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染
時勳用發抖的雙手捧著溫熱的黑咖啡,他拒絕了李韌偉除下他手銬的好意。
據他所說,他很害怕又在入夢的時候無意中傷到人。
駱譽知道的時勳,雖然看起來對外人很冷淡,其實私底下是個體貼的人……是個不會輕易傷害別人那種好人。
他還記得他剛轉校來這個城鎮的時候,被學校裡的小霸王欺負的事,那時候是看不過眼的時勳和嘉軒跑來救了他。時勳的骨子裡頭藏著仗義的血緣,有這種血液的人,怎麼能忍受因為自己的關係有無辜的人受害?
李韌偉表達了希望他多提供有助調查的情報,並且承諾如果事情能圓滿解決,將盡力協助時勳洗脫嫌疑身份。
但駱譽知道,時勳坦誠交代想要的不是減刑還是無罪開釋,而是不希望再傷害任何無辜人。
之後時勳在李韌偉和駱譽面前娓娓道來,看清楚夢中的兇手之後的夢境。
無止境的血腥和追殺,不停地逃跑,隨著入夢的時間越來越長,不得安寧的時間相對拉長。
幾乎每天都在生與死之間掙扎,咖啡、針刺,甚至弄傷自己都不能抵抗睡眠的奇襲,他嘗試了一切辦法,始終無法逃離入夢。
連那晚在駱譽家過夜,醒來卻發現自己已經回到509號房的事情也一併說出來。
而且他還坦白,待在監牢裡比待在外面的世界更讓他放心,就算真的逃不掉死在夢中,也不用擔心會再不小心傷害到無辜的人。
死在夢中這句話讓李韌偉靈光一閃,說不定跟這起案件有關係的那兩個嫌疑犯,就是在夢中被殺的?
雖然說起來荒誕,但也並非全無可能。
『不小心死在夢裡的意思是?』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夢中不斷奔跑是為了不讓“她們”抓到,這裡……』時勳指著自己的腦袋繼續說,『深處似乎有種深刻的直覺……告訴我要是被抓到,就真的活不成了。』
時勳低下頭,看著自己手臂上的荊棘烏青,神情恍惚,『每次在夢裡受傷,從夢裡掙扎著醒來的時候就會在身上顯露出來,我真的不敢想像,若是真的被那群嗜血的怪物抓住的話,會有什麼下場……』
『睡覺入夢的時間越來越長,被抓前最後一次記錄,一睡下去整整兩星期才醒過來一次,一醒過來最多也只能保持大約1-2小時的清醒時間,醒來的時候總是使不上力氣,身體超乎想像的疲倦,好幾次幾乎沒辦法爬起身。』
『睡不敢睡,也沒辦法求救,我覺得我快瘋了,這樣下去,也許……我會因為受不了放棄掙扎也說不定……夢中的傷會在清醒的時候浮現,讓我有時候實在很難分辨,什麼時候是夢,什麼時候是現實……』
也許,從他控制不住入夢開始,現實和夢境已經融為一體,再無從區分。
時勳說著這番話的時候眼神發直,駱譽在時勳身上感受到濃郁絕望的氣息,當下他覺得不妙,不能讓時勳這樣下去,一定要幫他想想辦法撐住!
『時勳,你聽我說!』握住時勳始終發著抖的手,駱譽說話的聲音提高了一些,他需要把時勳想輕生的念頭趕跑,將他由夢裏拉回現實,『你不能放棄!記得嘉軒嗎?她失蹤了,到現在還沒有消息,我認為跟你這件事情脫不了關係,她也許還在等著我們去救她!你不能丟下我們讓那該死的怪物抓去殺掉!』
聽見駱譽說的這番話,時勳無神的眼神閃過了一絲光亮,『嘉軒……』
『你給我聽著!拼死也要逃,給我們爭取點時間,相信我!我一定會救你!』他捏緊了時勳的手,努力說服時勳,他怎麼能忍受因為莫名其妙的理由,對他來說這般重要的人即將死在他眼前?
『大致了解你這邊的情況了,我要去找草爺談談,他也許會給我們一些建議。』
駱譽雖然奇怪為什麼李韌偉要去尋求法醫官的意見,但是他並沒有多嘴。李韌偉查案比他有經驗,這種時候只要能幫到時勳和嘉軒,他都願意聽從差遣。
時勳看著駱譽,眼神一點一點地恢復明亮,最後咬牙回握駱譽的手,心裡尋到了根,比較有底氣。為了駱譽和嘉軒,他可以去拼命,『一定要找到嘉軒……我會努力……不死。』
李韌偉讓人把時勳帶回囚室,仔細吩咐多幾個警員看守,讓他們有什麼情況馬上給他打電話,之後就帶著駱譽一起驅車前往戴草冶的辦公室。
來到市區內有名的紅旗大學,這正好是駱譽他們幾個上課的大學。
登記後進入就讀之後就不曾踏入的醫學部大樓,經過樓道來到地下解剖室。室外看到幾個穿白衣的研究人員正在吃便當,其中一個手上抓著碗麻辣鴨血的平頭男子,看見李韌偉後主動打了聲招呼,『李sir,來找我們家草爺啊?』
『是啊,在嗎?』
『在啊!午睡呢,你可以進去等他醒來。』
『這隻豬!都什麼時候了還睡!』一邊小聲地罵道,李韌偉一邊領著駱譽推門進入解剖室。
剛進門就看到一群人圍著解剖臺,空氣中有抹緊繃的氣氛。
『這個時候,手術刀要俐落地劃開死者的皮肉,一刀見骨,往肋骨這邊割下去,一口氣劃開。』講解的女醫生吸引住了他們兩人的注意。
看起來高挑、精明,而且美麗不可方物的女醫生,正俐落地下刀解剖著一具男性屍體,發著寒光的解剖刀,呲喇一聲的順著屍體的胸線切開,『由於送進解剖室的屍體,一般已經被放置了好些時間,切記下刀要用力。切開後,把僵硬的肌肉往兩旁像這樣拉開……』
美麗的女醫生略微頓了頓,眼角余光注意到他們兩個外來人進入,續而停下手中的動作,『怎麼來了?』
『找你們家草爺來著。』不知道是不是駱譽的錯覺,他覺得此時李Sir的臉色臭臭的。
『該不會又惹上什麼麻煩事了吧?』
『妳上妳的課,少管我!他人呢?』
女醫生撅了撅下巴,示意另一張蓋著白布的解剖臺,表示那隻姓戴的在那邊睡覺呢!
他還以為那是另一具等待解剖的屍體……駱譽不由得在心裡輕嘆,覺得這個人的興趣相當差。
是不是當法醫的神經都那麼粗大?居然在解剖台上睡午覺?
『他睡了多久?』
女醫生看了眼手錶,『大約40分鐘左右吧?』
看著李韌偉黑著臉走到一邊的椅子上坐著,並拿出智能型手機處理公事,駱譽驚訝地問,『不叫醒他嗎?』
『去叫醒他是找死,多20分鐘左右再說。』
自己的兄弟命懸一線,難不成還要怕這個姓戴叫什麼草鞋的傢夥被吵醒有起床氣不成?
駱譽有些動氣,卻不好在這個地方發作,畢竟還有一群學生圍在解剖臺上課。
他只好耐著脾氣坐到李韌偉身邊,等這個姓戴的起床。其實到現在駱譽也不知道來找這個人做什麼,難不成他有辦法幫助他們找到真相?
時間在憂慮中過得特別慢,駱譽胡思亂想了一堆東西,卻也沒想到任何有效能幫助時勳的方法。
『今天的課上到這裏為止,明天繼續。』女醫生宣布下課,學生魚貫般離開解剖室後,她來到李韌偉的身邊問道,『吃過飯沒有?待會兒草爺醒來,我們一起去吃午飯吧?』
倆人舉止間透著股熟稔,像是認識了很久。
『是還沒吃,只是我那兒的事情還挺急的,怕是沒時間。』
沒時間又何必在這裡等那傢夥醒來呢?!叫醒他不就得了?駱譽這麼想道,皺著眉頭,卻始終沒把話說出來。
說這話同時,戴草冶睡的那張解剖臺有了點動靜,白布掀了掀,他發出唔的一聲坐起來,打了個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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