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恨你，但希望我們來生不再相見……
一道微冷的清風把薄薄的霧氣吹散，壓著大地的一片深灰色的雲霧也逐漸消散。隨之而來的，是一縷縷金黃色的光芒影照著大地，陽光把道上兩旁的楓樹照得金光閃閃。
地上剛落下還透著些微嫩綠的葉片、開始泛黃的葉片、已經枯萎乾竭的葉片、還有早已被蟲蛀滿洞的葉片，統統都被清爽的晨風吹得翩翩起舞。
朝暮的微風輕輕地拍打著青年的臉頰，他在一棵繫上了紅繩的楓樹前停下了腳步。樹幹上的紅繩還垂掛著一塊小木板，青年的指尖在木板上摩挲著。板上刻著兩組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青年的食指停在了其中一個名字上。
「我來看你了……哥……」青年停頓了好一會，才終於把那聲「哥」喊出來。他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近左腰的位置，低頭輕聲地呢喃著：「明明都給你了，為甚麼還是沒活過來呢……？」青年低垂的眼簾下似乎添上了一層深不見底的陰影。
「小潤，謝謝你帶我到公園玩！哥哥很久沒有出來了，所以和潤玩得很開心！」小男孩挽著身旁一個年紀比他略小的男生，咯咯的笑聲響徹整個黃昏時分的公園。
這是小潤有記憶以來，哥哥第一次笑得這麼開心。他微微頷首，胖嘟嘟的小臉蛋上添上了幾分微紅。他一臉燦笑地說：「哥你喜歡的話，小潤以後都陪哥來玩！」
「……傑、小傑！」一道沙啞刺耳的女聲從遠處傳來，兄弟倆的心頓時冷了幾分。不聞其人，先聞其聲。女人還沒來到他們跟前，小傑已先行站起來。他拉著弟弟一起站直後，就像個受罰的小孩子一樣在等著。他緊緊地牽著小潤的手，直到女人來到他眼前。4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jlYgtPDGG
她一手推開小潤，把小傑擁入懷中。「有沒有哪裡不舒服？你到底在想甚麼了？」面對女人連珠砲發式的追問，小傑一直都沒回話。4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v90Zrul4q
被推倒在地的小潤，眼框早已紅了起來，視線也逐漸被如豆般大的淚珠佔據。4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LUrTvZ264
女人側頭睥睨著他，劈頭就是一罵。「你瘋了嗎？不知道你哥身體不好，不能吹風嗎？還讓他陪你到這種鬼地方！你就不能當好你的角色嗎？」4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42tbAbT3x
小傑拉著女人的手臂，一直解釋著是他自己在醫院悶得發慌，才哄弟弟偷偷帶他出來玩的。可是，女人卻甚麼都聽不進去。她仍舊一味地罵著小潤，唯一不同的是，她不敢甩開小傑的手。反倒是力氣不足、身體虛弱的小傑先鬆開了。4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ebJOQljb5
「媽，對不起……」小潤邊哭邊喊著媽媽，可是換來的卻是一聲計程車開出的聲音。女人拉著小傑上了計程車，期間還一直對他呵護備至，深怕他受傷。小傑一直不捨地回頭看著坐在地上哭泣的小潤，他回頭拉著女人的衣擺，問：「媽，小潤……」4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TRLzLlOMS
女人大力地關上車門，只和司機說了要到XX醫院後，就不再說話了。4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h0f9M2NCT
小潤不斷擦拭著淚水，等視線能看清眼前的一切時，他嚇得尿褲子了。他看著計程車駛離了公園，他忍著疼痛站直身子，追了上去。期間一直喊著媽媽、哥哥，「我會當個乖孩子的……不要拋下我……」4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vXFLZnALC
這是潤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和哥哥不同，在那個被他喊為媽媽的女人心中有著不同等分量的地位。4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aFJxIm6T8
「你不要總纏著你哥！你就不能當好你的角色嗎？」4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aULx8xNcB
「你哥和你是一樣的嗎？他可不能受這樣的傷！你就不能當好你的角色嗎？」4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zPqdJvg7n
「這個月的吃飯錢我放下了，沒事別找我，我要忙著照顧你哥。潤，當好你的角色，懂嗎？」4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4VATHX16T
「小傑，我的寶貝。你餓不？媽媽馬上去弄你喜歡的菜式哦！」4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ceBnP4zs5
「臭小子！你不知道你哥生病嗎？你怎麼可以總是抱怨我？你就不能當好你的角色嗎？」4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cotpOFqL3
「……」、「……」、「……」……4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OHSg9Nlui
「我的角色……嗎？」這個問題，從小潤很小的時候就一直在想，他不明白自己和別人到底有甚麼不同。
他獨個兒坐在滑梯上，看著別人家的孩子無憂無慮地玩耍，看著別人家的兄弟像好友一樣打成一片。他卻總有種融不進家庭的感覺，和哥哥之間也有種無形的距離感。4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IXFMWNFrF
慢慢長大的小潤開始理解媽媽的難處還有那句話的含意。他知道哥哥生病了，所以他得當個不會讓媽媽和哥哥操心的乖孩子。
他在學校努力地學習，想要拿到好成績給媽媽看；他在家裡積極地當個體諒哥哥的好弟弟，想要讓媽媽對他刮目相看；他在晚上勤勞地做著兼職，想要分擔哥哥的治療費。
因為，他要當好自己的角色。4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TveEOpgYw
「……捐骨髓？」小潤一臉不解地看著媽媽，這是第一次媽媽一臉懇求的表情看著他。哥哥需要做骨髓移植，而他的檢查結果剛好吻合，可以捐贈。小潤二話不說地答應了，因為他覺得自己終於被媽媽正視了。4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yiHWCOWbu
媽媽從他答應那天起，一直對他照顧有加，讓他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小潤開心得不得了，偶然還會開心到睡不著而在床上滾來滾去。4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tjSzBxSYb
「媽，我有當好自己的角色，對吧？」4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LMbJa2tMB
可是剛捐贈完後，媽媽的態度就一百八十度改變了。小潤彷彿有種從天堂掉到地獄的感覺。他又變回那個沒用、不被愛的孩子了。4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6FTreu7FI
後來還有媽媽讓小潤輸血給哥哥或是給哥哥捐肝臟的事情，小潤都一一答應了。因為他還傻乎乎地覺得這是他該做的。4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Lvyy75Fs1
直到他做完肝臟捐贈手術，在醫院醒來後，發現媽媽早就飛奔到哥哥做手術的手術室前等著，他的心裡就開始有一道裂縫出現了。4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HSFF8xxuG
有一天，他在拉開哥哥的病房房門時，聽到了媽媽和哥哥在爭執。言談間，他聽到了令人難以置信的真相。4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wNFYV8P3w
因為哥哥從小就生病，父母從一開始再生一個小孩的原因就是用來當治療哥哥的工具。只是後來他們離異了，剩下媽媽在照顧哥哥。而小潤，只是因為他一出生就可以為哥哥進行移植，治療血癌，所以他才出生的。後來只是因為哥哥又復發了，所以才要再捐一次骨髓。4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gSxZd3Zff
小潤這才明白媽媽的話，一直說的要當好自己的角色的意思。4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sbO0vQkgK
原來，活在哥哥的陰影下、為了哥哥而活才是他該當好的角色。4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0HWYK3uWi
「那哥哥又為我做過了甚麼？」4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cwoMRy1xU
好景不常，哥哥在治療期間患上了腎衰竭，需要立即做移植手術，而小潤理所當然地成了第一順位的捐贈者。4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u43C2fQLT
「由家屬捐贈的話，可以節省等待的時間。」這是媽媽一如既往和他說的話，連帶那句當好自己的角色的話一樣，一直縈繞在他腦中，深深刻在他的骨子裡。4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U3QQDlXAF
他的人生就只是為了他們而活嗎？難道他的人生不該是屬於自己的嗎？
雖然每次哥哥都不願意，但最後還是被媽媽說服了。而他也慢慢變得不再和小潤那麼親近，因為每次他看到小潤時，都會更添內疚。
可是這一次，哥哥似乎不想妥協。他不想再看到小潤為了快要死的自己而挨刀子。媽媽當然不願意，她脫口在小潤面前說出了這是小潤該為哥哥做的事。4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eroVNdIgE
「……媽，我難道不是你的孩子嗎？我也是你的兒子啊！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我難道就不值得你正眼看一眼嗎？我的存在就只是為了治療哥哥嗎？」4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4JMAsww8a
明明說好不說出來的，明明說好不會再抱怨的，明明說好要當個乖孩子的……他也想當個乖孩子，可是……不管他再怎麼努力，大概也當不了。4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0FXvOTUxm
「……我會捐出腎臟，但相對的，這是最後一次了。我以後要為了自己而活……」4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UYVAXsY9J
黃昏的光線把湖畔映襯成柑橘紅的顏色，青年看著明明該屬於暖色系的色調，卻感覺不到丁點的溫暖。秋涼的微風吹拂著兩旁的楓樹，翩翩起舞的楓葉把黃昏時分的湖泊變得格外有意境。
他的指尖停在了木板上的「傑」字上，良久，他才說出了一句話。
在這裡想起了往昔的種種，雖然哥哥已經不在了，但每每撫摸著這棵楓樹，就覺得哥哥總在他旁邊一樣。每次他都會一大早來到湖邊這棵楓樹前懷緬著種種和哥哥在公園玩耍的情景，時間一晃就到黃昏。現在的他也只能藉此和哥哥好好「敘舊」，只有這時，他的時間才是屬於哥哥的。4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f1d3gYmsL
「哥，我不恨你，但希望我們來生不再相見……」4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X1oqgkjui
語畢，他便踏著滿道上的楓葉回到屬於自己的人生裡。
ns 15.158.61.20da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