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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事物的面向皆有其依據。就算是散落在空氣中的塵埃,也能找出它的源頭。但在那之前首先必須要學會如何分辨,哪些徵兆才是真正值得投入心力的。然而,絕大部分的時間裡,能注意到那些細枝末節的問題,實屬艱難。
羅薇艾決定關閉桌台上的影像,她反覆查看這個幾乎千篇一律的畫面不下幾十遍,除了幾次差點睡著外,其餘的時間都在嘗試從這組影像中找出一點蛛絲馬跡。在她看來,完全就跟報告中描述的一樣,毫無任何可疑之處。但顯然這樣的答案已經完全不足以緩解高層的疑慮,日漸頻繁的會議都圍繞在同個議題上打轉。
「目前為止,他依舊是沒有踏離過私人實驗所。」她的前任助理,拜倫・米勒在他的獨立工作室中進行彙報,他身後那扇佔滿牆面的半圓投影窗,正顯示著第十五號研究基地的樣貌。
位於叢林隱蔽的深處——地表隆起的波浪型皺褶下,在這座寬廣堅硬的石窟內,有著無數複雜的能源供應網、研究設施、提煉與鍛造生產鏈,以及廢料處裡機構,此外住宅及商店則明顯規劃在另一區中。厚實的頂端被置入了面積驚人的板模,仿真外界樹林的翠綠及潮濕。出入口被一層嚴密的防護罩遮蓋,陽光將其照射出五顏六色的紋理圖案。
「申請的原料、使用的能源量都符合所有規範,另外從他實驗所中取得的研究數據,初步檢視結果也都相當乾淨。」拜倫・米勒補充道。
羅薇艾靠在椅背上,重新調閱拜倫傳來的數據內容,試圖從那些繁雜的檢驗數據中尋找些什麼。過程中她不斷輕聲嘆氣,而拜倫的頭像也在桌台前方富有耐心地等待著。
跟那組索然乏味的影像報告一樣,一切都按部就班地發展。腦神核心正不斷與組織授權的系統進行融合與擴張,逐步完善的前置作業意味著未來系統的運行效率即將獲得突破。兩組截然不同的運算系統僅僅只有三成的契合度,但在薩蒂.伯雷的研究及改良下,許多作業系統變得更加智慧。
但也正因如此,羅薇艾忙得焦頭爛額。
「鑒於以往的經驗,我們不能排除他在過程中植入蠕蟲或某些機制。那些工程師及科學家幾乎沒有半個可以阻止這件事。」一次光影會議中,幾名具有決策權的執行者不斷地反覆爭論著。人型的細緻光影中,只有外型輪廓能分辨出性別,而他們挑選的變聲器使聲音聽上去像極了某種已絕跡的小型齧齒動物的叫聲。
聽久了著實讓人懷疑自己是否還待在地球上,難以適應。
在一棟老舊、被荒廢的廠房中,每一個人形光影都散發著同樣的白色,與周圍散落的零件、斷裂的纜線以及空氣中飄揚的灰塵有著極其強烈的對比。蓋滿泥垢的牆邊上還能隱約看見剝落的十字星,不知道究竟是誰負責模擬這次會議的房間,就像個憤世忌俗的預言家,想盡辦法將眼前的一切變成口中的災難。
「確實,內部系統有很高的機率在毫無徵兆的情況下直接被癱瘓。」一名女子說。
「這項議題我們已經討論過很多次了,為了研究,他能保留腦神的唯一操作權,而我們不能干涉。」男人說。
「我的意思是,我們必須在他完成統合前,獲取操作許可。不僅能進行最後的整合,也能杜絕無窮的後患。」
「我能理解你們的顧慮。但在那之前必須想一想,老伯雷會拒絕計劃的最根本原因!」
「你是指,伯雷一直進行的研究嗎?」另一位男性問,「我們都知道他當初為什麼拒絕,來說說這位吧?」
「是的,那項我們至今仍然無法窺探的成果,但它的理念與我們沒有不同,唯一的差別在引線以及火星,引爆需要時間,而這兩者都在我們手上。至於兩者所代表的是誰,想必各位一定非常清楚。」
這其中究竟有什麼關聯?羅薇艾有些納悶。引爆的關鍵要素在我們手上?從詳細的資料及對話內容判斷,這似乎牽扯到老伯雷始終絕口不提的過往。
過了許久,那名女子開口問道,「至少現在他人已經在十五號研究基地裡了。但我聽說他已經很久沒有離開過自己的實驗所了,都在做些什麼?」
「他對時空遊走這項研究非常感興趣,大部分的核心都優先與其進行融合。其餘的並沒有值得注意或是懷疑的地方。」羅薇艾說。
「聽上去是件好事,有拿到詳細的研究數據嗎?」女人繼續問。
「雖然他經常主動交付成果與進度,但事實上,他非常警惕。」羅薇艾說。
「竟然連妳都沒有辦法?」聽上去有些驚訝,但更明顯的是懷疑與不解。
「很抱歉,請再給我一點時間。」此時的羅薇艾已經盡力表現得冷靜又不失禮儀。但她同時也做好了面對冷嘲熱諷的準備。原因不外乎是她曾經做過老薩蒂・伯雷的研究助理多年,但卻到現在還無法取得年輕伯雷的信任,這對她來說無疑是種打擊。
同時也讓她開始考慮撤換拜倫・米勒這件事,只是仍有太多細節必須納入考量。
「老伯雷的性格跟這位有多大區別?雖然只是推測,但時間久了也難保不會被他發現任何一點關於老伯雷的足跡!從他最一開始的問題就非常可疑……」男人還沒說完,就被另一位男子不客氣地打斷。
「這就是讓他進入第十五號研究站的原因!等你有辦法分析核心或是取得操作權再來重新談談,怎麼樣?你想怎麼試都沒有問題,我們也許可以看到,幾次會議後的成員將會變得不太一樣。」
「我怎麼樣也想不通,為什麼你還能安穩地待在這裡,不是應該去跟你的老朋友敘舊嗎?還是說你們早就已經搭上線了?」
「好了!請兩位稍安勿躁。有些時候越是急躁就越容易事與願違。他植入了我們的契約晶片,這點小手段最後很有可能成為關鍵。」
這句話讓羅薇艾不自覺地摸向自己的後頸。
「當然,那是特別為他製作的晶片,教授不必太過擔心。」那個女子提醒道。
「我從來沒有過任何疑慮。」羅薇艾立刻澄清,雖然她很確定自己在會議場中的光影並不會有任何動作,但還是不禁懷疑自己是否也是個例外。
「伯雷先生似乎相當熱衷於時空遊走這個項目,但我們不希望廢寢忘食的疲勞像藥物帶來的副作用那樣,令人不適。」另一位還沒發過言的女性說道,「以維護現有資源來說,我們必須了解他花了多少時間執行契約內容,又有多少是我們必須排除的障礙。因此我們需要更多的資訊來佐證我們的假設,麻煩教授安排幾個時間進行階段彙報,關於詳細的研究數據。」
距離預定的彙報日還有三天的時間,羅薇艾好不容易在這之前將研究數據弄到手,但無論進行何種檢測,都未發現任何異常狀態或行為。直到最近,拜倫・米勒漸漸能在薩蒂的實驗所中待下來,不再被要求耗時費力的跑腿打雜,經手處裡的資料也開始觸及核心研究,這才好不容易抓到機會。
「你做得很好。沒有人知道這趟旅程要走多遠才會抵達終點,但我們也只剩下這麼一站就能見到成果。維持這份努力,就像死守信仰那樣,很期待你之後的表現。」過了許久,羅薇艾看著前方拜倫清晰的頭像說道。
「是的,這是我的職責。」拜倫這麼說道。
只要仔細觀察、做好記錄,就會發現這份資料很可能洩漏了核心最細末也最重要的資訊——完全可以說是推斷其能源的重點依據。
只可惜這個拜倫並沒有發現,羅薇艾關閉影像,轉過頭對著身旁的年輕女人說道,「接下來拜倫將會忙得不可開交,妳去看看能不能幫上什麼忙,聰明的孩子到哪都受人疼愛,這是不變的定律。妳知道該怎麼做。」
「好的,教授。」女人甜美的聲音連身為女性的羅薇艾都感到相當愉悅。
智慧與外貌並不一定都會降臨在同個人身上,如果她能抓住機會,那麼拜倫也算是物盡其用了。看著女人離開的背影,羅薇艾心想。
按照羅薇艾對SRF的瞭解,高層的人很有可能會要求她找出能源類別並加以利用。而且按照現有的資料推斷,最具淺力的菲碧・麥基寧有高機率會被限制資訊,就像六號研究基地站中的索婗雅・萊斯勒一樣,嚴禁獲得任何有關於薩蒂・伯雷的相關訊息。反之亦然。
想必,這就是他們口中的引線。至於火星,並不在羅薇艾的管轄範圍就是了。
如果一切的進展就跟刻畫好的藍圖那樣,索婗雅・萊斯勒的研究成果克服了時空遊走造成的記憶缺失、薩蒂・伯雷的腦神運算核心順利與遊走系統融合,那麼SRF所追求的全和平理念,將會在那一刻被實現。為了獲取時空遊走的優先使用權,多少人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但這並不像被封在玻璃中的蘋果,觸及不得。那是親眼看著散播的種籽逐漸深根、發芽並成長為繁綠茂盛的白色馬蹄蘭。
明亮的房間內,帶著淡淡的藍色光暈,寬大且深的櫥窗內有幾隻白色實驗兔被分別置於左右兩側,中間由一片透明模板阻隔開來。櫥窗內部角落共有四隻機械手臂,上方則有兩把手臂。玻璃上方各有幾組特殊的數據不斷更新跑動。
「妳怎麼知道這些兔子有沒有記憶上的缺損?」克萊德低沈的聲音在實驗室門口傳來。他慵懶的靠在門邊,甚至無視周圍來回走動、穿著白色防護衣的研究人員。
「我怎麼知道你聽不聽得懂我的解釋?」一名將藍色防護服褪到腰部的女人頭也不回地回應,她坐在櫥窗的控制台前,操作著機械手臂將鮮嫩的葉子逐一喂到兔子面前。
「試試看?」克萊德說。
「看到上面螢幕跳動的數據沒?那代表每一隻兔子的大腦。」
「你們能把兔子的大腦數據化?」
「還有你的大腦。」女人說著,將最後一片葉子放到最後方、最沒有活力的兔子面前。
「不對⋯⋯等等,妳的意思是說——」
「事實上⋯⋯」女人轉過頭看向門邊的克萊德,灰黑色的眼睛竟然透著期待與好奇,這使克萊德不由得感到困惑。在他還沒反應過來前,女人說道,「這項技術最初所使用的大腦,來自於人類。」
克萊德感覺自己像掉入另一個陌生的空間中,而這個空間的邏輯與他的觀念完全背道而馳。他愣了愣,「就差這麼一點,索婗雅,妳快騙到我了。」
「是嗎?那真是可惜了。」索婗雅笑道。
「妳還記得克蕾西嗎?」克萊德問。
這個問題立刻引起一直堅守於實驗室角落中,兩名特勤的注意。這段時間觀察下來,他們不認為克萊德及索婗雅曾經有過交集,因此對於這項問題感到困惑與警覺。
「沒印象。」索婗雅想了想後說。她將雙手抽出操作桿、脫掉果凍般的黑色傳導手套,拿起一旁的記憶碟準備紀錄這次的觀察結果⋯⋯
「克蕾西,妳知道的。」克萊德說,一邊將手舉到下巴處比劃著,「我忘記她姓什麼了,大概有這麼高,瘦瘦的、皮膚很白、藍色眼睛、褐色長髮。」
索婗雅再次嘗試回想,接著緩慢地搖著頭,「不太記得,說說她怎麼了?」
「噢!好吧!」克萊德聳了聳肩,「既然不記得就沒必要提了吧。」
「等等!」這次索婗雅像是想到了些什麼,她抬起頭有些不確定地看向克萊德,「她們是雙胞胎嗎?」
「克蕾西跟莎利葉!」
「啊哈!那對雙胞胎!她們還好嗎?上次見到她們是什麼時候了⋯⋯?」
「算一算,也有幾十年了吧?」克萊德想了想後說道,「妹妹莎利葉死了。」
「發生什麼事?」這項消息似乎讓索婗雅非常震驚。
克萊德搖了搖頭,「懸浮列車不明原因脫離路線,找到的時候屍體跟其他人混在一起。」
「那⋯⋯克蕾西還好嗎?」索婗雅問。
「聽說從來沒有放棄過調查列車出事的原因,到現在依然還在調查。」
「有查出什麼嗎?」
只見克萊德搖了搖頭,沒有回應。
事實上,索婗雅打從一開始就知道對方在說什麼,克蕾西——蕾克西・伯雷,薩蒂的妹妹,他們從小都這麼喚她。而關於雙胞胎姐姐的描述,僅僅只有外型是真實的,其餘都與現實完全相反。為什麼他要用這種方式告訴我薩蒂還活著?他替誰辦事?基金會?還是薩蒂?索婗雅輕輕嘆了口氣,「我能明白。你還有在跟姐姐聯絡嗎?」
看著再度搖起頭的克萊德,她決定堵上一把。想必是薩蒂的可能性更高一點。如果他在這裏,就說明守護者的核心⋯⋯也難怪這系統的更新速度越來越快。
「如果你有機會跟她聯絡的話,幫我跟她說:請她節哀,等我找到我的蜥蜴先生,再請段假去看看她。」索婗雅解釋道,「你知道的,我有把牠放進寵物囊與其他行李一起運來,但現在卻怎麼找也找不到。而且他們並不願意幫我這個忙。」說著,她看向角落的特勤,絲毫沒有遮掩的意思。
「有毒嗎,那隻蜥蜴?」克萊德問。
「基因改造的大毒蜥,挺溫馴的,不過被咬到的人幾乎立刻被痛暈。」索婗雅說著,嘴角不自覺的上揚,似乎是想到些什麼。
就讓他們去調查吧!索婗雅不認為這些特勤能從對話中查到些什麼,如果還能因此增加他們的工作負擔,那麼就更有機會搞清楚這是怎麼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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