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與我的心情無關,無論是承凱還是允廷,無論是過去還是未來,在他們的生命當中,我只是個路人。也許在未來某個時刻會偶然想起:啊,在那個時候,曾經有過那麼個人。
不管允廷後來選了誰,希望那個人都能好好承接住他心碎的那一面、開朗的那一面、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那一面,好好愛他。
他早已不再屬於我,我終究還是沒能觸碰到他內心深處的脆弱,我能給他的,就只有像是水母般的過渡。即便那對於活下去而言是必須,但允廷終究不是我,不能一直那麼活著。
我把手機關機,讓自己深陷在柔軟的床舖裡,試著想像自己躺在幽藍的海底,從下往上看,便能看見有陽光照拂的粼粼水光。想像著海底的寂靜,讓全身放鬆,隨著水波蕩漾,永無止盡地墜落。
我不分晝夜地沉睡,好幾次餓醒過來,又再昏昏沉沉睡去。某次突然在黑暗中睜開眼,便再也睡不著了,思緒無比清晰,被飢餓感給擊倒。我爬起身來,打開冰箱,裡面只有一盒雞蛋。身體渴求著食物,我別無他法,只好煮了鍋水。
水煮蛋的殼燙手得幾乎要握不住,用通紅的手指剝開來,在上頭撒點鹽,咬了一口。淡淡的蛋腥味將鹽的層次給襯托出來,每一口都能吃出不同的滋味。一邊吃,軟嫩的蛋白上便多了幾分濕潤的鹹味。
與我哀傷的心情無關,身體還是會覺得飢餓,手指還是會覺得疼痛,食物還是這麼好吃,而我也還活著。
我將家裡的燈全都打開,從書架上翻出高一上學期第一次期中考的考卷,筆尖掃過試題,便能寫下答案。看見問題就能明確地知道自己該如何抵達終點,這種感覺令人無比熟悉與安心。思考著交集、聯集與空集合,便能完全把那些情感排除在外,只思考眼前的現實,用邏輯推演的唯一真理。天亮的時候,我寫完了北區十間高中所有的考古題,看著那些疊起來的試卷冊,終於笑了起來。
允廷向前走了,我也該向前走了。
我打開手機,螢幕才剛亮起,各種通知便湧進來,原來我昏睡了這麼久。我先回覆幾封來自補習班主任的郵件,又滑了一下動態,確認這個世界依然在照常運作,然後才接到來自承凱的電話。
電話響起的瞬間,我嚇得立刻就接了起來。
他劈頭就是一陣痛罵:「游紹均!你在搞什麼東西啊?為什麼手機不開機?為什麼不跟補習班更新你家的地址?你知道我們有多擔心你嗎?差點都要報警了,你知不知道啊?」
「啊⋯⋯我睡著了。」
電話那頭沈默一會才傳來一句話:「沒事就好。」
我掛斷電話,對於這突如其來的關心還有些適應不良。伸了個懶腰,重新整理好情緒,收拾點東西便出門去了。很久沒上健身房,都快忘了讓肌肉機械式地運動是什麼感覺,肌肉和關節的痠痛感,汗水流過的真實感,在在提醒著我,這就是活著的真實感受。
我沖完澡,走向櫃檯,說要解約。
櫃檯人員意外地看向我,說會籍還剩下九個月,就算現在解約,也拿不回當初預付的會費,會員卡留著,之後只是要回來沖澡也行。
我無比肯定地說:「請幫我註銷。」
他無奈地替我剪了卡,問我是不是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
「沒有,一切都很好。」
我走上階梯,迎向室外的陽光,覺得自己又重新活了過來。我跨上機車,往補習班奔去。天氣已經熱得讓人受不了,待在太陽底下便會發暈,汗水會不斷湧出,停紅燈的時候會不自覺地尋找遮蔭。夏天真的到來了。
熟悉的補習班教室大門深鎖,一片寂靜。高三生剛考完大考,高一新生的學期尚未開始,一切彷彿都凝滯了。我走進辦公室,打開冷氣,翻開昨天解完的試題冊,從重複的題型當中找出規律,重新檢討每一種解法和公式,讓思緒沉浸在工作中。這是我選擇的道路,而我也會繼續走下去。
一聲手機簡訊發出的震動聲自靜謐的深夜裡響起,嚇了我一跳。
——你的行動電源掉在我家了。
是承凱的簡訊。但我怎麼也想不起來自己什麼時候掉了行動電源。若和他說:扔掉也沒關係。似乎又太過矯情,顯得過於急切地要跟他撇清關係。我們什麼都還沒有開始,是我自己擅自決定要結束的。
在我猶豫之間,對話框又再次亮了起來。
——你今天可以過來拿嗎?
這背後多帶點什麼含義的問句,點燃了我體內蠢動的慾望,屈服於本能,還來不及細想便回了一串:我現在過去。
傍晚剛下過雨,道路上的積水反射著街道上七彩的光芒,每一個毛細孔都能感覺到濕氣。車輪軋過水窪,往遠方駛去。
我試著搜尋上一次來承凱家的記憶,照著相同的步驟打開門鎖,這次裡頭的燈卻是亮著的。
允廷窩在純黑的沙發上,在蒼白的燈光下讀書,聽見有人來便抬起頭,看見我就笑了,「怎麼這麼晚?」
他的口吻就像是那些年的日常,再平常不過地歡迎我回家。看允廷在那裡笑著,一路上和承凱的桃色幻想瞬間縮了回去,和他相處過的的粉色日常便湧了上來。鼻頭泛起一股酸澀,花了點力氣才忍住。我好不容易決定要放下,卻僅僅因為一句話而動搖,連自己都為這份優柔寡斷感到意外。
我費了翻工夫才回想起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啊,我來拿充電器。」
「承凱應該快回來了,再等等他吧。我也不知道他把東西放在哪裡。」允廷站起身往廚房走去,「你吃過晚飯了嗎?要喝點什麼嗎?」
他穿著寬大的家居服,髮梢帶著水珠。允廷和承凱一樣有些潔癖,如果可以的話,做愛前後都要洗澡。他比我還要熟悉這個家,也會和承凱在那張沙發上打砲。想到這裡,心便揪了起來,分不清這種情緒是因誰而起。
「啊,沒關係,我馬上就走。」我慌亂地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想傳簡訊問承凱他把行動電源放在哪裡,手卻抖得發了好幾次才成功傳出去。
電子鎖嗶了一聲,門打開之後,承凱就站在那裡,手腕上的智慧手錶震動一下,他抬起手來看了一眼,完全無視於我蒼白的掙扎,一雙漆黑的雙眼直直看向我,「紹均,你不是說,有話就要現在說出來嗎?你應該還有很多話沒說吧?」
我在他們倆人的目光注視之下走向客廳,在單人沙發上坐下。我低著頭,看著膝蓋,腦中一片混沌。還來不及收拾對於承凱的情感,允廷又回頭出現在我眼前。在見到允廷之前,我想了很多。對他的歉意,對他的好奇,對他的不解。現在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
「你不說的話,要我幫你說嗎?」承凱的視線從我身上移開,「允廷,紹均他其實⋯⋯」
「允廷,跟我復合吧。」我看向允廷,發現自己什麼也看不清。他似乎在笑著,在我眼裡有些朦朧,在淚水中晃漾。
「你不要跟那隻熊在一起,跟我就不行嗎?我那麼喜歡你,那麼多年來卻沒有好好瞭解過你。是我不好,對不起。讓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一口氣把內心最真實的渴望給說出來,我覺得有點後悔。我明明可以走得更瀟灑,不用讓允廷和我都陷入這種難堪。承凱坐在那裡,靜靜地注視著我,沒有批判,也沒有留戀,只是靜靜地看著,我狼狽的身影倒映在他眼底。真是糟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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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避開他們的視線,只想盡快逃離這裡,「抱歉,讓你感到困擾了吧。我先走了。」
允廷輕拽著我的手,依然在那裡笑著,笑得那麼惹人憐愛,「紹均,我一直在等你挽留我,謝謝你。」
「對不起,我應該早點和你說的。」我反握著他的手,鬆開他的桎梏,努力擠出一個笑容,但我知道我一定笑得很難看,「我知道你現在過得很好,那就好了。」
「我以為你一定會討厭兩邊都沒辦法放手的我。」他眼瞼低垂,燈光打在他的睫毛上,留下長長的陰影。
一陣暈眩向我襲來,有些站不住腳,只能拉住他的手才能保持平衡。現在的我,在他們眼中看起來,是不是也是這樣?對著允廷說復合,同時又牽掛著另一個人。
「對不起,是我背叛了你。從你們身邊逃走之後,我以為我可以重新好好做人,但是我去的每個地方都有你們的影子,結果還是什麼都沒有改變。」
他抬起眼來,眼底有盈盈水光在晃動,「謝謝你帶給我的那些時光,是你的溫柔拯救了我。」
我把那隻手又抓得更緊一點,「是我不好,是我沒辦法讓你放心把自己交給我。」
「其實我很賤、很卑鄙也很懦弱,這樣也沒關係嗎?」他猛然湊近。他慣用的乳液香氣盈滿鼻腔,像是某種深沉的花香,「這樣你還要跟我在一起嗎?」
他從口中吐出的每一個字句,用力敲擊我已經過於混亂的腦袋。我不也是一樣嗎?既卑鄙又懦弱,還很猥瑣。即使如此,他還是沒有離去,握著我的手,問我要不要在一起。
我含著淚水點點頭,允廷輕輕吻了我,一如過往的堅定。
淚水終於從眼角滑落,和舌尖的味道融為一體。我知道的,無法從一而終的允廷,害怕寂寞的允廷,還缺乏安全感,可是他就在我眼前,我就只能緊緊抓住他,都已經成了一種習慣。
「那我呢?」
我猛然從允廷的溫暖之中抽開,對上承凱凜冽的視線。對於承凱,我甚至還來不及理清對他的感情,那些相互撫慰和對彼此的坦承,又該拿他怎麼辦才好?我已經答應了允廷,這點正在滋長的感情又該往哪裡去才好?
允廷拉著我的手在他身邊坐下,一手按在他大腿上,傾身向前便吻了過去。承凱按住他的頭,熱情地回吻。濕黏的水聲迴盪在耳邊,我不禁往後退了一步,完全反應不過來這是什麼狀況。
承凱的吻炙熱而猛烈,不滿足於他的雙唇,把衣服也掀了起來,露出他細瘦的腰肢。允廷臉色潮紅,雙唇微啟,從那裡發出銷魂的呻吟,勾動人心。那是我在一個人的夜裡無數次憶起的旖旎。
允廷修長的手指伸過來,隔著褲子來回摩挲,他只不過看了我一眼,我便被那雙眼給帶走,宛若我們的初遇。那雙澄澈的黑色眼珠,倒映著我自己的身影,動搖著,一臉癡情。
我跪下身去,吻住他的唇舌,與他糾纏。允廷的舌尖還是那麼靈巧,時而閃躲,時而挑逗,讓人忍不住想一再深入。他突然仰起頭,發出一聲低吟。承凱不知道什麼時候含住了他,而我也曾經體會過那種感覺。
我努力想在他們之間找到我的立足之地,便翻上沙發,將允廷按在身下,用牙齒輕輕啃咬他的乳頭,是他喜歡的那種力道。悅耳的嬌嗔傳來,也令我的慾望更加高漲。允廷的手指搭上皮帶扣,金屬扣環輕碰,用手指包覆住我的,上下擼動起來,或輕或重地搔刮前方,我渾身戰慄得幾乎要跪不住,只能無助地呼喊他的名字。
這不知道觸動了承凱哪根神經,體溫從背後覆上來,冰涼的潤滑液抵住後庭。指尖探進來,在我體內蠢動,前方同時被允廷的手指所包覆。
他細細親吻我的背,一邊抽送手指模擬性交,卻又更加靈巧,「紹均,既然我們對誰都無法放手,那我們就在一起好不好?」
後面被充滿,頂得我幾乎要喘不過氣來,完全無暇思考。他雙手穿過我的腋下,將我抱起來,逼我半跪坐在他硬挺的陰莖上,前端沒入,只要一想到它曾經帶給我的快感和痛楚令人頭皮發麻。我有點後悔早上在健身房練了腿,現在大腿撐在那不敢完全坐下去,只能沒出息地顫抖。
他含著我的耳垂,溫熱的氣息吐在耳際,「允廷跟我,買一送一,很划算吧?」
還來不及想清這句話的涵義,腿一軟便被完全填滿。允廷低下身去含住我的,賣力地吞吐,用口腔吸吮,比我記憶中的還要更加銷魂。快感從前後同時席捲而來,根本沒有我掙扎的餘地。
「紹均,我也喜歡你啊。喜歡你很溫柔,喜歡你受傷的表情,喜歡你故作堅強的樣子。」承凱的聲音輕柔,和他身下的動作完全搭不起來。
他一手按住我的尖端,含笑說道:「你看,你不是也喜歡我嗎?」
我猛地僵住。那些對他的不捨與憐惜,那麼顯而易見,他當然也知道。
我紅起臉來,脫口而出的卻是:「馬的,我真的很討厭你在床上這麼多話。」
允廷聽著也笑了起來,直起身越過我的肩膀吻住他,替我堵住他的嘴。順手從承凱手邊拿起潤滑液,沾在手指上為自己擴張。他輕扶在我胸膛上,在我耳邊輕聲嬌喘,扶著我的自己緩緩進入,然後往後仰去,放蕩地前後挪動起來,同時發出撩人的呻吟。他在做愛的時候,白皙的肌膚上會泛起潮紅,他獨有的體味混雜著那股香氣,讓我情不自禁地傾身向前抱緊他,輕蹭他的臉頰與身軀。那是我那麼無法忘懷的允廷。
承凱也再也按耐不住,按著我的腰衝刺起來,頂得很深,有點痛,但是每一次往前頂又會撞進允廷體內,在痛苦與快感之間不斷來回。我先堅持不住射了出來,承凱拔出來,重新戴上套子,扶著允廷的腰再次幹下去。允廷的手指緊抓著沙發皮墊,叫喊出聲,我從沒聽過的那些淫聲浪語全都從他體內流洩而出。連身為一個旁觀者都看出他更加享受。我懷著不甘的情緒,含住了他。承凱每次挺動,都會讓他的肉棒深入我口中,我努力想像自己是個品質優良的情趣玩具,讓允廷幹我,每一次挺進都緊緊吸著他的,然後全都咽了下去。只要是允廷的,我什麼都想要。
最後只剩承凱還尷尬地硬著,我和允廷對看一眼,還是我跨上去幫他射出來。允廷輕吻我的背,愛撫著我的乳頭,讓我再次挺立。他知道我身上最敏感的地方,知道該怎麼讓我舒服。那些熟悉的觸碰,都令人眷戀得顫慄。
我和承凱都能做上一整天,三個人的瘋狂更是一發不可收拾,無時時刻都有某人在和另一個人交媾,剛好大家都醒著的時候就三個人一起,直到所有人都累得沉沉睡去。
又一次在喘息聲中醒來,我累得睜不開眼,只聽見誰親吻著誰的聲音,承凱溫柔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進耳裡。
「允廷,這幾年你總是來找我上完床就走,今天我們一起待到天亮好不好?你從來都不需要回報我什麼,你好好活著,對我而言比什麼都重要。」
「謝謝你一直沒有拋下我。」
「那是因為你讓人放不了手呀。你只要一直笑著就好了,只要有紹均在,你就會記得笑。」
不知道是誰先笑了起來,話音又被甜膩的水聲覆蓋。我的眼角有些濕潤,分不清是誰的淚水。
我在清晨的微光中醒來,允廷安穩的睡臉躺在我臂彎裡,似乎什麼都從來沒有變過。承凱從背後欺上來抱住我,蹭蹭我的臉頰,迷迷濛濛地睡了過去。我在兩個人之間躺著,床兩側深陷下去,安放著兩顆正在墜落的心。
承凱驕傲而自負,那些直白的好感又顯得很可愛,在床上也很迷人。是他在懸崖邊緊緊抓住了允廷,才讓允廷走到我面前。允廷將自己的心分成了兩份,將黑暗的那一份給了承凱,將光明的那一份給了我。在他自己得救的同時,也拯救了我。而我⋯⋯又可以給他們什麼呢?
我側過頭去,在兩邊的臉頰上各留下一個輕淺的吻。他們同時轉醒過來,一看見我就笑了起來。輪流把我按在懷裡啃啃咬咬,又點燃另一波慾火。當我正要被進入,或是正要進入的時候,我決定不再思考,就看海流能將我們帶得多遠。或許我們依然在浪中載浮載沉,也許還是會被海水嗆到,但這次我們都有了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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