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險者基礎的兩項「功課」，一個是「情報收集」，另一個則是「情報交流」……其實兩者完全可以歸類成同一項，它們的重點都在於「如何得到（或是交換）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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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穿了就是話術課以及演技課，還有各種雜七雜八的課程綜合在一塊兒的大雜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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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德不止一次說過，要是真的細分成這麼多課，那他八成每科都是不及格──特別是話術課和演技課，絕對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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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正在和老店主侃侃而談，甚至可說是談笑風生的青年，以及一旁看得目不轉睛，一張臉寫滿了「好厲害」三個大字的師兄，凱爾漫不經心地想著後者對自己的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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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髮蒼蒼，消瘦的面頰上滿是皺紋的老店主瞪著一雙翠綠色的眼眸，銅鈴般的大眼看上去像是那種不近人情，小朋友要是在他的領地範圍玩耍還會被他吼到哭的頑固老頭，從剛才他看到這個三人組合時衝口而出的第一句話便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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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頭嬌小的老先生當時幾乎是扯著嗓門的衝著黑髮青年大吼大叫，哪怕對方是寶貴珍稀的客人，個頭還是他的兩倍高，氣勢完全不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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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識貨的小鬼別在老夫的店裡亂搞，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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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上去還算委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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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為這已經是修飾過的版本，原本的版本不僅夾雜了一連串壓根聽不懂的方言，還像連珠砲似的一口氣說了一長串的話，凱爾乾脆就自我解讀成以上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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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帶一提，即使對方說的十句裡有九句半他都沒聽懂，還是能聽得出來對方很不待見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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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他們三個才剛踏進店門，一句話都還來不及說，就被鋪頭蓋臉的罵了個臭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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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沒幾分鐘就被哄得服服貼貼……凱爾想了想，這麼說好像有哪裡怪怪的，父慈子孝？含飴弄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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詞彙量嚴重匱乏的他想了半天也沒想出更適合眼前這幅畫面的形容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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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這樣沒由來的飆罵了一番，青年沒有露出任何不爽的表情，也沒有一上來就直說他們的目的，他甚至在說話時還依然保持著那副游刃有餘的溫和微笑，用一種像是熟客與老闆準備閒話家常的方式開了個頭，先是同老店主說明自己想換釣竿，而後又說逛了十幾家都沒找到襯手的釣具，想起曾聽人說過這間店是寇斯托城內頗有名氣的老店就決定來訪，一進店門看到那些釣具就知不虛此行等等之類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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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老人家臉上還掛著不情不願的表情，態度很敷衍的隨口應答幾句──大概是覺得這些話都是在拍馬屁吧──而年輕的那一方看上去也不惱，仍是笑笑地繼續提出問題……結果，隨著青年指著架上的一些釣具，話愈說愈多，口中接連冒出數個凱爾完全聽不懂的詞彙後，最後不知怎麼，兩人竟莫名聊起天，言談間還夾雜著一堆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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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埃德完全只有待在旁邊乾瞪眼的份兒、不，自家師兄好歹還有個「用崇拜的眼神膜拜前輩」這種事能做，他卻是根本無事可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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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德用崇拜的目光看了一會兒，在看到老人家一邊哈哈大笑地說著「識貨的年輕人不多見，不錯，值得讚許」，一邊大力拍打青年的背時，忽然感嘆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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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輩真是厲害啊……難怪狄恩前輩總是說冒險者這行要多學點東西，哪怕只是一點皮毛也好，原來有這一層道理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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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如此，跟專業人士做情報交流或是收集情報時，除了有話題可以開，也不會使得談話氛圍過於僵硬，搞成像是審訊質問一樣的詭異氣氛，會很不利於接下來的發展，就像早前凱爾每次開口都差點把場面弄得很僵，那種感覺就彷彿他們腳下遍地都是地雷，隨便一腳踏出去都能把人炸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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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師兄得出的結論，凱爾側頭看去，不可置否地「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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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個不以為然的態度，不意外地，引來對方的側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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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淡的淺褐眼眸對上了深邃的烏黑瞳眸，四目相交了一會兒，他有些訝異的發現，師兄沒有不滿更沒有發火，而是露出一種挺微妙的神情，看起來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投向自己的目光似是疑惑打量，更似是好奇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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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看到師兄對自己露出這種單純不帶偏見的眼神，以往都是憤怒居多，尤其在試劍打輸他時經常會這樣瞪他；偶爾則是嫌棄、震驚與好奇，主要是發現他對某個應該是常識的事情不甚了解時，埃德才會露出這種複雜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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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好奇歸好奇，埃德卻從沒問過他的身份背景，而他自己也沒想過要去探索師兄的出身，所以迄今為止，這對師兄弟對彼此的熟悉程度，說是「熟識的陌生人」真是再恰當不過。凱爾眨了眨眼，心中生出幾分不解，卻沒有主動開口詢問──習慣與性格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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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互看了許久，誰都沒有先開口，緊閉的木門外隱隱傳來嘈雜的聲響，人聲鼎沸，靜謐的店內只有老店主與青年興致高昂的交談聲，陽光穿透了玻璃櫥窗卻不敢繼續前進，彷彿畏懼著店裡的黑暗，只停留在那一角逗弄著空中飄舞的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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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整個人都很怪怪的，一直走神，叫你也不應聲，應了又是這種奇怪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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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意外的，最後是埃德打破了二人間短暫的沈默──在只有他們倆的場合中，先開口的永遠是做師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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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回來，我從剛才就很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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棕髮的少年說著率先移開了目光，神態有些漫不經心的看向兩位正在熱絡交流的年長者，溜出口的話語卻沒有一瞬的停滯：「你對前輩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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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鏡面般乾淨剔透的淺褐色眼眸失了交集的對象，正準備看向店內另外二人時聽到了這句話，立刻「嗖」的轉了回來，赤裸裸的目光如同鋒銳的劍刃筆直而來，直勾勾的盯著師兄的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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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問的那個人沒有同他對上眼，仍兀自看著前方，僅有餘光時不時瞄著他，大抵是受不了他毫無掩飾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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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問太多，也沒有問師弟那種不曾放鬆的戒備是從何而來，反正看他身上的肌肉依舊緊繃，還有那張僵硬的像隔夜饅頭的表情，以及氣息中若有似無的壓迫感就足以明白──無論哪一點都在清楚的告訴別人，他到現在還未完全放下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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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一句話、一個問題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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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兩三句話就囊括了他所有的疑惑，例如是如何察覺到前輩（可能不是人）的身份、身上那股始終沒有解除的敵意、一直走神的原因……還有凱爾的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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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底，氣息感知這種事，還是需要一點的天賦以及足夠細心敏銳（這個凱爾好像沒有吧？），他這個做師兄的就算再怎麼不樂意也得同意、接受這一點：這個缺乏常識，不似常人的師弟總能感覺到一些他所不知道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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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褐色的鷹眸在主人沒意識到的情況下微微瞪圓了一些。一開始，凱爾沒有聽懂自家師兄問的問題，看向師兄的舉動也是一種被問話時的身體反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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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若不是埃德提起，他自己都不會注意到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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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進了酒館開始，他所有的，在師兄眼裡是「異常」的反應，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這一切的一切，不過是身體遵循著「本能」，服從其主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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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的身體彷彿不屬於自己，神智就像一抹幽魂似被踢出體外；直到埃德直擊核心的一句問話，才將他被本能壓制的意識拉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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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本能屏蔽了精神，操縱了身體，他自己也說不上來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自那次長時間的昏迷中醒來後，他很容易出現這種「症狀」──不過像現在這樣渾身緊繃至顫抖的情況，基本為零，這是他頭次遇到這種能夠在氣息上完全壓制自己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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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忽然覺得有點冷。」不知該如何形容這樣的感覺，他想了數秒，回了一句看似牛頭不對馬嘴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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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就好像……離去的意識帶走體內絕大部分的力氣，一同沉入那片冰冷而沈重的深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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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薄薄的木門外響起一陣刺耳的鳴笛聲，壓過了紛亂的人聲，八成是又有船隻要出海或是入港……凱爾漫不經心的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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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間，一種怪異的感覺侵襲全身，渾身寒毛倒豎──有人在盯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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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人在跟蹤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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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道念頭轉瞬而逝，少年的神色頓時一凜，顧不上師兄的「什麼叫有點冷？你說話能不能不要跟老師一樣……」的嘟嚷抱怨，凌厲的目光迅速望向櫥窗外。
這道念頭轉瞬而逝，少年的神色頓時一凜，顧不上師兄的「什麼叫有點冷？你說話能不能不要跟老師一樣……」的嘟嚷抱怨，凌厲的目光迅速望向櫥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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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濛濛的玻璃窗外人頭攢動，繽紛多彩的人海上還能瞧見緩緩駛過的船桿，可眼尖如他，在這片流動的人群中竟完全找不到任何可疑的人影，沿海大街上奇裝異服的人比比皆是，有不畏豔陽高照在大白天穿著斗篷的古怪人士，也有穿著十分清涼幾乎只遮三點的大膽人士；當他看出去的那一刻，那種被人盯著的顫慄感也迅速抽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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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詭異不適的感覺同早前在酒館與黑髮青年不經意對視時察覺到的壓力很相似，無形且強烈，雖然還遠遠趕不上前者那種如呼吸般自然散發的壓迫感，卻依然讓神經遲鈍如凱爾這樣的人如坐針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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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不同於前輩那種純粹不帶任何情感的目光，毫不隱藏的惡意混雜在這道強烈的視線中，反而較接近小巷裡那群大漢身上的氣息，卻更能引起危機感；硬要說的話，大抵是介於青年和那群男人之間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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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三個人走在街上，時不時可以感受到身後投來同樣灼熱刺人的視線。伴隨著這道視線而來的氣息比較單一且刻意，他敢肯定窺視者僅有一人，且從這種與自己不相上下的威壓來看，對方絕非人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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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注視著他的埃德，自然將他的神情變化與不尋常的舉動全部納入眼底，在他收回目光時出口問道：「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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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藏在暗處的人擁有這樣的氣息，定非等閒之輩，就是不知道對方與先前那些人是否是同批人馬……對於師兄略微急切的追問，凱爾並未立刻回答，而是沈浸於自己的思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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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的話，可能真像前輩說的，這樁失蹤案真的有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