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們這樣算是吵架了嗎?
保羅不確定。知雨這幾年都對他很兇,可是保羅從沒兇回去過。這可不是他有所忍讓的意思──他並不對知雨感到憤怒,既然根本不憤怒,那當然也沒有發脾氣的必要。
這次也是。保羅語氣可能嚴肅了點,但內心沒有任何針對知雨的打算。不過,唉,是不是有點太嚴肅了?不只一人對他說過,如果有人想探聽他的背景或過去,他的表情就會變得十分可怕。因為自己看不到,保羅也只能相信真有這麼一回事了。雖然保羅懷疑這是否能嚇到知雨分毫,他還記得知雨剛搬到他家,他剛振作起來,但還沒成為名人的時候所發生的事。
「對於您夫人的事情,我們都深感遺憾。」鄰居站在他門前,彬彬有禮地說,手上拿著連署單:「您能打起精神來真是太好不過了,畢竟我們總要向前看。如果不介意的話——」
「這是什麼?」知雨從庭院的方向走來。鄰居的表情立刻僵住──在很多人看來,亞裔的長相都差不多,更何況潤跟知雨是血緣相連的姐弟。知雨立刻敏銳地察覺鄰居的表情,往人家手上的連署單望去:「『為預防潛在破壞和平分子之連署』……」
鄰居尷尬地摺起紙張,不過已經太遲了。知雨眼睛一瞇,提高了音量:「『在此強調,本連署強烈反對任何形式之歧視,惟希望能將敗壞道德與社會秩序者屏除於家園之外』……『並不是否定特定族群的所有人,但必須承認,大多不法份子的背景都並非純正的公民』……這是您寫的嗎,奧托先生?」
沒預料到知雨竟知道他的名字,對方顯得手足無措:「不……不是,對,我是說,這份只是草稿,我想用字遣詞確實……不太好……但您應該能理解……您看,像是難民營盛行性交易——」
「啊是,當然了,畢竟我就是難民啊!」知雨笑瞇瞇地說:「我懂您在擔心什麼!對您這種紳士來說,買春當然是罪大惡極的行為!」
「啊,是啊,所以……」
「怎麼可以要錢呢?當然要免費嘛!只要不要錢的話,就沒有什麼妓女,都是合意性交了。」知雨俐落地從中年人手中的一疊紙抽出兩張:「說得是,現在生活大家都不好過,應該要互相幫忙嘛──我也來簽吧,另一張我就拿給雜貨店的千金──」
鄰居臉色大變,伸手搶回連署單,轉身大步離去──幾乎像是落荒而逃。
「雜貨店的女兒怎麼了?」保羅茫然地問。他只記得那是個有些豐滿的年輕女孩,還沒上大學,下課會在店裡幫忙。
「你在這裡住了好幾年,什麼都不知道?」當鄰居的身影消失,知雨立刻換回臭臉。「我就看那女孩肚子大起來後,奧托太太會有什麼反應。」
「你才來幾天,怎麼會知道這種事?」
「你不是很會交朋友?」知雨嗆他:「都忙著宿醉是不是?」
有點可悲的是,這句話多少是正確的,不過至少在知雨過來後,他真的就沒喝過酒了。
潤還在的時候,鄰居多少有所節制,不過人死了總會傳出消息。雖然社區裡大多是普通的好人,但不可否認還是存在著像奧托這樣的人。他們似乎相信,他的壞習慣都是潤帶來的,而他現在能夠振作,必定是因為潤的離去。
就算知雨沒搬來,他也不會簽這種東西。再怎麼說,他姑且還是站在潤這邊的,不過潤應該也不需要他保護才對,論伶牙俐齒,她可是專家。
而且,真要說的話,他也不是「純正」的公民,而是在溫室出生長大的。
17歲那年,他算好了可通過期,偷了溫室的一台共用車──他那時當然沒有駕照。這也是他唯一一次感謝父親,因為他的緣故,車才能放在他們家的車庫;也是因為他的緣故,他才能輕易開啟溫室的大門。
父親肯定沒發現他的計畫,但母親他就不確定了。
就算她那時已經病得不輕,在偶爾的清醒時刻仍不可小覷。
或許她根本就不打算阻止兒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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