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東風 - 十六、群起而攻

朱槿又往前廳去找到陸管事，還沒開口就被好一通嫌棄：「槿丫頭妳跑哪去？方才同德堂秦五爺帶著一大夥人來，杜鵑她們忙著招呼茶水點心，偏妳不在；後來人散了，她們在偏廳收拾碗碟杯盞還是沒看到妳。妳說妳雖是昨天才來也該懂事些……妳這手怎麼回事？」

說了一車話之後陸管事總算留意到她的手，且聽陸管事說的，她沒在大堂侍候的原因畫眉她們明明也知道，卻顯然是沒替她和陸管事解釋清楚，朱槿不免心下黯然。

「沒事，」她只是淡淡道：「我方才洗衣服手凍著了，秦大嫂讓我來找陸管事拿乾薑附子散。」

「我馬上拿給妳……等等，」陸管事也察覺到什麼：「妳自己一個人洗衣服，沒有人幫？」

「大夥兒都忙麼，我能做的就多幫點。」

陸管事憶起自己才到大堂就看到畫眉她們幾個坐在桌邊閒嗑牙的悠哉樣，心裡有了猜想。

這幫小蹄子，才過一天就開始聯合起來擠兌新人。

陸博當然猜得到是為什麼，身為管事，他對於小丫頭間的爭風吃醋沒有興趣，但若這事會影響到總堂日常運作那就另當別論了……還是該告訴幫主一聲，他想著——那三個丫頭也得敲打一番才行。

「這事我知道了，會再留意。」想想陸博又嘆道：「妳也別太放心上，那三個丫頭也不是真的壞心眼，她們就是太……太喜歡幫主了吧。」

「我明白的，謝謝陸管事。」朱槿輕道：「大堂這兒既沒事，我先去灑掃後庭，如果有什麼差事陸管事再交待我一聲。」

「行，妳去吧。」

朱槿接著拿了條帚就到後庭掃落葉，掃了大半個時辰都沒看到夜鶯三人，她們或許真是在躲著自己吧……朱槿專注掃著地，還是忍不住心裡難受。

後庭落葉掃得差不多了，朱槿突然看到畫眉、夜鶯、杜鵑三個人嘻嘻哈哈走入後庭，三人背後又轉出另一個明媚的女子，是葉小霜。

葉小霜一見到朱槿，眼神立刻利如箭冷如冰，她已由杜鵑她們三人口中得知昨晚高天河竟然找了眼前這丫頭侍候……

看不出這一身寡淡的騷狐狸道行這麼高！

朱槿看到葉小霜的眼神心下一驚，立刻想悄然退向廚房，卻被葉小霜招手叫住。

「朱槿，妳過來。」

她只好垂頭走向這群人：「是，葉小姐有何吩咐？」

「我和畫眉她們想在沉香亭裡吃些茶食，」葉小霜看起來笑盈盈的，眼中卻是惡意滿滿：「妳到廚房去替我們端茶過來，再上些茶點。」

「我立刻去取，不知道葉小姐和三位姐姐想喝什麼茶，吃什麼茶點？」

「妳看著辦就是，吃什麼不是吃。」葉小霜哼道：「快一點，我們在亭子裡等著。」

朱槿放下條帚走向廚下，洗過手問秦大嫂要了茶水點心，捧著拖盤就往後庭過來。

才進後庭，一抬眼只看到葉小霜和畫眉幾個已經坐在沉香亭裡等著。

「妳是龜啊？動作這樣慢。」葉小霜不耐地撇嘴：「還不快端過來。」

朱槿立刻走入亭中把拖盤放在石桌上。

葉小霜看著茶壺皺了皺眉：「這是什麼茶？」

「武夷岩茶。」

「誰喝這個啊，」葉小霜不屑哼聲：「鄉下來的丫頭就是沒見識！」

三個丫頭眼見葉小霜藉題發揮也只是掩著嘴笑，悠然坐在旁邊看好戲。

朱槿明知葉小霜是有意刁難，只順著她的話道：「小姐想喝什麼茶告訴我，我這就去換一壺來。」

「妳看著辦就是。」

一開始葉小霜也是這麼說的，等上了茶之後卻又不滿意……

朱槿垂頭輕聲道：「我方才問過秦大嫂，茶房裡除了這武夷岩茶，還有雲南普洱、西湖龍井、松蘿茶、顧渚紫筍和碧澗明月，小姐喜歡哪一款我這就去取。」

葉小霜倒傻眼了，她平素喝茶就是喝茶，哪裡知道有這麼多種類。

「……就喝松蘿茶吧，還有，妳拿來的這是什麼茶點？」葉小霜拿起盤中小箸對著點心挑挑撿撿：「一戳就爛，這什麼東西？」

「這是秦大嫂做了放在櫥裡的茯苓糕和紫芋酥。」

「誰愛吃這個！去換兩款來。」

朱槿看著盤裡被戳得千瘡百孔的兩項茶食只覺心疼不已，在青苗村，平日農活之餘的茶食只有乾硬的麵餅或野菜雜糧饅頭，大家尚且吃得小心翼翼一口不敢浪費；後來到了淮秀院，院裡點心都很精緻，貴人客官們吃不了也都會送回廚下，宋大嫂就打發給粗使丫頭和小廝們吃，大夥也都吃得很珍惜……

「小姐，」她大著膽子說話：「這點心小姐若不吃，我收回廚下換新的來就是，小姐還是別這樣糟蹋……」

葉小霜冷笑著：「什麼了不起的東西，這就算得上糟蹋？淮秀院來的丫頭怕是沒見過好東西吧。」

朱槿聽出葉小霜話中對淮秀院的輕賤之意，忍不住分辯：「院子裡的茶食如果貴人們不吃也不會這樣亂戳的。」

「妳們院子裡那些客官當然不會這樣做，」葉小霜失笑：「他們不吃的東西過後還可以餵狗，我們這兒可沒有狗。」

哪知夜鶯在一旁慢悠悠補了一句：「本來沒有。」

畫眉和杜鵑一聽這句刻薄話都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接著四人嘻嘻哈哈就鬧成一團。

朱槿自小逆來順受，但是看著眼前四人的惡意嘲笑和輕慢污辱，她原本溫和如水的雙眼也燃起前所未有的火焰，那是融合了不解、錯愕、受傷與憤怒的眼神。

葉小霜卻有恃無恐——她怕過誰？

「怎麼？」葉小霜揚眉：「我們幾個也就在這兒說說閒話逗逗樂子，妳一個小丫頭還不服氣了？」

莫名取笑別人當成樂子？

朱槿眼中情緒難以言喻，但她也知道就如葉小霜所說，一個出身低微無父無母自淮秀院買來的丫頭，的確沒有不服氣的本錢。

她收斂起眼中情緒，淡淡道：「我不敢，我這就去替小姐準備新茶和茶點。」

見她這麼乖順，葉小霜反倒有所顧忌了，就怕她在背後動手腳。

「別了，我突然又不想喝松蘿茶了，將就喝這武夷茶吧。」葉小霜又靈機一動：「妳把這爛點心端走，上一大盒玫瑰瓜子來。」

「我立刻去。」

朱槿端走了拖盤，不多時換來一大盒玫瑰瓜子放在石桌上：「小姐要的瓜子拿來了。」

「行了，去掃妳的地吧。」

朱槿離了涼亭又拿起條帚，一壁掃地一壁只聽到亭子裡葉小霜和夜鶯等人嗑瓜吃茶笑鬧不忌，瓜子殼嗑完便隨手丟出亭外，扔得地上到處都是，引以為樂。

任誰也看得出她們是故意的，朱槿知道說什麼也不會有用，索性離了後庭往廚房走去。

一進廚房就看到秦大嫂對著灶台邊戳得稀爛的兩盤點心沉了臉，發現自己辛苦做的茶食被弄成這樣誰都會有氣。

「這誰弄的？」

「葉大小姐。」

秦大嫂冷道：「她又作什麼孽？」

「她說她不喜歡這兩項，要我給她換了玫瑰瓜子。」

「就算不喜歡也不用這麼糟踐吃食啊，簡直造孽。」秦大嫂哼氣：「葉管事倒是個好人，怎就養出這麼個寶貝妹妹……妳地掃完了？」

「還沒，不過葉小姐和三位姐姐在沉香亭正嗑瓜子，我看她們瓜子殼散得滿地也掃不了，不如等她們走了我再過去收拾。」

「那三個丫頭居然也跟著鬧……」秦大嫂眼中閃過一絲光芒，馬上猜出是怎麼回事：「她們就是為妳昨晚侍候幫主的事和妳過不去。」

沒想到消息傳得挺快，連秦大嫂都知道這事。

朱槿很想和秦大嫂、和所有人說清楚昨夜所謂的「侍候」，實情只是她獨自在他床上睡了一晚，其他的什麼事也沒有……但三爺屋裡的事她一個小丫頭真好掛在嘴上逢人就說麼？她拿不準，因此終究沒開口。

她只能沉默。

久久才道：「姐姐們或許是一時生氣，氣過也就罷了。橫豎我在這兒只是做事，不和她們吵鬧爭競，我想姐姐們也不會太為難我的。」

秦大嫂冷眼旁觀，覺得這倒是個懂事的，又沉吟道：「事情牽扯到幫主可就很難講，葉大小姐第一個不會和妳善罷干休；那三個丫頭這樣故意挑事是太過份了，居然敢跟著葉大小姐發顛，簡直忘了自己身份，這事等幫主回來我必要和他說！」

朱槿有些不安：「我聽說葉小姐脾性不好，若得罪她只怕給大嫂惹麻煩。」

「沒所謂，反正她那副輕狂樣我早就看不順眼。」秦大嫂哼氣：「就事論事，她不是天河幫的人，在咱總堂她也就是個客人，可是她何曾把自己當成個像樣的客人了？嬌縱得沒邊，大夥還不是看葉管事的面子上讓她幾分，她倒真當自己是主母不成？讓幫主知道正好治她一下。」

正說話間，只見杜鵑走進廚房，一看到朱槿就大聲呼喝：「妳這丫頭忒不像話了，居然躲在這偷懶，還不快去把瓜子殼掃乾淨，葉大小姐叫妳過去呢！」

秦大嫂聽得杜鵑這樣咄咄逼人，也不客氣瞪大眼睛吼了一嗓子：「誰不像話？瓜子殼誰有本事嗑得到處誰有本事掃去！今天下午我要留槿丫頭在廚房幫忙，誰有事找她先來問我好了！」

如果說葉小霜是塊爆炭，那秦大嫂就是爆炭中的爆炭。

杜鵑被吼得脹紅了臉，看向秦大嫂手上掄著的菜刀卻是一聲不敢多吭，只能咬牙離開，臨走前還狠瞪朱槿一眼。

見到杜鵑離開，朱槿鬆了口氣，她是感謝秦大嫂的，至少暫時不用面對葉小霜她們四人的刁難，至於後續她們還會如何找自己麻煩……那也只有以後再說。

她衷心道：「大嫂，謝謝妳幫我解危。」

「談不上解危，我是真的要妳幫忙。」秦大嫂眼中有一絲笑意：「晚上要下白菜羊肉餃，妳也來幫忙；還有方才鐵柱回來說了，幫主今天要傳夜宵，我教妳燉個蘿蔔羊腩湯給他暖暖身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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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群起而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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