河又笑道:「你知道麼?陸叔近來收了個女弟子,又是教她讀書識字,又是教她算數記帳,簡直把她當親女兒一樣教導,我覺得這多少讓陸叔心胸開朗了些。」
「女弟子?」陸斐然腦筋動得挺快:「不會就是那個槿兒吧?」
「猜對了,就是她。」高天河笑吟吟道:「槿兒雖然沒你聰明,卻是乖巧好學,進益很快,所以陸叔教得很開心,其他丫頭們看了也跟著學起來,現在每天帳房裡跟學堂一樣。」
「那我爹一定很高興了。」陸斐然誠心道:「或許我該好好謝謝這位槿兒姑娘。」
「不用,我替你轉達就行。」高天河儘可能維持臉上淡漠,但那一臉護食的表情還是藏不住:「我想你也很忙,別為了這點小事耽擱你的時間。」
「天哥你這也太明擺著了吧。」陸斐然忍不住笑,卻又正色低聲道:「你關起房門來怎麼疼這丫頭是一回事,行動上最好還是別帶出樣子,如果讓人知道她是你的罩門,那於她恐怕只有壞處。」
「什麼叫關起門來疼,我們沒有……」高天河耳朵都脹紅了,偏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陸斐然看他這德性就猜著了,倒也傻眼,誠然過往天河幫高老大一直就是不近女色的形象,但陸斐然認為那也只是因為沒遇見命定的冤家,卻不想現在都撞上了,高天河居然還能如此坐懷不亂?
真是純情笨拙得令人嘆為觀止!
「天哥,」他委婉提點:「男人大丈夫的,有時也得主動些。」
高天河有口難言,他倒想主動些,但也只能自己忍耐著,他的槿兒純潔天真如同白紙一樣,他並不想嚇著她。
「行了別囉嗦,你茶點也吃了,該幹嘛幹嘛去吧,我還得等槿兒回來。」高天河趕著他,卻又笑道:「得閒了還回天河幫走走吧,大家也都念著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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