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狀，靜默旁觀的紫陽放下抱腰的雙手，上揚的嘴角在對方眼裡宛若抵在脖子上的彎刀，輕舉妄動就會替自己招來死亡。
他冷笑點評：「反應不錯，立刻判明敵我強弱也未不假思索逃跑這點值得讚賞。」
「見笑了，若非你刻意曝露幻化波動⋯⋯我可能還會天真到以為你只是懷有天賦的一般人呢。」
克斯強笑回應，冷汗直流，不自覺地後退一步，在餘光瞄向隔壁房間的剎那，立刻襲來氣溫驟降十度的幻覺。
「勸你別現在就打它們的主意。」
紫陽毫無抑揚頓挫的告誡，令他趕緊外放感知，確認方圓百米之內、整個地下室的空間竟然早已在不知不覺中，被布下隔絕結界的事實後，不由得背脊發涼。
他才踏進這棟建築物至到現在不過三分鐘而已！此人究竟是什麼時候布下如此穩固的結界，甚至強到連自己的感知範圍都能被截斷邊界？
是長老的級別嗎？不對，魔導同階只差幾級而已，不可能出現如此壓倒性的差異。
是副手的級別嗎？不對，他沒叛逃組織，平常只待在教主身邊的左右手，沒理由會突然對他出手。
是教主本人嗎？有可能，但是不合理！
所以，是黎明體制之外的魔法師嗎？好像也只有這種可能了，但是為什麼？因為他是連黎明內部也會反感的死靈術士，還是他曾經操弄的屍體之中前來復仇的親屬？
不論如何，他只能慶幸對方目前還沒有要殺他的意欲。
「說吧，你的目的。」
自知沒有足以向對方談判的力量，克斯沉下雙眸、瑪納凝眼注視這名黑髮男子——對方看上去還是黑髮男子的模樣，但可以覺察其中隱晦的不協調，恍若立體投影時偶爾會出現訊號不良而些微閃爍的狀況。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明快。」
紫陽無視開始躁動不安的現場男女，說出的內容也懶得顧忌話題分寸。
「在那之前，我得先確認你的能耐。」
他瞅著對方，舉起右臂指向眾人。
「我想知曉你的死靈術式到達何種程度，以及你是如何將死屍轉成亡靈，甚至喚醒它的甬道，讓它習得魔導術的？」
「我給你一刻鐘的時間用實際操作證明，若符合我的要求，我便承諾今次不殺你；反之，差強人意的話，別以為蘇生儀式能夠救得了你。」
紫陽似笑非笑地瞄向對方黑手套下不自然的左手小指，餘光瞥過還在室內七嘴八舌看戲的人們，語氣溫文不火，道出的言詞卻使人不寒而慄。
「素材就使用現場眾人無妨，不過⋯⋯」他語帶保留地瞥過不久前還對他惡言相向的二人，補上例外：「那兩位暫且留下，我另有他用。」
「紫陽，你別太超過⋯⋯呃？」
團長才剛雙手握拳咆哮出口，視野便天旋地轉，話沒來得及說完，瞳孔急縮地瞪著已經分家的軀體，頸部切面血流如注地向前傾倒。
（咿呀——！）
隨後不到一秒，室內一片片驚聲尖叫。
團長當場被她的老師殺死了，殺她的男人冷酷無情地斜瞪剛才還在多嘴的屍體，甩下從拐杖中拔出的利刃血漬。
附近的伊絲塔摀嘴緊盯氣息驟變的克斯，腿軟地坐倒在地，一旁的季旭則是看傻了眼，褲襠一片濕溽，飄出難聞的騷味。
「要到何種程度，才算符合你的要求？」
「一刻鐘內處理完五具死屍，且能同時操使它們。改用活屍或活人傀儡亦可。」
紫陽冷眼旁觀地補上替代方案，面無表情地望著驚恐求饒、亂成一片的男女老少，看上去完全不打算插手的模樣。
「明白，但沒有那個必要。」克斯的灰瞳閃過一抹狠勁，左手隨意拋下偽裝成拐杖的劍鞘，右手握緊細劍把柄，直指眾人說：「除了你說的那兩位，這些人我全都殺了。」
紫陽冷瞥一眼，雙手抱腰。
反正隨便都能猜到克斯在打什麼算盤——畢竟，這些人只不過是他利用免洗教徒，建構起來的臨時情報網罷了，留下他們的性命只會帶來威脅，不如順勢清掉。
（嗚呃啊啊——）
鮮血四濺、驚聲尖叫的現場令輕靠牆壁的紫陽面無表情，眼睜睜地瞅著化成一具具屍體的斷頭過客，仔細觀察劊子手的一舉一動。
離他最近的五人先後被俐落斬首，頸部的組織切面相當整齊，噴濺體液的部位也在五秒內被兇手異變的濃稠瑪納阻塞覆膜，穩穩落在原地，隨後伸出蠕蟲似的晦暗靈絲，屍首相黏逐步接合。
與此同時，染血細劍指著退後數步的恐慌群體，憑空畫起「魔法陣」而燃出紅焰，箭雨般地擲向目標對象。
見狀，慌張尖叫的男女老少在互相推擠的途中，一邊驚恐地瞪著中招的同伴擴燃成焦屍，一邊撿起腳邊的儀式道具試圖抵擋攻擊，同時奔向兇手旁的唯一出口。
然而，詭異的是無論何種材質，就算碰著直發而來的烈火也會穿透而過，只有水盆中的水被瞬間氣化，匪夷所思地毀掉拾起者的容貌。
紫陽沉著眸子，對受難過客的尖叫求饒視若無睹，仔細觀察克斯的一舉一動與五具死屍的變化過程，昏黑的瑪納確實混入了些許卡厄斯，可與之前哈克從卡美洛送來的訊息相比，又和那兩位死靈術士的狀況相異。
——火系術式是使用黎明制式化的魔法陣，雖說轉換效率勉強及格，但他卻能用到得心應手；倘若他能調整為魔導之都的正統古法，同階實力將會更上一層樓。
——至於死靈術式方面，他僅以二八比例在外包上一層卡厄斯薄膜，瑪納內心部分並非本質異化的瑪納，而是在中間轉為暗屬加以緩衝，並於中心各別編入齒輪般的魔導符紋，再由外層統籌組合成完整運作的功能，透過死屍的頸部傷口注入體內。
——宛若將死屍製成鐘錶機械般，由內而外地操控它們。
弄清克斯操縱死屍的脈絡後，紫陽下意識地纏捲隱蔽之下的側邊銀髮，嘴角微揚。
十分熟悉的手法，而且完全不似這個時代的黎明所擁有的實技；除此之外，持劍的身形似乎與記憶中朦朧的誰重合了。
「瘋、瘋瘋⋯⋯瘋子，殺人狂⋯⋯為什麼那種妖火只會焚燒人體！」
「追、追來了，真的追來了！埃特爺爺說的死靈法師⋯⋯是真的！」
惶恐至極的泣吟混著令人作嘔的尿味在一旁更進一步地擴散，紫陽厭惡地瞪了二人一眼，打了個響指，將二人閉鎖在空氣牢籠之內，隔絕惱人的雜訊。
未達一刻鐘、僅僅耗時五分，克斯便已將指定對象以外的眾人屠殺殆盡，留下來的焦屍焚化成灰，聚集收至室內角落的塑膠桶內。
使用的火系術式是自動追蹤型的指定攻擊，並且只會焚毀符合條件的元素構造嗎？紫陽思忖著，掃望一眼連點黑印焦痕都沒有的現場，地上散落著被拿來當作防具的物件，人都消逝了這些物品卻依舊完好。
連同消失的只有水盆中的水，不過當時提著它的人手指浸在裡邊，可以推測那些水是被判定成人體的一部分吧？畢竟，正常人體的水分至少五成以上。
「看來，你連黎明的術式也自行改良了。」紫陽閃爍著瑪納金眸，盯著五具殘留的變異死屍，追問：「你與黎明的死靈術落差甚大，告訴我此技從何得來、操作原理與駕馭的理由。」
克斯撇撇嘴，儘管心情惡劣，還是安分地答覆對方的提問，畢竟對方如此冷靜旁觀他草菅人命的行為這點，就足夠證明對方的生死觀非比尋常。
紫陽無視那種壓抑的情緒波動，頗有耐心地聆聽對方訴說的獨到見解與操控方式，中間數度追問構思詳情，嘴角上揚的幅度越漸清晰。
「⋯⋯有趣，要不要跟我簽訂魔導契約？」
「什麼意思？」
「終焉近了，我不打算擊潰黎明，不過該擠出的膿瘤還是要處理。」
紫陽抱著手肘點點下巴，尚未散去金光的黑瞳打量眼前未足三十的紳士青年，一邊觀察對方的氣場變化，一邊勸誘著。
「抹去你的性命實在可惜，但將你留在黎明又太過危險，不如，你來當我安在黎明的諜報員。」
「要我出賣組織情報給你？我有何好處？」
「當然，必要時可以尋得我的庇護。」紫陽放下手，手指黏著瑪納靈絲憑空編織，同時述說：「不論是想叛逃黎明、或因任務失敗將受黎明懲戒、或諜報形跡敗露，被動員追殺之際，你至少有個歸處。」
「我本無意叛逃，身分地位也無須擔憂失敗懲戒，若不出賣情報更不會有形跡敗露之事；因此，擁有歸處的允諾，僅為補償，而非利益。更何況，我至今仍然不知你為何方神聖。」
「誘因不足嗎？」紫陽喃喃自語一句，索性望向隔壁房間，呢喃一串古代馬格諾語的約束咒文，倏地目標方位傳來一陣騷動，地面隱隱震盪好似重物步行之聲，隨後現形於敞開的唯一大門。
克斯眼見來者，咬著下唇僵直身體。
「我已解除卡美洛王族血統的限制。若你有意，締約後亦可向哈克登錄你的基因，並且將它幻化成你認為方便的外觀，跟在你身邊作為你的保命符。」
「你、莫非是⋯⋯白皇？」
「讓解放狀態可達兩儀一級的魔像任你使喚如何？我想現今的黎明，沒有幾人能夠武力排除這般戰鬥兵器吧。」紫陽淺而自信一笑，補充道：「此外，只要瑪納存量不低於三成，遇上困境時便可讓它帶你瞬移至特定座標，就算你人在『馬格諾』也不會因世界海上的禁制而無法脫逃。」
「特定座標？」
「在你締約之前，我只能透露其中一處就在這座城市的某一角。」
「是嗎⋯⋯」
克斯的灰瞳隱隱閃爍，撇除一開始被威壓的不快感，在談到死靈術方面的內容時，他著實意外對方的接受度竟比組織裡的同僚還要高上數倍，並且很快就能理解他的操縱方式，適時提出合理的優化方向。
而現在，在還沒開始締約之前，對方就已看出他最大的顧慮，主動提出誠意十足的交易條件，讓他不必費勁改造卡美洛王的屍身、可以直接取得古代魔像的主權這點令他心生動搖。
「那麼，在商量契約細節時，我希望能確切知曉你的身分與真實外貌。」
「當然。」
紫陽打了聲響指，隔離伊絲塔和季旭的空氣牢籠染上一片漆黑，讓他們在聽不到、干涉不到外界的狀況下更加奪去視野後，果斷地退去偽裝的瑪納外皮，顯露與身旁魔像相去無幾的面容。
「我是虛梓白，被時空遺忘的魅影。對黎明而言，最後的身分確實是八百多年前，離開那座孤島的白皇。」
虛梓白凝現不久前由瑪納靈絲編織而成的八開契約黑紙，浮空攤平於二人之間。
「那麼，在締約之前，先確認你想用何種語言約束？」
克斯怔怔地盯著閃爍花紋金邊的浮空黑紙，那是用古代馬格諾語以螞蟻尺寸所編寫而成的裝飾外框，並且隱隱浮現全屬性的交互波動。
這種超高規格的魔導契約物件，他打從出生以來未曾見過，就連組織裡最高等級的文件也不會刻印全屬性的魔導符紋，更遑論連紙張本身都是由瑪納製成的⋯⋯
「希望使用國際通用語。在締約之前，可以簡單說明一下締約流程嗎？」
說完，虛梓白的紫紅眸子立刻暗下，誤以為自己觸怒對方的克斯嚇得肩膀一僵。
須臾，只見對方用古代馬格諾語咕噥一句「我還以為你會有印象的」後，雙手抱腰地輕嘆一口氣，然後語氣略感無奈地向他說明正規的魔導契約的使用方式。
直到締約完成、收拾離開現場後，克斯還是不知道虛梓白最後的轉變是怎麼回事。
3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qrXwB61iS
想閱讀最新續作嗎？3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AgD4rsQ5V
◉ 歡迎參觀某莎的小屋：https://home.gamer.com.tw/sageluri3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7NclQ5JUi
◉ 或是到推特一起分享閒聊：https://twitter.com/sageluri3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93pjDiKSv
◉ 或再逛逛個人網站「堇琉璃閣」：https://rosagebook.blogspot.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