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那些停滯了486個標準日的研究項目,我必須很遺憾的告訴各位,我們錯過了見證環境生態的演變過程。但不用擔心,我們收集到足夠多的樣本與證據,來了解我們接下來將要面對什麼樣的挑戰,以及這一整段曾經被忽視的美妙旅程。」希默斯.里德站於會議廳中央,他操控著控制台將所有資料輸入到在座所有人手上的透明面板中。
「如同數據上所呈現,星球P-51-18-28的氣候變化多端,就連最為平靜的天堂島,每年被颶風侵襲的次數最高可達63次;廣闊的內陸沙漠地區要遭遇什麼量型的沙塵暴可想而知。當然,極端的氣候也會造就令人驚豔的、一連串的、危險的現象,」希默斯點了一下觸控面板,繼續說道,「關於這顆星球已知的奇觀異景,都收錄在這份資料中。好的,讓我們回到主題……」
再過不久,他們將會發現某些地域的岩質結構非常特殊。薩蒂心想。他坐在希默斯左手邊首位座,有些機械性地敲動手指,翻看著面板上的一張張圖像。首座基地研究站將會蓋在那裏。漸漸的,研究站的規模會逐漸發展成小鎮,一直擴張到龐大的城市系統。
星球殖民計畫的啟站就建在貝邦特地城中,那是一座規模非常龐大的研究中心。但那是好幾十年之後的事情,薩蒂看著幾張重量級沙塵暴的衛星空拍圖、地面攝影錄像以及由近海區所拍攝到的異變天象。有一股非常奇異的感受正在影響著他的感官與情緒,他見過貝邦特地城最繁華的容貌,而現在卻要耐心等候著研究人員發現它並建設它。
就像提前得知故事結局一樣,毫無意外可言。若要更動事件發展的方向或進展速度,就必須模擬上萬遍,剪去不必要的分支,才能從眾多的可能中篩選出最理想、穩健的未來……薩蒂忽然想起小雷克斯,他的父親現在也才剛滿六歲,而試圖掌握其行蹤的SRF特工也已經銷聲匿跡了。這一次,雷克斯沒有曾祖母留下的小玩具,也不必面對那些陌生的勢力……那他還是會叫做雷克斯嗎?
翻閱著投影資料的薩蒂,與其他在座的所有人一樣,隨著希默斯的演講逐一對星球P-51上已知、新發現的物種進行了解。星球P-51上的大氣與各項元素並非與地球完全一致,環境生態也全然不同,狄倫.羅伯茨的研究團隊就不斷地在P-51上發現全新的元素,並不斷的更新量表。
非常特別的是,這些元素對物種的演化有著一定程度的關聯,科學家們就發現並證實了其中幾項,但仍然非常難以捉摸與定論。守護者號所投射下的數座儀器,牽扯著這座星球是否適合人類移居所需的一切要素,僅僅只是小幅度的變動,對生命來說也是直接且激烈的改變,誕生與滅亡正劇烈的交互取代中。
僅僅只是間隔了486個標準日,就讓人們發現八種全新的陸生物種、以及十六種水生物種,其中水生物種包含了九種海洋生物以及七種淡水生物。這些新生命有的比細胞更加渺小,有的比飛航艦來的大上許多。而消逝的物種卻佔了5%之多。盡管這是令人悲傷的消息,但一種全新發現的陸生四足物種使科學家們振奮不已——
牠的體型龐大、行動緩慢、頭部長有與樹枝相仿的角器,看上去有些憨厚無害卻屬肉食動物。而最特別的是牠的頭部,與頸部相連、扁平的臉部上只有巨大的口腔,沒有視覺器官與嗅覺器官;頭頂上裸露著白色的骨質,外層沒有任何的肌肉或是皮毛。
狩獵期間牠會將嘴藏起,頭頂上沒有毛髮皮肉的骨頭會出現目標獵物的特徵,例如:純白的頭骨在狩獵具有鮮紅羽毛的始祖鳥時,會長出色澤鮮豔的紅色羽毛。
這個生物被人們投放在一座深山中的偵測器發現,希默斯正撥放著首次發現該生物的影像:茂密的叢林全陷入濃厚的白霧中,畫面的正前方逐漸顯現出一隻體型與偵察機相仿的白豹,寬扁的鼻子、突出的下顎長有兩顆特別發達的犬齒、前爪強壯粗大、後腿較短且具有極高的爆發力、沒有尾部,全身沒有毛髮卻佈滿粗厚的白色角質層,樣貌與地球上的動物完全沒有半點相似度。
很快的,白豹的身後出現了另一頭同類,牠們並非群居動物,這種罕見的現象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好奇。
這頭白豹像是被迷惑了一般,轉頭聞嗅著什麼,小心翼翼的試探並朝著霧裡的同伴靠近,直到足夠接近的那一刻,隱藏在濃霧裡的白色生物轉變為一張長滿尖銳牙齒的嘴,一口咬住白豹的頭並提起,一番激烈的掙扎後,白豹血淋淋的軀體在空中不斷地被甩弄著,濃霧中隱約看見一種前所未見的生物正在吞食著獵物——
「是的,各位並沒有看錯,這頭野獸正在狩獵成年的白豹。我們僅僅只能在雨林地區發現這物種的蹤跡,對於這生物我們所知甚少,只能從遺骸中取得部分遺傳因子。即便如此,我們仍然無從得知牠究竟是如何交配、撫育幼獸。」希默斯說。
薩蒂滑動著透明面板,反覆撥放著獵食畫面。他忽然想起里昂紀錄在記憶碟中的資料,那是里昂首次嘗試利用索婗雅設計的穿越系統回到過去後所發生的事情,裡面講述了里昂駕船不慎迫降到星球P-51上的事,那段經歷讓薩蒂看得是冷汗直冒。
幸存者只能撿走太空站殘破的機體搭建臨時避難所,很多人為了挖掘至親、朋友的遺體,選擇居住在海嘯消退過後,蓋滿沙石泥濘的區域。但為了在極端氣候中長期生存,久而久之人們開始朝著內陸移居,樹幹與樹根成為了堅固的家園。
即使如此,在充滿掠食者的環境中,幸存者的人數仍持續在銳減。
紀錄中還提到了一位名叫提姆.史密斯的生化人,這名生化人隨著NASA派遣的探勘艦——先遣者號來到P-51尋找幸存者。他曾經擊殺過眾多狩獵人類的瓦爾夫人,救下了多名倖存者。如今只需搭著NASA的補給艦來到守護者號上,參與、紀錄會議資料並將數據回傳給地球即可。
SRF調查局偽裝成守護者號定期與NASA的通信內容已經被薩蒂公開傳給每位一級權限者。在經過仔細了解SRF調查局的來歷背景後,所有人都默認了一致的口徑——沒有碰上真正的紅色警戒、沒有因意外而研發的產物,只有幾起事故導致的慘劇。至於為何殖民計劃會停擺,技術部門給出了一系列合情合理的答案。
「事實上,你完全無法保證NASA得知實情後會有何反應。」希默斯等所有人都離開會議廳後,一個箭步攔截在薩蒂前方,再度提起沒有結果的議題,「有些事情,你的能力有限。」
「只要牽扯到利益,就沒有什麼需要保證或假設,現實往往都少了運氣。 」薩蒂輕輕的笑了笑,接著他問,「探測器有辦法穿越沙漠了嗎?」
「還無法應付王者級別的沙暴。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我真的不是那麼喜歡這種感覺。」希默斯說,他聳了聳肩,「科學家鍾愛一切未知的事物,而你也是科學家。」
「科技的拓展往往需要仰仗前人累積的知識,你不可能完完整整的從零開始,難道不是嗎?」薩蒂問。
「知識靠的是經驗與學習,我們從未真正在這上面學到什麼教訓。若要按照現在的發展,沙漠將會是最後的選擇。」
「不同的嘗試也能從中獲得不同的經驗,理論與現實的拔河中往往能看見一個人的心態並加以淘汰。」薩蒂說。
「NASA也在嘗試的名單中嗎?」希默斯反問。
這句一針見血的問題令薩蒂忍不住笑了出來,看樣子他並不意外對方會有這樣的回應,「人性通常都不在理論範圍內。」
「你究竟都看到了什麼?為何就這麼斷定SRF是NASA的分支?」希默斯繼續追問。
「你對於探索的企圖心跟他們比起來還只是三歲小孩。」薩蒂回應。
「那麼你怎麼知道,他們這次前來只是補給與探查?麥基寧有辦法從別的時空過來,就表示會有其他人從那個時空前往地球。」
「如果是這樣,麥基寧就不會這麼執著於守護者號了。他們大可以從NASA總部發送撤回任務的指令,這樣就能直接收回守護者了。再加上SRF傳回NASA的訊息中並未有任何加密代碼。」薩蒂說。
「殖民計劃必須要繼續⋯⋯」希默斯有些喃喃的唸著,直到現在才總算明白,為何薩蒂從一開始就不斷強調恢復殖民計劃的重要性。
「是的,這是一段艱苦的歷程,但若研究基地能夠成功啟用,那麼它的作用就遠遠不止於此。」薩蒂說。
研究中心將會變成避難所!這個念頭忽然從希默斯腦中閃過,他不知道為何自己會有這種想法,但也正是這個猜測令他開始懷疑薩蒂是否已經看到過結局。短暫的停頓後,希默斯開口,「要開化沙漠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向NASA申請的材料設備都會成為證據,我們需要從長計議。」
雖然事態還不至於到這種地步,但若謹慎能換來長時間的穩定,也並沒有什麼不好。事實上,人們可以妥善利用岩石的特性,基地將沿壁建造。薩蒂想了想後點頭表示同意,接著開口,「當一切都準備就緒後,我們就能回歸於殖民計畫中的簡單純粹。」
他曾經想過要將自己在未來流浪的一年中所觀察到的事物,完整地告訴他們,但就像希默斯所說的:科學家的熱誠不能被澆熄,否則後果將會變得難以控制。
「你⋯⋯難道就非要這麼做嗎?也許索婗雅跟里昂也只是人性中的代表?」希默斯問著,語氣從試探漸漸變得有些猶疑。
「這兩個人⋯⋯我必須要親自問才會知道,事實上,我更願意相信他們。」是的,比起他們,薩蒂更願意相信自己才是人性的代表。這兩個他認識了將近一輩子的朋友,在思想與道德的立場上總是能比他更加的堅守立場,腦神—潔娜瑟斯就是一個非常好的例子。
希默斯就這麼看著眼前的男人,削瘦的臉龐相比以往來的憔悴、曾經溫和的雙眼變得鋒利無比。希默斯這才驚覺薩蒂身上所發生的變化,他的獨斷來自於眼界,也已經不再會為了目睹未知而去創造。所有的動機也只為了一個目的,那個目的卻也牽扯了他自己口中的人性。
「她救了我們、救了守護者。我們所有人都這麼認為,她的勇氣比任何事都來得高貴。」希默斯說,「你也別給自己太大的壓力,我們一直都在,這段時間裡都會在這裡。」
這段時間裡都會在這裡⋯⋯這句話像是喚醒了薩蒂內心深處的某樣東西,他感覺到一股熱流從胸口擴散至全身。薩蒂有些意外地看向希默斯,他立刻理解這句話背後的含義,「謝謝,我會的。」
在一間由八面門牆建構的寬敞研究室中,克萊德站在立於中間的一台大型控制器前,低著頭看著上面浮現的文字。那些文字對他來說全部都是亂七八糟、沒有意義的符號,一大堆不同的代號由成串的等號連接在一起,就跟螞蟻的隊伍一樣。還有散亂在桌面上的各種儀器與工具,事實上,他根本不知道哪些是工具哪些是成品。
周圍的每面牆也全都被寫滿了差不多的符號,只是利用顏色加以區別,至於是什麼跟什麼的區別,對克萊德來說那全是另一個世界的東西。他感覺自己像是個忽然闖進都市、不小心迷了路的浣熊或狐狸。久而久之,八條通往不同區域的通道以及門牆上的文字,讓他開始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從哪扇門進來的。
梅羅的情報不會有錯,他會來的。克萊德心想, 他開始尋找門牆上是否有重複的符號,即便找到了也完全不知道代表的意義,但專注力能讓他冷靜。
在克萊德正專心的掃視著第三面門牆時,那扇門竟無聲的敞開,薩蒂出現在門前。倆人都被忽然出現的彼此嚇了一跳,「你怎麼在這裏?」薩蒂想也沒想直接脫口而出。
「很抱歉,我有事必須找你談談。」克萊德只是迅速簡短的說明自己在這的原因。
薩蒂看了一眼機械錶,「剛才稍微被耽擱了一下,有什麼事⋯⋯」
「也把我加入那項計劃裡吧!」克萊德說,他看著薩蒂重複說道,「讓我加入那項計劃。」
事實上,薩蒂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克萊德這麼說,但他始終都沒有採納對方的提議。只是那鄭重的言行不禁挑起了薩蒂的好奇心,他很想知道,究竟是什麼原因讓對方這麼執著。他看著對方沈默了一陣子後,才開口,「對於這項計劃,你了解多少?」
「你欠我一張一級權限的識別證。」克萊德說。
薩蒂的眼神起初還充滿著疑惑,但接著他像是理解了些什麼般,臉上的驚訝很快就平息下來,「要那東西幹嘛呢?你回去後只需要交幾份報告給公司就可以,為什麼要識別證?」
「你完全有充分的理由不需要擔心我的報告內容,麥基寧是很好的藥引子。」克萊德刻意做了停頓,「與其將自己的未來交到別人的手上,不如參與改革,說不定我還有可能成為見證人。」
「事實上,你原本可以不用接下這項任務,現在怎麼不把握機會?」如果不是菲碧・麥基寧,克萊德根本不會接外星任務。薩蒂實在想不透,到底為什麼對方不想藉此機會全身而退。
「我正在嘗試抓住機會。」
「為什麼?家裡沒溫暖嗎?」
克萊德有些意外地看著薩蒂,最後輕笑出聲——下一刻,他伸手抽出雷射槍將槍口抵住對方下顎。面對這突來的轉變,薩蒂雖未來得及反應,但卻也表現得相當冷靜,兩人注視著彼此。
「你不會殺人,而你的腦神也只有一隻。就算是臥底,也要有足夠的後勤支援。」克萊德一邊說著,一邊移開雷射槍,稍作停頓後才收起槍枝,「更何況,你看起來並不像是會討厭堅果鬆餅的人,不是嗎?」
笑出聲的人,換成了薩蒂。這或許是他這陣子,笑得最真誠的一刻,「我還是要考慮⋯⋯」
「我都考慮完了,你到底還有什麼要考慮的?」克萊德不加思索問道,語氣透著一絲難以察覺的不耐。
「考慮到時候究竟要不要救你。」薩蒂訕笑道。
克萊德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他笑得有些不屑,「開什麼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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