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燈光、密閉的空間、夜闌人靜的大廈……少女獨自站在電梯內的中央位置,目不轉睛地盯著電梯的樓層顯示屏。
叮──
到達五樓時,電梯門伴隨著吱嘎聲緩緩打開。此時,映入少女眼簾的,是萬籟俱寂的走廊與空無一人的電梯等待處。女孩神色緊張地嚥了口唾沫,如豆般大的汗珠瞬間滑過她的脖頸,她拖著僵硬的步伐往前移動。
女孩順著電梯門,戰戰兢兢地向外張望,確認沒有人在這樓層後,她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她退回電梯內,準備把門關上。
果然都市傳說都是瞎編的。
當電梯門正在關上時,一隻蒼白無血色的手倏地從門外伸過來,一把抓住女孩纖瘦的手腕。女孩一臉驚恐地想要把對方甩開,然而,不管她花了多大的力氣,那隻手仍舊紋風不動地死命抓著她不放。在驚惶失措之下,女孩只能不斷按下關門鍵。
當門快要合上之際,另一隻蒼白的手駭然從外面擋住電梯門,不讓門關上。此時,抓著女孩的手忽地放開了她,轉為放在了門邊。女孩旋即移到電梯更裡面的位置,不斷按著關門鍵。
然而,電梯門卻絲毫沒有反應。女孩絕望地看著電梯門漸漸被那兩隻手掰開,面對著步步逼近的「未知」,她只能一直往後退,直至背部貼著牆壁。退無可退的她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對方向自己襲來──
砰!
少女倏地睜開眼,她望著一片雪白的天花板,身下軟綿的觸感讓她感覺很不真實。直到有人掀開門,喊著她的名字,才讓她反應過來。
熟悉的房間、清香的氣味、和煦的晨光……她下意識地看了眼自己的手腕,什麼也沒有。
「妳昨晚幹嘛去了?我半夜起來上廁所,發現妳不在床上欸。」
聽罷,女孩一臉茫然地看著對方,顯然沒聽懂對方的詢問。
見少女沒有回答,對方也沒再多問,只讓她下樓吃早餐,說大夥兒都在等她。
昨晚?大夥兒?這個人到底在說什麼?
鈴鈴──
少女的手機突然響了。
「小凪,快看看是不是阿拓打電話來喊妳起床了。小的我這就退下,不打擾妳們了。」對方以開玩笑的口吻說著,然後便把房門關上了。
她剛剛是直呼我名了嗎?阿拓?怎麼這裡的一切看著熟悉得來卻又相當陌生的感覺?而且,誰會這麼早就打給我?
她看了眼手機螢幕,來電顯示的並不是對方口中說的阿拓,而是顯示著她自己的手機號碼。
她滿臉疑惑地接通來電,戰戰惶惶地放到耳畔,手機另一頭傳來了一道熟悉的嗓音。
「喂,是我嗎?太好了,終於接通了。小凪,我知道妳可能不會相信,但我接下來要說的話很重要……」
「妳是……誰?」小凪打斷了手機另一頭的聲音,劈頭問道。
「我就是妳啊!不對,該怎麼說……算了,現在要解釋起來太麻煩,也沒時間了。總之,我也是妳。聽著,我的時間不多,能跟妳通話的時間大概只有一趟電梯的時長。」
「等一下,手機裡的我,如果妳要玩電話的話,那我可就要報警了。」語畢,小凪便打算結束通話。
一聲叫喊從手機另一端傳來,勾起了小凪的注意,她把手機放回耳邊,聽到了一道急促的呼吸聲。
「等等!請不要掛斷電話!這真的很重要,拜託妳……八月二十一日早上的我,請記著今晚千萬不要到那幢廢棄的大樓裡靈探。不管阿拓他們說什麼,都不要去23區的……」
嘟嘟嘟──
小凪盯著通話已結束的螢幕,想了想,又回撥了過來。可是,電話未能接通。
「都是鬼扯。」小凪關掉手機螢幕後,暗忖道。然後,她拾起之前被她扔到地上的校服,這才想起來這衣服之前被她弄髒了,沒法再穿。她二話不說把制服塞到她上學時背的包裡,又再側頭看了眼一旁的衣櫃。
她打開衣櫃後,看著裡邊款式多樣的精緻衣衫,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既然是來度假,那還是挑便服來穿吧。」顯然,她的心情並沒有受到方才那則來電所影響。
「真的啦,我真的看見了!」
小凪下樓時,聽到了大廳那邊傳來眾人的聊天聲。
「我前天晚上真的看到了,一個跟小凪長得一模一樣的女生,穿著殘舊骯髒的學校制服,就這樣面無表情地站在別墅外邊。那晚不還下雨了嘛,她就這樣撐著傘,眼神凌厲地盯著小凪的房間。」
那個男生手舞足蹈地說著,一副大晚上在學校教室說著鬼故事的模樣。小凪看著他們,心裡暗自竊笑起來。還好現在是大白天,不然真要以為他們在輪流說著鬼故事。
「健人,不是說是下雨天的晚上嗎?那你怎麼看得這麼清楚?連人家的眼神都看到喔?而且,小凪怎麼可能會穿骯髒的衣服。」坐在健人旁邊的阿拓忍不住質疑起來,健人隨即啞口無言。
「就說他在一派胡言了。」之前來喊小凪起床的女生在一旁附和著,阿拓則微笑著臉敲了下健人的腦袋。阿拓抬眸時,看到小凪正站在廳前看著他們,便立馬小跑到她跟前,關心起她來。
「哎喲,我可不想一大早就看到你們這對小情侶在秀恩愛。」健人聳聳肩,假意別過臉不看他們。
另外的人也在附和著,阿拓略顯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杓,然後便拉著小凪坐到他旁邊,準備吃早飯。
小凪看著同桌的五人嬉笑玩樂的畫面,心裡頓時有種說不出的酸澀感和不適感。在她眼裡,一切都是如此熟悉,可他們看著有多熟悉,對她來說,就有多陌生。她努力地壓抑著從胃裡湧上來的噁心感,嘗試讓自己享受著這頓快樂的早餐時間。
早飯過後,小凪跟另兩個女生在討論著時尚雜誌的最新款。忽然,其中一個女生問道:「對了,小凪妳之前那對殘破不堪的球鞋,到底是從哪裡撿來的?」
「對喔,上邊好像還有些紅色的點點,很醜欸。」聞言,另一個女生也提出類似的疑惑。小凪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微笑著搪塞過去。
聊了半天,小凪似乎也有種融不進去的違和感,於是她便藉故上了洗手間。途經客廳時,她看到三個男生正圍著筆電在聊天。她見眾人神色略顯凝重,便打算走近細聽。
「……所以我決定要去那裡靈探。」阿拓以不容別人拒絕的口吻說道,健人卻在一旁沉默不語。
「方才因為她們都在,所以我才不敢直說。其實,我也看到了。」另一個男生低聳著頭,有點不知所措地說。
「阿泰你也看到了,怎麼不早點說?」健人邊責備著對方,邊緊張起來。
「其實,小凪當時還很害怕來著,說什麼如果看到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那就代表『自己壽命將盡』……」
小凪聽著聽著,不自覺地啃起了拇指的指甲。
入夜後的夏天,沒有了白天的炎熱,站在空盪的棄置區內,即便只是微風吹拂而過,也顯得格外陰冷。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嚇自己,同行的一個女生一直在嚷著想要回家。
另一個拉著小凪臂膀的女生惡狠狠地叫對方閉嘴,同行的阿拓、健人和阿泰則像個屁孩般,一臉嬉笑地拿著手機自拍和錄影。
「各位,你們現在收看的,是實驗能不能到達異世界的直播。」阿拓對著手機擠眉弄眼,興奮莫名地說著。
「嗯?你說真成功了要怎麼回來?我怎麼可能知道啦,又沒試過……」
小凪不情不願地跟著眾人,來到一幢十多層樓高的大廈後,她緊張兮兮地問:「可不可以不進去?」
「都到這裡了,妳不會是打算食言吧?」拉著她臂彎的女生用力捏住她的手臂內側,低語道:「妳不會以為我們真的是想要跟妳和好,才邀請妳一起來別墅玩的吧?」
因為感到疼痛,小凪反射性地推開了那個女生,那女生一個不慎撞到了後邊在開直播的阿拓。如此一個措手不及,阿拓手上的手機瞬間掉落到地上,螢幕還摔碎了。
他怒氣沖沖地朝她們吼道:「我還在直播欸,妳們現在是在鬧哪齣?」語畢,他氣沖沖地伸手掐住小凪的脖子,一把把人推到牆上,喊道:「妳忘了我手上還有那段影片嗎!?是在這裡得瑟個屁啊?」
健人拍了拍他肩膀,讓他把人放開。一旁的阿泰則按下了大堂電梯的按鈕,然後他回過頭,說:「噓,你們都安靜點啦。誰會在靈探時大吵大鬧的?」
叮──
電梯到達大堂後,緩緩打開了門。健人一把把小凪推到電梯內,並讓她拿自己的手機進行錄影。電梯關上後,阿拓一臉厭惡地用手帕擦拭著雙手,喃喃道:「不小心碰到那一身髒衣服了,真噁心。」
眾人一聽,也跟著哈哈大笑起來。
站在電梯中央的小凪戰戰兢兢地點開手機,這時,螢幕上顯示出健人的來電。她顫抖著手指,接通了來電,畏畏縮縮地回應著。
「佐藤,妳別忘了。要是拿不回來影片的話,妳就等著被我們公開那晚妳跟我們翻雲覆雨的影片吧。」
佐藤凪掛斷電話後,開始用手機錄影著電梯內的情況。她按照網上的教學,依序按下了個別樓層的按鈕。
電梯到達四樓、二樓和六樓時,也一直沒有發生任何事。小凪關上電梯門後,深吸口氣後,伸出顫巍巍的指尖,再次按下二樓的按鈕。
她目不轉睛地盯著樓層顯示屏,倏地,她還在錄影的手機螢幕上跳出了一則來電顯示的通知。她定睛一看,來電顯示著她自己的號碼。
該不會是惡作劇吧?她一開始並沒有理會,直接掛斷了來電。然而,她的手機又響了,還是顯示著自己的來電號碼。此時,她按捺不住好奇心,接通了來電。
手機裡頭傳來了一聲熟悉的「喂」,小凪一臉詫異地回看手機螢幕,確認的確是自己的手機號,她難以置信地聽著對方的聲音。
那真的是她自己的聲音,可是這根本不可能。「另一個空間的我,請記著不管發生了什麼,都不要聽信二重幻影所說的話。不然妳會跟我一樣,會出事的。」
聽罷,滿腹疑惑的小凪正想要追問時,電梯停在了二樓,電梯門打開的吱嘎聲奪去了小凪的目光。她看到一個與自己長相一樣的女生正站在電梯門外,手上跟她一樣,同樣拿著手機放在耳邊,似乎跟她一樣在通著電話。
對於這樣的見面,兩個人都面面相覷,霎時間說不出話來。
就在小凪反應過來時,電梯門再次關上了,那通來電也掛斷了。她一臉驚恐地盯著電梯門,猶豫著要不要繼續下去。她回過神,打算按下一樓的樓層回家,卻發現不論她怎麼按,按鈕都沒有反應。
她急得快哭出來時,十樓的樓層倏地亮了起來。她目瞪神呆地看著樓層顯示屏的數字,她害怕得不得了。
因為她想起來,在到達十樓前,不可以撞見任何人,不然接通異世界的路程會出現偏差,可能會失敗,或是會有無法想像的事情發生。
她開始不自覺地啃起了拇指的指甲,不停地想著該怎麼辦。
這時,她的手機又響了。來電顯示仍然是她的號碼。
她再次接通了電話,另一頭傳來了一陣靜默。她遲疑地說了聲「喂」後,另一端傳來了有人撿起手機的聲音,裡頭傳來了一道不認識的男聲。
「屍體旁邊發現了一部手機,我剛剛回撥了通訊記錄上的最後一通來電號碼,卻發現是空號……」
說到這裡,手機另一端的聲音戛然而止。這時,電梯也剛好停在了十樓。電梯門慢慢打開,她驚恐萬分地看向門外……
小凪一邊撥著電話,一邊在走廊上奔跑著。她跑到樓梯旁時,靠在牆壁邊,偷偷察看著走廊。見沒有人在後面追上來後,她又回頭盯著手機,一臉著急地看著螢幕。
「拜託,快接通吧。」
螢幕上顯示通話接通後,她立馬接聽起來,哭著說:「阿拓,我害怕死了,怎麼辦?」
「小凪,別怕。我想到辦法了。只要殺掉妳的分身,那她就不能傷害妳了……」
嘟嘟嘟……
通話被掛斷了,小凪一看,手機顯示訊號不在服務範圍內。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把手機收起來後,正欲回頭察看走廊時,卻發現跟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孩正站在她旁邊。
小凪驚愕地盯著她的分身,對方一臉冷漠地盯著她。她想起來方才阿拓說的話,再看看對方手裡握著的棒球棒,恐懼感瞬間油然而生……
砰!
小凪還沒反應過來,一道暖流已緩緩從額上滑落。她拖著沉重的身體與奮力的求生意志,用盡力推開她的分身。對方似是沒有預計到她會反抗,一下子失去重心跌坐地上。
小凪跌跌撞撞地跑到電梯前,不斷按著按鈕。她邊緊張地回頭觀察走廊,邊著急地按著按鈕。電梯顯示屏的數字久久沒有轉動,她急得哭了起來。此時,她似是想到了什麼,立馬止住哭泣。
她再次撥打著自己的號碼,心裡祈禱著對方會接聽。
「喂,是我嗎?太好了,終於接通了。小凪,我知道妳可能不會相信,但我接下來要說的話很重要……」
「……聽著,我的時間不多,能跟妳通話的時間大概只有一趟電梯的時長。」她邊看著走廊邊說著,此時,另一個佐藤凪泰然自若地走近,她嚇得驚叫出聲。她急促地喘著氣,回頭盯著電梯的樓層顯示屏,不斷地按著電梯按鈕。
「等等!請不要掛斷電話!這真的很重要,拜託妳……」就在她話音剛落時,電梯門打開了。
她半驚半喜地看著電梯裡的人,續說:「八月二十一日早上的我,請記著今晚千萬不要到那幢廢棄的大樓裡靈探。不管阿拓他們說什麼,都不要去23區的……」她還沒說完,電梯內的人便朝她揮舞著球棒,一擊、兩擊、三擊……
「等等,阿拓,你在幹什麼!?我才是小凪,真的小凪!」小凪強忍住頭上劇烈的疼痛,質問著電梯裡的人。
「小凪說過,不管她的分身說什麼,都不要相信她。」然後,他又再次像瘋了般向眼前的女生揮舞著棒球棒。
直到眼前的女孩不再抖動著身軀,他才緩過神來。看著滿地血肉模糊的屍骸,他這才疑惑起來。
如果是另一個平行時空的分身的話,理論上被殺後應該會消失才對,因為分身並不屬於這個時空。
可是,躺在地上的小凪並沒有消失。阿拓目瞪口呆地看著前方另一個長得跟小凪一模一樣的女生,手裡的球棒瞬間掉到地上。他伸手摸了摸臉頰上的血,顫動著的指尖正淌著血,濃烈的血腥味撲鼻而至。
佐藤凪看著他愕然的臉面,滿意地笑了。「在我的時空裡,我們根本不是情侶。你只是其中一個霸凌我的混蛋而已。太好了,多虧了你,我終於可以擺脫貧窮與被欺凌的日子了。」她舉起球棒,抵在阿拓的下巴上,威脅著他。
「如果你敢說半句,我就把剛才錄下來的殺人影片發到網上。」
阿拓發呆似地點了點頭,就在佐藤凪微笑著想要走進電梯時,阿拓拾起地上的球棒,轉身往小凪的頭部揮下去。
被憤怒沖昏頭腦的阿拓忽略了電梯的牆壁會反射出他模糊的身影,所以小凪成功地避開了這次攻擊。
電梯門打開後,一個長得跟阿拓一模一樣的男生似是鬆了口氣地步出電梯。他雙手握住棒球棒,動作有點娘娘的。他被同學脅迫著玩了通往異世界的電梯遊戲,就在他滿心以為這次的十樓也沒有異樣,終於可以回家時,卻赫然看到了難以置信的畫面。
佐藤凪在地上拖著染了血的棒球棒,身上的制服與球鞋均沾上了噴射狀的血液,她邊啃著拇指的指甲,邊望著站在電梯門前的男生,皮笑肉不笑地說:「看來,我們會是很好的合作夥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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