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東風 - 二十四、君須憐我

時令正值驚蟄、春分之交，晴日多風，乍暖還寒，夜裡天邊突然一道閃光撕裂天空，緊跟著轟隆一聲巨響猶如萬馬奔騰，恰是春雷初響，隨著第一聲春雷發動，接下來雷聲滾滾，大雨滂沱，高天河和朱槿都被驚醒。

耳聽著窗外驚雷撼動大地，朱槿被高天河覆住的手開始發顫，透過燭火微光，高天河可以看到那雙貓眼中閃動的恐懼和淚光，她連嘴唇都在顫抖。

看到她的表情高天河心下觸動，握得她手更緊：「槿兒不怕，我在。」

「嗯……不怕，我不怕……」

其實她怕得要死，但也只能強作鎮定，自己說給自己聽。

看著她閉上眼睛深呼吸，眼角掛著淚痕，卻還拼命說自己不怕的樣子，高天河突然心疼得不管不顧，手一用勁就把她由小榻上拉進自己懷裡。

「槿兒不怕，我抱著，沒事的。」他在她耳邊低聲道：「我替妳捂著耳朵吧，聽不到就不會怕了。」

他的話聲低沉溫暖、他的氣息清新悠長，在他懷中朱槿突然就覺得安心許多。

「不、不用了，三爺不用給我捂耳朵，不過……」朱槿羞赧著，語氣嬌軟卻又堅定：「我可以繼續靠著三爺麼？」

此前還自覺刻意要和人保持疏離，但此刻見她害怕雷聲，他哪有半分遲疑：「當然可以，不要怕，雷聲再大、雨再大，我都護著妳。」

朱槿更覺寧謐，她依戀地貼在他胸膛上，聽著他沉沉的心跳，就覺得再也沒有什麼能嚇著自己。

高天河也困惑了，他不明白自己現在心頭怦然的激動是怎麼回事，只是因為擁她入懷麼？她身上有著清清淡淡的女兒香氣，她這麼香、這麼軟、這麼嬌小。

女孩兒家都是這樣的麼？

不對，其他女孩兒家什麼樣他不管，他就只對懷裡的丫頭特別招架不住。她身上淡淡的好聞的香味鑽入他鼻腔、那有些散亂的雙丫髻靠在他胸前，像小貓尾巴似地掃過他下巴，撓得他心癢癢的，他只想摟得她更緊。

「嗚嗯……好疼，」朱槿被他摟得太重，輕道：「三爺太用力了，鬆開些吧。」

「弄疼妳了？」高天河也知道自己手勁大，果然放輕力道，但還是把她圈在懷裡：「我輕輕的，妳靠著我就是。」

窗外暴雨如注，雖然已經不再打雷，兩人卻都沒有分開，只沉溺在彼此溫暖的依偎與擁抱中。

「槿兒，」他不想放開她，於是試探著：「一會兒不知道還打不打雷。」

「嗯，不知道。」她偎在他胸前嬌嬌軟軟地應著。

「可是不睡覺也不行。」

「嗯，不行。」

「那……要不我們今天就這樣睡下吧。」

「……嗯。」

她小貓一樣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高天河愛憐摟著她，聽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兩人一起進入夢鄉。

高天河抱著她睡得香甜酣暢，好夢連連，只差沒邊睡邊笑了，直到天將破曉，感受到懷中人微微的扭動掙扎，他還是緊緊摟著不肯放手。

朱槿掙不開他的懷抱，沒奈何，只好出聲喚他。

「三爺、三爺……」她還在一邊掙扎著：「天快亮了，我得起身做事的。」

「唔，再睡一會。」

「三爺再睡一會無妨，我不做事不行哪，」朱槿在他懷裡也舒服得不想起身，但還是輕輕推著他：「我得給三爺準備洗漱和早點，三爺鬆手吧。」

高天河終於睜開雙眼望向懷中的小丫頭，雙臂還是環得緊緊的。

他原以為只要握著她的手能安穩入睡就是此生至樂，原來抱著她入眠感受更是不同。

此前高天河顧慮重重，害怕自己和她過於親近會給她招來厄運，但現在他的想法變了，懷中這個暖乎乎軟綿綿的身子柔若無骨，一抱住了就不想放開，擁她入懷他就心神安然，只握著她的手哪裡夠？他貪婪地想要更多更多。

他是喜歡了這丫頭吧，高天河隱約察覺自己的心意，一旦確定心意，之前的擔心瞬間被他丟到腦後。

厄運什麼的不想了，橫豎自己是強運之人對吧，哪有這許多瞻前顧後？只要她留在這宅子裡、留在他身邊，他總能為她遮風擋雨，保她平順安穩！

於是高天河定定看著她眼眸，嘴角揚起了一抹笑：「槿兒想起也行，答應我一件事。」

她也回望他：「什麼呢？」

「今晚還讓我抱著。」他忍不住垂頭去吸嗅她鬢邊髮香：「抱著妳我就睡得香。」

朱槿被他嗅得耳邊發癢，忍不住笑出聲來，又一邊扭頭躲著：「三爺別鬧，癢呢。」

「沒鬧，我等妳說話呢，」他不讓她閃躲，牢牢鉗住她，也在她耳際笑道：「我就想這麼抱著。」

朱槿雖然也害羞，但高天河的擁抱讓她心頭鹿撞，情絲縈繞，她沒多糾結便點了點頭。

他是她最心儀的男子，只要他想、只要她做得到，她什麼都願意順著他。

「嗯，」她輕笑著，柔聲道：「知道了，現在三爺讓我起身吧，再不起身張羅，會誤了三爺出門的。」

「去吧，」高天河終於放開她，還是悠然躺在大床上：「如果廚下有春捲和蘿蔔絲酥餅就多拿些來，我們一起吃。」

於是她起身為他準備梳洗用物，幫他束髮著衣，打點停當後才自廚下端來他要的春捲和蘿蔔絲餅，兩人笑著邊吃邊說話，等用完飯送高天河出門，朱槿又開始忙活起來。

他身上的溫暖和氣味還包圍著她，朱槿內心充盈著幸福，更讓她開心的是杜鵑她們三人對她態度的轉變，工作之餘在廊上相遇會笑著同她打招呼，中午在廚房吃茶點時也能和她說說笑笑，分享在大堂接待賓客的所見所聞。

「今兒來了個古怪客人，叫陸斐然，年歲看著和幫主差不多，他說自己是白虹幫的，親自登門拜訪是想找咱們幫主說事。」杜鵑邊吃著紅糖糕邊道：「這人臉生，我們可從沒見過。」

「是啊，不過長得倒也俊俏，」畫眉嘻嘻一笑：「就只差咱們幫主一點。」

朱槿想想道：「幫主不在，這人撲了個空，那也只有留個信，等幫主回來再發落吧。」

「怪就怪在陸管事好像沒很想替這人留話，」夜鶯撇撇嘴：「陸管事平日對哪個賓客都客氣得很，偏生今天看著這位就沒好臉色，一臉想趕客的樣子，可不知是怎麼回事。」

朱槿也頗訝異，陸管事的確對誰都挺和氣的，哪怕在她們這些丫鬟面前也沒怎麼凶過臉。

「那陸管事真的趕人了麼？」

「槿丫頭妳別聽夜鶯渾說，來者是客，怎麼也不可能真的得罪客人啊。」杜鵑掩嘴一笑：「不過陸管事對著這個陸斐然，臉上一點笑容都沒有，看著也很不耐煩似的。」

朱槿又歪著頭想了想：「陸管事會不會身子不爽……是不是肚子疼？他到現在都沒要傳茶點。」

「我看他好得很，白虹幫這位前腳一走，後腳吟月樓的周友朋來替他們二爺傳話，他又和人家有說有笑的，」畫眉低聲道：「陸管事就只和白虹幫這位不對付。」

朱槿聞言倒也好奇起來：「姐姐們沒問問陸管事是怎麼回事？」

「倒也問了，」夜鶯哼了一聲：「陸管事不肯多說。」

「不過也算了，」畫眉無所謂地聳聳肩：「總堂來來去去的賓客這麼多，這人大夥兒今日初見，以後也未必還能再碰上，誰耐煩想這些。」

「是啊，不如想想下午在帳房學字的事。」杜鵑突然就來了精神：「真希望今天能多學一點。」

畫眉也存了個心眼：「陸管事未必有那麼多時間同我們耗，槿丫頭妳會的字已經不少，到時可要多教我們一些。」

朱槿點點頭：「只要我會的，我一定都教姐姐們。」

只有夜鶯又開始抱怨：「學字什麼的好麻煩哪，就待在大堂閒著不也很好麼。」

朱槿笑道：「姐姐們都是聰明人，大夥兒一起學就會進益更快，能看懂字、會寫字，再學些算法、記帳……學會的事多了，說不定哪天還能幫著陸管事看帳，不也很好麼？」

這話把三人聽得目瞪口呆。

杜鵑吐吐舌：「我可沒想這麼多，能看懂字我就很高興了。」

畫眉也道：「我也覺得能看懂、會寫幾個字就行，我們畢竟是女孩兒家，學算法什麼的只怕也用不上吧。」

夜鶯又是撇撇嘴：「我就是閒著無事被妳們拉來湊個數罷了，學這麼多東西一定很累，我才不愛呢。」

朱槿還是笑：「三位姐姐別謙讓，技多不壓身，難得幫主願意讓陸管事教我們大家，趁機多讀多學是好事啊，再說我學了這一個月的字，覺得很有意思，只是一個人學未免寂寞些，姐姐們陪著我吧。」

「那好吧，」杜鵑第一個笑道：「妳說的是，技多不壓身，說不定我還真是塊讀書的材料呢，試試也無妨。」

畫眉也道：「大家一起學的確會比較有勁，學得好當然最好，學不好也沒什麼損失。」

夜鶯哼道：「我可不是自己想學，只是好心陪妳這一次。」

朱槿笑道：「多謝姐姐們陪我，吃了茶點我們就一起去找陸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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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君須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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