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2年7月11日
距離楊天生公佈坍縮，或者說世界末日，已過去了四個月。
在返校的路上，烈日當空令我汗流浹背。我拭去額上的汗珠，眼角的餘光卻發現到熟悉的道路上有一個似曾相識的背影。
我走近一看，只見一個身材高挑的男士困擾地站在一間沒營業的咖啡店前。他的頭髮像剛睡醒般亂糟糟，臉上的鬍鬚也如幾個星期沒整理般邋遢。
「楊教授？」我向這位不修邊幅的男性搭話。
楊天生擰過頭來看我，這刻我確定自己沒認錯人了。
「你是？」他疑惑地問道。
「你好，我是你的學弟林空月。冒昧一問你現在在幹甚麼呢？」
楊天生瞥了一眼我的校服，大概是異地遇上鄉里的心情，他安心地露出微笑。
「沒甚麼，只是想回來吃唸書時最愛的甜品而已。」
「但似乎這店已關門了。」
「對呀，店長似乎想在坍縮之前環遊世界。」楊天生聳聳肩，指着門前張貼的告示。
「那有興趣回來母校作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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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房間和當年沒甚麼分別呀。」楊天生打量着天文學會的部室，嘖嘖稱奇道。
「教授，我可以順道請教你幾個問題嗎？」
「當然可以。另外，你叫我學長就好了。」
「為何你會選擇公佈坍縮的發生呢？」
楊天生愣了愣，然後略帶笑意地看着我，反問「你了解量子重力嗎？」
「會一點，你當年大學的論文我都有看過。」
這位大科學家有點訝異，但瞬間又轉變為欣賞。「那你應該知道量子重力和統一場論的關係。」
「是的，你用磁場把基本粒子串連，然後觀察真空中暗能量對此結構的影響，從而間接得出暗能量的性質而補全統一場論。」我思索片刻，回應道。
「大致正確。」楊天生坐在沙發上，「而其中粒子碰撞實驗更造出了新型的穩定基本粒子，以我的姓氏命名。」
我困惑道：「但我不理解這和我問題的關係。」
「莫急，」他翹了個二郎腿，「對你而言，坍縮是甚麼？」
未等到我回應，楊天生就嘆了口氣，接着道：「向前延伸到某個點，然後回歸到一開始的地方。我一直覺得宇宙就只是個單擺。」
單擺是由繩和錘組成的實驗儀器，其性質就如同楊天生所言地來回擺動。
從始點開始擺動，盪呀盪呀盪到相對的那頭，然後在片刻的靜止後又從終點盪回起點。
「過去是沒法改變的。重複又重複，哪怕回歸原點，我們也只會再次走過去的舊路。」他唏噓道。
這片時空的起點是百億年前的宇宙大爆炸，那就算回歸奇點，宇宙大爆炸之後也只會到達一樣的未來。
我沉默不語，比起和足以在人類歷史上留名的偉人討論哲學，我心中有更大的迷茫。
再一次的大爆炸，代表着我的暮雪再一次的相遇。
然後，再一次坍縮，再一次別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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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楊氏粒子推翻了我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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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瞪大雙眼，盯着楊天生滿帶笑意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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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線未循環27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eV0Fc6uv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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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3年5月17日27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y7YOCGYj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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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教授，我想確認你的統一場論中楊氏粒子的電磁結構和坍縮的關係。」
眼前的男人穿着一套藍色的西裝，悠哉地翹着二郎腿坐在單人沙發上。下巴的鬍渣散發一種成熟男仕的韻味，只有臉龐的線條可隱約和牆上泛黃照片中的青澀少年呼應。
楊天生呷了一口咖啡，平靜無波的眼眸中流露出訝異的神色。
「林同學，王老師說過你很聰明，但你的才智還是遠遠超出我的想像。」
「教授謬讚。 」27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JwWqkkDx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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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叫我學長。我只是不明白，你為何不把你這份天賦運用在對世界更有意義的地方。」他凝視着我的眼神又變得更認真。27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x2laFUoU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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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師連這件事也告訴了他嗎？27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P3lfcVpC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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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授，我是個孤兒。成績不過是我從孤兒院出來獨自生活的條件。」
「自從我八歲那年老院長撒手人寰後，世界就沒有愛過我，所以我也不打算愛這個世界。」
「而難得遇上愛我的人，但我已沒有愛她的機會了。」
約兩年前，我遇上了那個想守護終生的女孩，然後她在去年的暑假不辭而別。
再次得知她的去向已是半年前平安夜的事，但我知曉的卻是她長辭人世的消息。
我茫然地站在她的病房前，隔着玻璃窗看着她的遺體。直到醫護把她推離房間，我還不願接受天人永隔的事實。
她的父親遞給了我一封信。我用顫抖的雙手拆開淺藍的信封，信紙上是熟悉的娟秀字體，上面寫着一行小字。27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jLVBsJp1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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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月，請代我去看未來夏夜的星空。」27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ZOo4neYm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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抑壓已久的情緒終於失控，眼眶中的淚水泛濫般流下，視線因而變得模糊。渾身的力氣彷彿被抽空，我無力地跪倒在地上。只有手上的信，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拿在手中，唯恐它被淚水弄污或變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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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當初她對待世界般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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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回憶中回過神來，悲哀地向楊天生說：「教授，我必需為此做點甚麼。」
楊天生放下手上的茶杯，直直地盯着我：「空月呀，這世上還有許多愛你的人，例如王老師，例如...。而你的做法是對全世界的背叛。」
就算是同一所學校的學弟，我也沒能力能夠和世界知名的科學家進行私人會談。能促成這次見面，是因為我的班導師王老師在二十年前同樣是楊天生的班導。
「我明白，但教授...學長，我只祈望能得到你的諒解。」
楊天生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隨即站起來，走到部室的門前。
他輕輕地握住門把，回過頭來對我說：「你的推導是正確的，只需要算出幾條公式。但我想知道你明白箇中關鍵的緣由。」
我低下頭，感激道：「你在日誌上寫過，極大就是極小。」
楊天生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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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57年3月29日
這個建在金星和地球之間的環日粒子加速器第14次啟動，對外的說法是研究極其穩定的楊氏粒子在碰撞下的解離現象。但作為項目的提案者及總負責人，我真正的目的是為了把盡可能多的楊氏粒子加速到光速的99.9998%。27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aJngwEFB6
多年前和楊天生的對談本就不是為了提問。而是我知道就算我能瞞過世人，但騙不了那個冠絕古今的他，唯有去請求他默許我謀殺這世界。
所有的一切都將於今日迎來結局。
我緊握着一張淺藍的信紙，然後按下發射按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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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秒內，這顆粒子被加速到光速的70%，隨着速度越接近光速，其質量基於相對論效應而開始放大。
13秒後，共14粒無限接近光速的楊氏粒子為宇宙增加了45倍的質量，宇宙比原定早了2300億年發生坍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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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線重啟，第1次循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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