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相信我們還要再進來一次。」阿茲拉克拿著火把,他們仍穿著那身厚重的盔甲,不過省去了麻煩的頭盔。
「我們不該那麼快折回去的。」洛恩搖搖頭,嘆口氣表示。在他們送走那兩名自稱來自過去的神秘陌生人後便返回通道的入口,將這段離奇的經過稟報給等在外頭的薩瑪斯百夫長。他不僅沒有太過吃驚,甚至替他們指出了這其中的意義。
「我們真的能夠碰上從未來過來的傢伙嗎?」阿茲拉克再度問道。
「百夫長說這是屬於我們的考驗。」奧托舉著另一根火把,走在最前方。「他說我們必須贏得祖先們的信任,直到他們以更加崇高的姿態現身,然後教導我們如何使用那樣的力量。到時候,勝利將會完全屬於我們。」
「萬一我們又碰上比我們還落後的時代的人怎麼辦?」
「有點耐心,阿茲。」奧托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如果失敗,那我們就再試一次,然後再一次,一直到被他們認可為止。」
「嗯……我不確定上次那兩個人說的是不是這個意思。」洛恩的聲音有些憂心。
「我認為我們應該相信百夫長的判斷。」奧托回應他,繼續走著,不過洛恩沒有就此打住。
「那兩個人,你覺得他們是從多早以前的時代過來的?幾百……不,也許幾千年前?」
「幾千年前的時代有人類嗎?」阿茲拉克好奇地問。
「噢,當然有。」洛恩瞅了那名混血的男孩一眼。他的皮膚比他們還要黑一些,接近赤褐色,正好跟那些北方的野蠻人相反。他的族人是更早之前便生活在南方旱地的一支異色人種。
他們一點兒也不兇殘好戰,倒是愛好貿易和和平,據說最初接納他們流亡中的祖先的人就是阿茲拉克的族人。
「你對我們的歷史不太熟悉對吧,阿茲?」洛恩朝他問道,儘管他不常這麼喊他,他總覺得那個小名是奧托專屬的特權。
「唉,我只聽過你們放棄自己的國家,一路逃難到南方的那個故事。」阿茲拉克搔搔頭。「不過……可能跟你聽過的版本會有些出入就是了。」他又補上一句。
「嚴格來說我們是被那些野蠻人趕出自己的國家。」洛恩舉起一根指頭。「不過我要說的是在這件事情發生之前,我們在這塊平原上所建立的王國從來不曾有過什麼重大的危機,無論是被敵入侵或內戰。」他停了一下後再度開口:
「我的意思是……你不覺得奇怪嗎?雖然早就沒人在乎這種事情,在那之前那麼長的和平究竟是怎麼維持的?」
「但你們回來了,對吧?」阿茲拉克拿著火把聳聳肩,像是沒打算認真思考他問的問題。
「這場戰爭還沒結束,那些野蠻人還是佔著大部分的阿穆拉斯領土。我不知道……」洛恩搖搖頭。「也許……也許我們會失敗。」
「嘿,別隨便亂說。」走在前面的奧托回頭瞅了一眼。「我們會戰勝那些惡魔的。我們挖到了這條通道,不是嗎?」
洛恩和阿茲拉克還來不及應話,便被前方一陣由遠而近的腳步聲給打斷。
有了上次的經驗,他們乖乖停下來,站在原地等待,卻沒有拔出武器。因而當通道內的黑影緩緩於火把的光暈下揭露他的面貌時,他們全都驚訝到說不出話。
「拔……」
「不必麻煩了。」佇立在他們前方的人說道。那人有著高挑的身形、漆黑的雙眼與極為慘白的皮膚,一名野蠻人。
「你是怎麼進來!」奧托還是拔出了腰上的劍。面對他的人穿著由獸皮和毛料縫製而成的襯衫和長褲,上衣的下襬長及腰部以下,透過腰帶分隔開來,腳上套著皮靴。
「跟你們進來的方式一樣,小鬼。」身材高大的男子說道。他的手上沒有任何武器,不過背上背著長矛。矛頭突出他的肩,像是一根藏不住的獠牙。
「不准麼叫我!」奧托瞪向他。身後,他聽見阿茲拉克也抽出了他的彎刀。
「別這麼衝動,這地方並不隸屬任何人。」
「我不會再問第二次,你是怎麼進來的!」
「聽著,你們得想辦法毀掉這條通道,否則歷史的錯誤只會不斷循環重演。」
「你只有一個人,就算你身上流著那些蠻人的血也不會是我們的對手。」
「誰說我要跟你們打了?」那人嘆口氣,露出頭痛的臉。
「你的存在玷汙了這裡,這地方應該只有我們的血脈能夠進入!」奧托指著他,一副控訴地吼道。
「喂,這條通道就在阿穆拉斯底下,如果你不屬於這座平原上的國家,要怎進入這個地方?」洛恩沒有學他其他兩人拔出武器,而是舉起他的盾牌。「除非……」他瞪大眼,沒有說下去。
那名野蠻人揚起嘴角。「你們的『祖先』可不是一直都守在這塊土地上。」
「你……」奧托看向他。「你是從我們敗給你們之後的時代來的?」他高高舉起劍,作勢就要往下劈。
「等等,奧托——」洛恩上前一步,拉住他。「殺了他也改變不了那個事實。」
「他說得對。殺了我,也無法扭轉你們的祖先被迫放棄這塊土地的命運。」那名野蠻人輕哼了一聲。
「那你就該知道我們是衝著你們來的。」奧托壓低聲音吼道。「說,你是從多久以前過來的!」
「放心吧,我們之間至少隔了一百年以上。」
「什麼?一百年?」
「我猜你們一直認為自己搶先了你們的敵人——也就是我們的後代一步?因為你們找到了這地方,而他們沒有。」黑色瞳孔的男人笑著說道。「事實上當初廢棄這地方的人就是我們。打從一開始這就是個錯誤,從最初開始……從這項傳統誕生開始。」
「那你是怎麼……」洛恩皺起眉頭,聽出了更多弦外之音。「你是來自那場侵略結束後沒多久,對吧?」
「猜對了。」他點點頭。「再過不久,我們就會填平這條通道的入口,直到數百年後再度被你們挖開……」
「不,怎麼會……」奧托聽懂後腦海裡頓時一片空白。
「而我建議你們也這麼做。我花了很多時間進來這裡,把一樣的話告訴那些來自不同時代的人們。」
「為什麼?」阿茲拉克不解地問道。「你不贊同我們透過這種方式跟不同時代的人……接觸?」
「我猜你們不是第一次進來這地方,對吧?」
那名混血男孩和旁邊的同伴互看了一眼,接著他點點頭。
「我想你們大概已經聽到有人告訴你們未來是變動的?」穿著皮衣的男子問道,不過沒等他們回應。他早已從他們眼中得知了答案。
「那是個笑話。」他搖搖頭。「在這條通道消失之前,所有時間點都環環相扣,也都無法被改變。在我之前碰上你們的人,他問了你們什麼?」
「什麼?」奧托一愣,接著看向阿茲拉克。「我們……他想聽聽我們的建議,他們想知道該怎麼處理國家內部分裂的問題。」
「你要他們允許那些對於統治者不滿的人離開,對吧?」
「你怎麼……」
「遺憾的是,那些人最後並沒有被善待。」說話的人臉色一沉。「他們最後是被『驅逐』出自己的國家。你們曉得那些人最後去了哪裡?」
三人面面相覷,接著,洛恩的眼裡閃過一抹驚恐。「北……北方?」
「我們。」陌生男子拍拍自己的胸口。「或者說他們躲進北方的山脈後和那兒的本地人結合、通婚,最後產下我們這些血統不純的後代。」
「幾個世代過去後,我們這些『雜種』身上幾乎已經找不到跟你們一樣的生理特徵,無論是眼睛、膚色、骨架還是五官。」那人繼續說道,聲音流露出某種難以形容的苦澀。
「你稱我們是野蠻人,因為我們來自蠻荒的冰凍山峰,而且和你們沒有半點相像。因為我們厚顏無恥地要求你們的祖先要共享這塊土地。事實是——事實是我們的身上一直都流著一模一樣的血,而你們……」
「我們……我們是創造你們的罪魁禍首。」洛恩用顫抖的聲音說道。
「不……這怎麼可能。你們的誕生怎麼可能和我們扯上關係?」奧托張大嘴。
「因為這條該死的通道!」洛恩向下一指,逼他回想。「因為這條通道讓我們有機會替自己的祖先出什麼餿主意,是我們叫他們這麼做的,奧托。我們叫他們把那些人趕出國家!」
阿茲拉克一句話也沒說,眼裡卻透著同樣驚魂未定的錯愕。
「瞧,這就是我要說的。」他看著他們,沒有上前安慰,也沒有落井下石,或是藉機數落一番。他不需要。
「沒有人能夠改變即將發生的事情。」他說道。「戰爭、衝突……還是種族間的分裂、融合,每一場歷史上的悲劇都是來自一個無心的錯誤。而這裡,這裡是所有事件的開端。」
「難道……」奧托露出難以接受的臉。「難道你們佔領這片土地是為了不讓任何人使用這條通道?」
「不過看來沒什麼用,對吧?」那人冷笑一聲。「你們——或者說我們的遠親,終究還是一路殺回這塊平原,甚至把通道的入口挖了出來。即使過了幾百年,你們就是不肯放棄,對不對?」
「難道你不在乎嗎?」阿茲拉克忍不住問道。「你已經知道我們終究會為了搶回這塊土地而發動戰爭,卻什麼也不打算做?」
「我剛說了,未來無法改變。況且那場戰爭在我死後幾百年才發生,為什麼我要在乎?」
「那麼……你為什麼還要進來,告訴我們這些?」洛恩的聲音在眾人一陣沉默後響起。「為什麼你還要做這些嘗試?」
「因為我們還沒試過所有方法。」他掃視他們的臉。「倘若有辦法讓這些來自不同時代的人不再接觸彼此,也許……」
「也許怎麼樣?」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8d2P0jUFs6
「也許我們能夠擺脫相互糾纏不清的命運。」
ns 15.158.61.20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