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大綱】
一、
紅瞳之人,據說命犯天煞孤星,行事乖戾,愛則加諸膝,惡則墜諸淵。這便是仇承德能輕易取得琉璃蓮花燈的原因。那一夜,仇承德與那人在客棧中偶遇,兩人意外投緣,微醺下打了個賭。仇承德贏了,那人遂贈蓮花燈予他。可惜那人的容貌已模糊無法回想。僅他朱紅的眼眸,和腰帶處的瑪瑙雙魚玦,難以從腦海中抹去。
仇承德這次遊歷較早歸來,意在為弟弟仇承恩慶生。生日禮物是件非常優秀的法器,一盞琉璃蓮花燈,來歷有些特別,是從一個紅瞳之人得來的。然而,他回到莊中時,無人生還。屍體臉部均被刻上「早登極樂」的血字。仇承德驟時認出是極樂宗所為,悲痛欲絕。此時,懷中的蓮花燈竟傳來一股聲音。它自稱是邪神,詢問仇承德願否復活幼弟,但前提是犧牲自己的性命。仇承德表示為此不惜任何代價,只要它真的能復活弟弟。
二、
「喂,你聽說了嗎?之前正有紅瞳之人徘徊在仇家莊附近,難怪...... 千真萬確!新來的內門弟子說的!紅瞳,那可是不幸的象徵!」瓊香派人多口雜,消息意外靈通。
待仇承德答應下來,邪神才補充:他手中的蓮花燈其實是不出世的神器,乃此事的關鍵。但要改進它,才能復活弟弟。祂首先叫仇承德取得「南海燭」。仇承德記得未婚妻的門派,瓊香派正好就有。當他來到瓊香派時,卻被掌門(他岳父)一口拒絕。好在掌門仍好意收留。仇承德救弟心切,半夜去偷南海燭。結果被掌門捉個正著,仇承德帶着蠟燭倉皇而逃。二人你追我跑到一半便打了起來,掌門只想制服仇承德,沒下殺手,遂被反殺。仇承德其實一開始亦無殺意。但是,他感受到南海燭有個幻影在呼喚,自稱本是一條人魚,被掌門殺害製成蠟燭,就此成了瓊香派的鎮派之寶。幻影請求仇承德幫其報仇,如果成功就願意貢獻全部力量。
仇承德殺害掌門的一刻正好被未婚妻瞧到。仇承德想跟未婚妻解釋,掌門之死只是償命,不應該追究到他這裡。吵到一半,其他弟子已經趕到。眼看大戰一觸即發,未婚妻不欲再生殺孽,決然以死止戈。仇承德愕然,並無阻止。眾弟子見此,不好意思開戰,遂隔空咒罵仇承德。仇承德不認為自己有錯,漠然逃離現場。有弟子氣憤欲追,被其他門徒擋下。而仇承德注意到,那些門徒之一亦有着紅瞳⸺和那個人一模一樣的朱紅。可惜無暇確認該瓊香弟子的身份。
三、
仇承德進入太乙仙宮其中,看到一潭蓮花池。邪神讓仇承德徒手將蓮花一根根拔起。仇承德除花時,拔的第一下便聽到聲慘叫。他心感詭異,硬著頭皮繼續除花。總算在尖叫連連中除到一半,仇承德才發現池水變成一片猩紅。他嘗試說服自己,只是這蓮花汁液是血紅的,並無特別。終於除完,仇承德聽到了機關動靜。
潛下池底一看,發現有道暗門。進入其中,原來係太乙真人的地宫。一道人影冷不防出現在後,正有着朱紅色的眼瞳,仇承德更認出他衣裳上繡著的「早登極樂」。仇承德強忍着衝動,對對方十分警覺。那人自稱名喚花連嚭,直言希望能跟仇承德合作。仇承德要花連嚭表示誠意,他竟斬下自己手臂。花連嚭說,他雖殺了仇承德全家,但方才也放仇承德殺自己全家,如今扯平了,又道一切都是邪神的陰謀。瑪瑙雙魚玦和琉璃蓮花燈都是邪神的信物,邪神能藉由它們監視契約者。唯這地宮為聖人所眠,邪崇不得侵擾,花連嚭才找到機會。
花連嚭本是太乙蓮花池最大的一朵蓮花,日夜受地宫靈氣滋養,得道能化人形,自此以身供太乙仙宫。然百年前,一修道者拿出瑪瑙雙魚玦,希望太乙仙宮代其鎮壓此邪物。其後花連嚭才被邪神乘機唆使,背棄太乙仙宮,在外創立極樂宗,幹盡壞事,包括後來的贈蓮花燈、滅仇家莊。
仇承德聞罷,不屑一顧。認為花連嚭只是敗給自身欲望,把責任全都推在邪神身上而已。仇承德表示他始終清楚自己想要的,便是復活弟弟,為達目的可不擇手段,問心無愧。花連嚭不禁氣罵仇承德小人,仇承德反罵其偽君子。殺了那走狗雖能解一時之氣,但仇承德怕出去後被邪神秋後算帳,便放花連嚭離開。離去前,花連嚭警告道,他們二人均只是邪神的玩物,連弟弟也不例外,叫仇承德好自為之。說罷,他解下瑪瑙雙魚玦,抛給仇承德,說是邪神囑咐的,遂悻悻然走去。
總歸能打開棺材了,只見太乙真人的仙骨被製成各種法器,堪堪擺成人形的樣子。仇承德從中尋到頭蓋骨製成的法器,把它安在蓮花燈中,當作燈座。又放上南海燭。仇承德適才發現蓮花燈由最初的赤紅轉為朱紅,水晶棺材倒映着的他亦有同樣朱紅的眼眸,與花連嚭的無異。
四、
琉璃蓮花燈完成了,仇承德迫不及待,匆匆回到仇家莊,準備復活儀式。取出仇承恩含著的定屍珠,轉為擺入雙魚玦,說是裡頭存留著其魂魄。又把蓮花燈放進懷中。天靈蓋做燈座,太乙真人仙骨可重塑奇經八脈。南海燭做燈芯,人魚膏可重新點亮五臟六腑。最後,仇承德抽出佩劍,對頸自刎。以親人靈魂作為燈油,可唤醒死者魂魄。鮮血彷彿擁有意識,緩緩流向仇承恩。見其漸漸回復血色,仇承德安心地去了。
復活儀式已成,花連嚭悄然來收回瑪瑙雙魚玦。他離去前,回頭看了仇承恩一眼,看了邪神新玩物一眼。
「不知這個又能撐多久呢?」朱紅的瞳眸尋思著。
五、
仇承恩坐起身,發現自己竟未死,身上的傷也好了。仇承恩努力回想,僅有極樂教眾屠殺全莊的畫面,只忖兄長也被那些歹人害了,決心復仇。此時,神秘的聲音傳入耳中,說着要和仇承恩做個交易。決然的烏眸漸漸流轉出紅光。
「好,不論代價。」
【試閱章節】
「客官這會是要打尖嗎?敢問您介不介意併個桌,小店今天位子不太夠......」
店小二擋在仇承德身前,瞇眼訕笑,雙手擺在胸前,不住地搓來搓去。見仇承德點頭答應,店小二的眉毛頓時舒展開來,如釋重負,轉身示意方位:「有請那邊!」仇承德抬眼一看,客棧裏萬頭攢動,委實擁擠。唯那角落一人一桌,格外冷清。
仇承德緩緩走近那角落,坐在那人的對面。掃視了兩下,他立時明白無人與其併桌的原因⸺朱紅的雙瞳。
與周邊的亂頭粗漢相反,這紅眼酒客文質彬彬,儀表堂堂。內著白色長衫,衣襟處小巧的金葉貼花繡。外圍灰色百迭裙,腰配瑪瑙雙魚玦。最外的褙子黑底紅邊,銀線繡着大朵的蓮花。
紅眼酒客感受到仇承德的視線,自知被上下打量,也不客氣地回看過去。仇承德與他對上眼,竟更興致盎然了。曾聞紅眼者不為世所容,屬天煞孤星命,行事狠戾乖張,人人唯恐避之不及。因此,像這紅眼酒客坦坦蕩蕩的,可真前所未聞。
思忖着,仇承德隨意喝了一口剛點的酒。不知是否有意為之,紅眼酒客亦接著抿了兩口酒。仇承德喝兩口,他遂喝四口。仇承德喝半杯,他便喝一杯。仇承德喝一碗,他連喝兩碗。仇承德劍眉一挑,暗笑有趣。
忽爾,紅眼酒客停了下來,晃晃酒杯,搭話道:「這位兄台,相逢即有緣。百無聊賴,要來鬥鬥酒嗎?」
仇承德睜大了眼,半驚喜半疑惑,應了下來:「那可要賭上什麼才好玩。」紅眼酒客倒是痛快,霎時掏出一盞花燈,笑盈盈道:「琉璃蓮花燈,百里挑一的優秀法器。在下還未捨得用呢!」
「爽快!這下我也要拿出相等的誠意才行啊!可惜這次遊歷並無帶來像樣的東西...」仇承德見其如此慷慨,不禁哈哈大笑,拍了拍大腿,「不如這樣,我姓仇,行一。若我輸了,便賣你個蜀氏仇家莊的人情如何?」紅眸玩味地瞇了起來,似被打動。二人相視而笑,異口同聲道:「一言為定!」
微醺之下,二人東扯西聊,無所不談,北至大漠孤煙,南至長河落日。抵掌而談,歡歌笑語
「你見過極東之海的鮫人嗎?」
「又不是妖怪,本來不信其存在。但遇到你後,我又開始相信了。下次遊歷時就去那邊尋踪覓跡,順路看望瓊香派的岳父,不錯不錯!」
「話說在下有修道練武,故能看出你身手不俗。敢問師承何處?」
「家傳武功而已。聽父親說,似乎能追溯到太乙仙宮那裡,曾曾曾曾曾曾祖父好像是太乙真人之徒什麼的。哈哈!不過我不修道,只學劍,照樣能斬妖救人!」
一杯又一杯的忘憂湯下肚,仇承德陶然而醉,漸漸不知天地為何物。待他回過神時,已四仰八叉地躺在客房的床上,日上三竿了。
他睡眼惺忪,坐起身來。眼角無意中瞄到旁邊的木桌,瞬間一個激靈,徹底醒了⸺那盞琉璃蓮花燈,居然靜待在桌上。
仇承德暗忖:看樣子我應該是贏了。唉,後半夜的事怎麼都忘個清光了。定是喝得太多,連那紅眼酒客的容貌亦模糊無法回想。也罷,贏了就好。承恩的生辰將近,這法器正好可作禮物,對於修道的他來說適合不過。
再尋味,仇承德感覺那人的紅瞳沒有據說的邪氣,反倒目光灼灼。眼眸朱紅如辰砂,似有紅蓮在其中熊熊燃燒,一見難忘。而腰間的瑪瑙雙魚玦,朱白相間,晶瑩剔透,雕刻成倆鯉魚頭部相倚的樣子,栩栩如生,令人記憶猶新。
江湖傳說,若遇紅瞳者,必禍不單行,福無雙至,山高水低,七長八短。年輕者蘭摧玉折,年老者餘生多桀。輕則流落風塵,重則家破人亡。凶多吉少,無人倖免。
跟紅眼者沾上邊只會招惹不幸?看來是有例外的。仇承德怡然自得,把玩了幾下蓮花燈。燈身以黃金作骨架,兩重十四瓣,赤紅如火,流雲漓彩,內外明澈,淨無瑕穢,當真稀世之物。
那孩子定然中意,想到這裡,仇承德不禁會心一笑。十一月十八,正值冬至,是仇承恩的生日。今日已是初十,仇承德準備動身返程,回家跟弟弟慶生。
一路向東,仇承德快馬奔馳數日,總算到了仇家莊附近的山林。夜空萬里無雲,若天下明月共三分,這裡定獨占二分。趁着幽冷的月色,仇承德迫不及待,決定走山路趕回家。
山行兩三刻,夜尚未央,樹林間霧氣攏集,杳靄流玉,視野不佳。縱使仇承德用輕功趕路,也需時不少。
小溪水位低落,顯露出溪谷底的石頭。驀然,一陣鐵鏽味隨著溪流飄了過來。是附近的野獸在狩獵嗎?仇承德尋思着,不知怎地,闖蕩江湖不少的他有些心悸不安,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
終於快到山頂,已能依稀看見仇家莊大門。仇承德三步併作兩步,未走進莊門,已看見有一二家僕倒伏在地。仇承德暗呼不妙,急忙奔向他們。扶起一看,觸目驚心的四個血字霍然映入眼中:「早、登、極、樂」!
另一家僕如是,臉上同刻着那四個血字。仇承德勃然變色,極樂宗竟如此無法無天,撒野撒到仇家莊頭上來?
仇承德緊皺眉頭,歉然道:「抱歉了,張三、李四。我之後再來好好安葬你們。」說罷,便放下他們,匆匆去確認其他人的安危。
莊裡一片死寂,死氣沉沉,偶有淒風如利劍出鞘的聲音,教人悒悒不樂。空氣中彌漫著血的腥臭味,令人作嘔。仇承德感覺自己的心像要跳出來一般,大事不妙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大家都......!
大家都無一倖存。
洗衣房的馬大郎和丁二花、廚房的田小紅、書僮的的梁山、管事的蔡老...... 死相均是背部被刺,傷口利落,表情平和得不像死人,怕是連自己要死了也來不及知道。
仇承德接著飛奔至主人房,嘣的一聲踢開房門。「爹!娘!」他的臉色不能再鐵青,痛喊道,「連您們也...... 是孩兒不孝,救不了大家!」
他額蹙心痛,兩片薄唇張了又合,頷下的喉結上下抖動, 背脊止不住地打戰。想再說些什麼,聲音卻窒塞難出。
無不一擊斃命,多是高手所為,莊中又沒翻箱倒櫃的痕跡,還剛好在自己離家的時段。不似臨時起意,而是早有預謀。巧合一旦多起來,便絕非意外。「早登極樂」...... 極樂宗...... 他們到底有何意圖,才把我的骨肉至親⸺
忽然,仇承德如芒刺背地挺了挺身子,一抹靈光閃入腦中。
等等,還有一個人⸺承恩!他在哪!
正門,沒有。
客廳,沒有。
房間,也沒有!
這裡沒有!
那裡亦沒有!!!......
仇承德心急如焚,踏破鐵鞋,終於只剩下後花園了!果不其然,一具熟悉的軀體平躺在草地。仇承德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湊近一看,仇承恩的臉靨竟無血字,甚至全身毫髮無傷,連青白長衫也完好無損。看似安靜地睡著了,像一具精緻的人偶。
仇承德顫抖著手指,探了探鼻息⸺沒有呼吸。胸口亦連輕微的起伏都沒有。死了。
有什麼東西在瘋狂撞擊七竅,無數個黑影舞動著,將眼前的景象切割又碾碎。仇承德耳邊嗡嗡作響,彷彿要把顱腦撕裂殆盡。
當此之時,那蓮花燈竟煥發出微光。仇承德呆若木雞,一言不發地盯著它。他懷疑自己失心瘋了,以至出現幻覺,聽到有誰在呼喚他似的。
「如...... 如果......」神秘的聲音越來越清晰。
「『如果死的是我就好了。』你是這樣想的吧!」仇承德終於聽清楚了,那道聲音如微風振蕭,卻藏不住其中邪魅誘惑的笑意,「我能實現你的願望哦!只要你肯以自己的命去換。」
不給獵物反應的機會,它又緊接道。
「墜歡可拾的機會可是十分、十分⸺難得喔?」慵懶的聲音透露著戲謔,狂狷而不帶一絲感情,「試想,你這條一文不值的賤命⸺卻能換來親親好兄弟的未來人生,是多麼的、多麼的⸺划算啊!」
夜將央,月色暗淡,漠然斜照著身下物。北風無力,只能吹起微微草浪。仇承德眼若點漆,凝睇著手中的蓮花燈。流光煥釆中翻騰的,僅有決意。
菀枯有命,人之生譬如樹花同發,雖俱開一蒂,卻隨風而墮,飄茵落溷。逆天改命之事,若是常人,恐怕不願,也不敢作為。然仇承德江湖歷練日久,見慣風雨,已對是非黑白保持暗昧。雖然明白,如無所見。為了珍愛的家人,更無可能將機會拱手相讓。
「我願意。」紅光流瀉在仇承德臉上,像燃燒著他自身,「請您幫助我,不論任何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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