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變成魚肚白色,清晨的微風涼颼颼,看不見太陽。帶著疲乏的身軀回到家,子喬扭開花灑,站在蓮蓬頭下任熱水打在身上,一動不動。浴屏內霧水濛瀧,腦海感覺混混沌沌,一合眼都是那雙無處不在的棕色瞳孔。她打了一通電話回公司請病假一天,然後倒在床上。輾轉反側,大半天才入睡。在夢中,她回到那個昏暗的房間。
她站在窗簾邊,卻發現窗外有一個龐大的黑影正在蔓延,陰森恐怖。慌亂之下,她拔足要逃,卻發現門已上鎖…… 她奔到書櫃前,記得那裏有一扇門,卻怎麼也尋不著。她開始把書一本一本的拿出來翻開,根本不懂得自己在尋找什麼。
…… 忽然,書櫃後露出一道暗門,她心想柏克要來了!誰知道抬頭一看,竟是路森!她猛然起來撲向路森緊緊地把他抱住,把頭埋在他的胸口處,然後又抬起頭伸手捂住他的臉頰,確保真的是他。
路森執住她的雙手,輕輕地放下來道:「小姐,你是誰?我們認識嗎?」
「不要!」她聽到自己長長的嘶喊聲,又感到自己掉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淵潭,不知道是哪一件事情先發生,還是同時發生的……
一片灰濛濛,她醒了。淚水與汗水濕了一臉。沒法再睡了,子喬爬起身來,洗過一把臉。再回到床上時,她不自覺地拿起電話。
公司的的電郵有一個標題是關於高貝爾的,怎麼她也收起電郵來?是O'Connell把她拉進來的。高貝爾遲遲未選定投行,蘇總安排了明天與公司再開會,討論尋找戰略性投資者和執行時間表。O'Connell這次特別開口讓子喬一同參加。
逃不過了。但話說回來,逃了那麼久,昨天不也是必須要面對柏克嗎?現在她又反而不那麼抗拒了……
當人接近了生離死別、疾病健康,所有的工作心事業夢忽然就靠邊站了。迷迷糊糊間,她再沉沉睡去。胡亂地做夢、迷茫地醒來。後來,她的內心開始有一把聲音讓她提起精神。所以她決定起床了,再去一次愛德華醫院。五樓的護士見到子喬的時候,有一點兒驚訝。
「麻煩您,我可以見一下Dr. Kim嗎?我姓謝,是Lucien Gaubert的朋友。您可以告訴他,我不會花他超過五分鐘時間,也不會帶來任何麻煩。」
過了一刻鐘,子喬被帶到金醫生的辦公室。他正坐在辦公桌前等她,面露淺笑。今天,子喬的聲音溫柔敦厚:「昨天打擾了您,很抱歉。柏克已經跟我解釋過,目前不方便探病,以免影響療程。可是如果路森隨時醒來的話,我希望可以守著。我不會打擾你的,只希望你能讓我待在醫院,他有動靜的話你通知我一聲,可以嗎?」
金醫生的面目溫和:「熱戀中的戀人果然無懈可擊,謝小姐妳也真是決心可嘉。只是,你回家等我也可以通知妳,那又何苦在這裏坐立不安呢?」
「金醫生,你也明白我的心在這裏擔心著,去別的地方都是什麼事都不上心,你就讓我留在這裏總算是靈魂歸位吧!」
他忍不住笑了一聲,再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拿這女孩沒折。
「柏克有否告訴你我們不排除他對最近發生的事情會失去記憶?」
子喬無奈地含著胸點點頭。
「你待在外面更礙眼,就留在這個房間吧,反正我今天有別的事忙。如果你想離開推門出去就是了。還有,請別在這兒吃東西,餐廳在頂樓……」
「謝謝你!」子喬馬上興奮起來。「……喝水也不行嗎?」
第一次見到她的臉上露出笑容,金醫生也微笑著說:「喝水可以,我只是不喜歡辦公室有食物的味道。」
接下來子喬毫不客氣地在皮沙發上卸下了背囊,掏出了一本書、一瓶礦泉水和一塊小披肩。她似乎已經準備好要待上一天,背囊內的物件一應俱全。一下子她就安安穩穩地坐了下來。
這一坐,耗了近六小時。金醫生一直沒有再回來過,直到晚上和柏克同時從書櫃後的暗門出現。子喬在想,這門後一定就是路森的病房。他們二人就這樣近在咫尺,卻緣慳一面……
晚上七時,金醫生說是時候鎖門了,子喬只好離開。明天週五要上班,她在心裏盤算星期六再過來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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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上十一時。
高貝爾辦公室。
當接待員見到子喬隨著CA團隊到達的時候,眼珠睜得豆大的。再一次踏進高貝爾的會客室,物是人非,感覺彷如隔世。
路康進來後,一見到子喬,眼波流轉,瞳孔發亮。柏克倒沒有想像中的驚訝,還是那個招牌的含蓄微笑。CA一行五人,除了子喬、蘇總和O'Connell外,還有負責科技行業和私募(Private Equity)的銀行家。
O’Connell的一番開場白無比動聽,談及覓到長線投資者的關鍵和策略時,CA簡直被說成不二之選,有如已經有一堆鈔票放在面前一樣。子喬開始感到這些高級銀行家,已經不是一種職涵,而是一種境界,一種自我確信務必能夠拯救公司出火海的境界。另外,科技行業的銀行家Sebastian作了一個對智能手提裝置的介紹,包括對遊戲市場的影響。Sebastian是法國人,本來與這高家交流就有優勢,這方面的內容又比較實在,不只是賣花讚花香,柏克相對受落,也明顯多了互動交流。 接下來是分析一下如何以高貝爾不同角度的業務與同業比較。因為B2B程式管理、手機遊戲設計、與醫學平台,都是截然不同的業務,因此公司的估價並不能以單一方向定位。蘇總舉了一些市場上的可比公司為例子,而負責私募投資的同事也略為介紹了一些有可能感興趣的投資者。
討論到普遍的入股和合作模式時,門外突然傳出了一陣嘈吵聲,似是接待員正在攔著會議室的門。
一會兒柏克的秘書把門開了一條小縫,正想把坐在與大門不遠的柏克叫出去,門卻「啪」一聲被用力擊開了。但見一位青年男子快如流光般闖了進來,直衝到柏克面前狠狠地在他臉上揍上一拳,本來已站起來的柏克應聲倒到倚上,再連人帶倚跌到地上!
眾人嘩然,路康馬上跑上前,與子喬幾乎同時驚呼:「Lucien……!」
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路森並沒有停下來,衝到嘴角正流出血絲的柏克面前,一把執住他的領口,咬牙切齒地喊道:「別再惹我,我跟你什麼關係也沒有!」說罷他氣沖沖地離開了。
驚惶失措間子喬停頓了十數秒,但已經足夠讓她直奔到梯間時錯過了路森,目睹他搭上的升降機關上了門。她瘋狂地按著按鈕,幸而不一會又有另一台升降機,這時剛剛趕到的路康居然還來得及在門縫中衝了進來。
「什麼一見事?你怎會認識路森?他是……」
「他是我的男朋友。」
「是他?怎樣可能?……可是他明明在昏迷中,何時醒的?」
「不知道,但我過去兩個月都跟他在一起。我也是昨天才知道他就是你哥,他昨天昏迷送院了……」
「今天醒了馬上跑來揍我老爸?」這時電梯已到了地面,子喬飛快地奔了出去。
路森已走到大堂的出入口,她跑到旋轉門前,抓住了他的手臂。
「Lucien……」她喘著氣說。「……別走……」
路森的眼神有點猶豫,他看著子喬,眼光閃了一閃,卻又歸於暗淡。被他這樣一看,她又不禁心中一緊,手中一頓。然後,他伸出另一只手,輕輕地推開了子喬執著的手腕說:「對不起,你認錯人了……」
接著他轉身過了旋轉門,往長街方向走遠了。
路康極為不解,走到她身邊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子喬眼神散渙地看著長街,聲音小得似乎像自言自語一般:「他真的忘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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