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積攢的瑪納超出魔導器的負荷了。」
今日醫所值班的醫術士,是一位白髮蒼蒼但看上去仍十分健壯的慈祥老奶奶,夏季短袍之下的手臂甚至還結實得能見肌理。
她在迅速檢查二王子的身體狀況後,小心翼翼地將他平躺進刻滿治癒符紋的魔導艙內,然後兩指取下對方胸前出現裂痕的別針,捏著它蹙眉瞧了一眼,驚疑地瞄過艙內昏迷的孩子,先後拉開下方櫥櫃的兩層抽屜。
她先將損壞的魔導器收進黑色絨布束口袋內置於櫃中,再拿出另一個黑盒子,打開捏起裡頭拇指大的透明晶石。
「但是,這種年紀的孩子居然能夠積攢到這般程度的瑪納量,實在太驚人了!」
「瑪納量太多的話,會怎麼樣嗎?」
留在此地守候的三王子踮起腳尖、雙手扶在安置魔導艙的矮櫃上緣,歪頭仰望這位低語驚呼的筋肉奶奶,對方正仔細觀察二王子接受治癒術式時的身體狀況,手裡的透明晶石貼上艙內少年的額頭,指尖點點晶面、嘴裡呢喃一小串咒言。
不出十秒,貼額的晶石吸走了昏迷少年膨脹的瑪納氣場,接連充盈了七顆化為虹色的魔石置於艙邊的圓盤後,她才把黑盒子放回櫃內。
「會造成身體負擔。」
醫術士看著魔導艙外的數據面板,確認艙內少年的體溫總算降回正常值,她才開始一邊調整艙內的術式結構,一邊耐心地回答三王子的問題,並且用兒童也能理解的比喻如實說明二王子的病情。
「你可以試著把二王子的身體想成氣球,多餘的瑪納就是吹進去的空氣;而他剛才的狀態好比飽滿的氣球,要是再繼續充氣下去,很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那該怎麼辦?白哥哥已經天天上武術課釋放瑪納了,要是再增加訓練,他的身體會先受不了啊!」
「三王子你先冷靜,二王子的狀況雖然很罕見,但緊急的應對方法還是有的,只要協助他把多餘的瑪納注入空的魔石就好了。」
(噠噠。)
瞧這位總是黏在二哥身邊的孩子一臉快急哭了的模樣,筋肉奶奶趕緊摸摸他的頭、輕拍他的肩膀安撫情緒,同時注意到門外的腳步聲,隨後醫所的大門便開了一半,走進三道人影鎖上。
環境忽然變得嘈雜,突來的高燒也已然退去,感到身體舒緩許多的二王子眼睫微微顫動,緩緩睜開逐漸聚焦的紫紅眸子,仰看隔著一層強化玻璃而讓畫面有些扭曲的世界,躺在原處茫然地呼喚他們。
「⋯⋯青兒?逢稜國師、虛凜老師,還有綾姐?你們怎麼都來了?」
「⋯⋯沒想到居然要用空的魔石吸走多餘的瑪納,小白貓你的瑪納成長速度是有多嚇人啊!」虛凜陣隨意瞄過放在艙邊圓盤上的物件,一臉震驚地瞪著仍躺在艙內的虛弱少年,疾呼:「整整吸飽七顆高級魔石才退燒?這已經是一個成年貴族的瑪納總量平均值了!而這個量卻只有你的一半左右?」
「國師,關於二王子和三王子的瑪納適性測定,是不是該提前進行比較好?」
站在一旁的道間綾一手抱胸、一手摀嘴地蹙眉瞅著瑪納量如此異常的二王子,轉頭問向抽空前來探病、並肩而立的逢稜燁,比起他們這些武科導師,這位氣度非凡、滿腹經綸的宰相更是自兩位王子幼年起就栽培至今的首席智者。
「如果他們進階元素適性良好的話,早點接觸需要消耗大量瑪納的術式編程,確實有助於緩和二王子的狀況。」這位如同兩位王子再造之父的中年國師,一臉鎮靜地表達自己的看法:「但是十四歲之前的數值都還在成長中,提前進行的話,對他們的成績相當不利,二王子還好說,對三王子傷害很大吧?」
「分兩屆進行的話呢?」
虛凜陣挑眉詢問,國師坦然答覆。
「九珠風台的構成對施術者負擔非常大,負責的司祭團未必願意,光憑我們也無法驅動所有元素。」
「如果向王宮借人呢?」
前者不放棄地追問,後者直接分析這個方案的可能性,最後嘆了一口氣,瞄向正想起身離開魔導艙的二王子,立刻被醫術士擋了回去的狀況。
「人選極少,最有可能協助我們的,只有不問世事的王后了吧?至於王君,除非他振作起來,否則別期待了。」
「大王子呢?除了他們以外,本家那邊沒人了嗎?」
道間綾隨後轉問,儘管身為貴族,但對爭權鬥勢毫無興趣的她來說,王宮內的勢力部屬她幾乎不聞不問,人生大半時間都泡在鑽研附魔弓術的領域,國內有幾位中階以上的魔導射手她可以全部叫出名字,可若說王君有幾名後宮妃子、有幾位尚存的本家親戚,她可是一問三不知。
「大王子人在軍營,目前的國際情勢依然相當緊張,王君是不可能為了這種事將他調回;除了他們之外,虛梓本家只剩親王虛梓冰了吧?但他早在三王子出生那年就被處死了,要找也只能從分家去找。」
國師撫著下巴白話應答,虛凜陣則是有些煩躁地抓頭嘀咕。
「我晚點再問問我哥吧!也許虛韶分家或與他們結親的知泉家,可能藏有不世出的人才。」
「要從貴族找到能用時空元素的人選幾乎沒可能,目前這種狀況還不如去想該怎麼討好司祭團比較實在。」
國師冷冷地看過身旁的大塊頭,憂慮的灰眸照映著乖乖躺在魔導艙內的標緻人兒。
十三歲的孩子,瑪納量就達到成人貴族的二倍平均值,而且還會繼續成長,這已經不是一句「因為是王族」就能帶過的異常了。
要知道,馬格諾.達塔利亞的社會階級是以成人的瑪納總量來推定的,而血緣關係是主要的變數,因此歷代王君的元配才會總是從國內貴族以上、瑪納量豐沛的女子中挑選,其王子也常會被立為王儲;至於其他與他國聯姻而誕下的王子公主,則是在成年後歸入虛凜或虛韶分家。
因為,外國嫁過來的公主,瑪納總量甚至低於本國的平民,而混血的下場往往都是稀釋王族應有的瑪納水準。
然而,虛梓白的狀況完全就是個例外,不減反增,與當年的大王子相比,已經遠遠超出一倍了,這是魔導之都屹立千年以來,首度發現混血高於純血的異數。
「法冽珍,關於今天這回事,妳必須當作沒看到。若有人問起,就回說二王子不耐陽光而昏倒即可,魔導別針則是因為老舊與碰撞而故障的。」
「是,國師。」
「切記,就算是王君、貴妃或其他王宮之人親自問起,都不能據實以告,否則妳將會引來殺身之禍,甚至讓全國陷入動盪。」
名為法冽珍的筋肉奶奶恭敬行禮,眼看魔導艙外的面板計時總算倒數歸零後,這才拉下強化玻璃,抱起纖瘦的二王子,像是照顧易碎品般地讓他雙腳著地。
「還有虛梓青,為了虛梓白,這件事你也必須保密。」
「當然!我不會讓白哥哥陷入危險的。」
看到恢復精神、身體也全然安好的白哥哥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虛梓青像是好不容易找回失落的寶物般,緊緊地抱住對方。
「青、青兒⋯⋯痛。」
「啊,對不起。」
聽到二哥喊痛,他趕緊鬆手後退一步,雙手背在腰後,有些慚愧地臉紅低頭,隨後一隻大掌揉上他的頭頂毛髮,嘻笑兩句。
「是說,小柴犬的體格長得比小白貓好了啊!」
「小白貓,你可要多吃一點,不然以後你們走在路上,小柴犬都要當哥哥啦。」
「唔⋯⋯」
虛梓白面無表情地瞅著比自己高了一兩公分的三弟,思緒糾結地撇過頭。
「好啦,事情解決了,小柴犬你該乖乖回去上課啦!玥都快等不及啦。」
虛凜陣環顧一圈,眼看目前沒有其他要立即討論的事後,再度鬧著只有自己一半高的小少年,無視對方的嘟嘴掙扎。
「咦?他今天下午不是和白哥哥一樣是弓術課嗎?」
「小白貓都這樣了,綾當然是停課,和國師三人一起去討論之後的課程方針啦。」
他和另外兩位大人眼神交會,如此答覆三王子的疑問,餘光瞄過正在收拾醫所物件的法冽珍,將收進虹色魔石和魔導別針的兩個束口袋交到國師的手上。
「唔,白哥哥⋯⋯」
明白將要和二哥暫別,虛梓青一副分離焦慮症要發作的模樣,眨著水汪雙眼注視著淡定旁觀的銀髮男孩,然後被自己的武術導師取笑一句。
「擔心什麼?有國師看著,又不會突然不見。」
「好吧,白哥哥我們要一起吃晚餐哦!」
「當然。」
儘管二王子仍舊顏面神經麻痺般地答覆,回望三弟時眼神卻是無比溫柔,看得身為他們監護人之一的虛凜陣,一瞬間產生了自己被放閃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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