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的黃山後,閔子騫便找了間客棧投宿,一面看顧鈴兒,一面行功運氣療傷,他傷勢原本就不重,加上長生真氣又頗有療傷之效,只幾個時辰,傷勢已復原七八成,鈴兒傷勢卻因為傷及臟腑加上過度憂心之故,卻是日益沉重。
這一夜,閔子騫守侯在床前,看著鈴兒的臉孔,睡夢中的面容時而笑容,時而驚恐,心裡雖有萬般不捨,卻又無能為力,他對自己的無能感到痛恨,如果連鈴兒都救不了,他是無法想像這樣的日子的,想到這裡,心裡不禁煩躁起來,正欲起身時,忽聽的房門外有動靜,聲音雖極其輕微,但閔子騫已知對方雖只一人,但武功極高,為避免驚醒鈴兒,他便行若無事的走至門邊輕聲道:「貴客來訪,未能出迎,尚請恕罪」
問了數聲,但見對方卻無回應,閔子騫心下一橫,逕自推開門向外一瞧,心裡登時震了一下,這人竟是唐霜青,只見他表情淡然,緩緩地說道:「不請我進去嗎?」
閔子騫向旁邊一讓,唐霜青進的房內,鈴兒猶自昏睡,唐霜青走到床前低頭不語,楞楞的望著鈴兒的臉,眼神裡透著溫和慈愛的眼神。過得半响,方自懷中取出一陳舊丹瓶,倒出一赭色藥丸,只如紅豆般大小,渾圓透亮,隱隱散發出光澤,向閔子騫道:「取黃山派二顆九陽丹予我。」聲音中極是威嚴。閔子騫默默的取出丹藥與唐霜青,唐霜青當即將丹藥化在茶中,輕輕撬開鈴兒嘴唇,將藥餵入。
只一盞熱茶時間,閔子騫竟見的鈴兒臉上已紅潤不少,雖鼻息聲音仍然粗重,但已是均勻調息,閔子騫知鈴兒已度過難關,心下彷彿流進一股熱流,聲音中帶著哽咽地向唐霜青道:「你救了她」
唐霜青不答話,過得半响才道:「坐下吧!」接著便緩道:「這一路上我自背後跟著你,見得你為鈴兒失神落魄的樣子,一點兒也沒察覺到我,我便知道你會真心對待鈴兒,方才我給鈴兒服下了朱雀丹,只要人尚未斷氣,實有起死回生之功,世間只剩下二顆,她的傷勢已然無妨了。」
閔子騫聽得此言,心下大喜,手竟是微微顫抖。
唐霜青又道:「這算是我對她娘的一點補償吧!當年我一怒之下鑄成大錯,讓她們母女分離,再也無法相見,事後想起常感到後悔,這其中的緣由,索性今天說與你明白。你就不會重蹈我的覆輒。
「當年在江北,金兵殺了我結髮妻子,我發下重誓一定要報此深仇大恨,但當年武藝未成,終歸失敗,退得江南之後,便讓門下弟子投歸各派,這一節你已知曉,哪知我女玉兒竟愛上了鷹爪門的弟子殷無命,那殷無命為報他鷹爪門內變之仇,竟唆使玉兒偷走了我唐門的修羅策和朱雀鼎密圖,我一氣下下令追殺他二人,追回了朱雀鼎密圖,但玉兒卻墜崖而亡。」唐霜青說到此處,整個人彷若陷入回憶之中。
又道:「我要大弟子王安通將朱雀鼎密圖送至朝廷,原想是要誘的這高宗趙構信的他是真命天子,起兵北伐,滅了金朝,替我妻子報仇,豈料這圖竟在半途中為人所盜,那真是天意了,所以後來才會起意,直接找人假扮趙構,來行那伐金之計了。」
「我從成秋處知你是個漢子,對鈴兒又是一片真心,我今天有事要託付給你」
閔子騫聽得唐霜青這一番話語,不禁黯然道:「前輩請說,但叫能力所及,自當盡力而為」
唐霜青道:「我唐門掌門一向是傳子不傳徒,我將唐門掌門之位正式傳給鈴兒,就由成秋輔佐她。」說罷便自手指取下一玄鐵指環,輕輕套在鈴兒手指上,接著又道:「你要答應我一輩子好好的照顧鈴兒。我走了。」說完唐霜青轉身正欲離開時,只聽得一聲叫喚「外公,別走!」正是鈴兒所喚。
原來鈴兒早已醒轉,聽的唐霜青和閔子騫的話,便自傾聽,鈴兒此時怔怔的流下淚來,對唐霜青道:「我好不容易才見到你,你怎麼就要走了。」
唐霜青愛憐的輕撫了鈴兒的頭髮道:「孩子,天下豈有不散的宴席,我相信妳以後會幸福的。」
隨即附耳在鈴兒耳旁輕聲道:「你那金鈴之內,藏有這世上僅存的最後一顆朱雀丹,這事只有你知曉了,你且記得回川中總壇後秘洞便明白了。」說完便毅然轉身離去。
閔子騫道:「前輩此行是否向北而去?」
只見的唐霜青一拂袖即出了房門,聲音傳來:「小子不壞,夠資格做我的孫女婿。」
鈴兒撐起身體急問閔子騫:「外公他要去哪裡呢?」
閔子騫輕輕說道:「他去北方金國了結一件陳年舊怨了。」他聽得唐霜青語氣已知他乃抱著必死的決心前往。
鈴兒紅了眼眶道:「那他還會再回來嗎?」
閔子騫長嘆一聲道:「明天的事誰知道呢?」
「你外公既已把這唐門掌門之位傳與你,我們應該回臨安城去找回你諸位師兄姊。」
鈴兒答道:「這事情如此重大,我怎麼做得來呢?」
「我瞧你外公做事深思熟慮,豈是輕易託付於人的,他會如此打算,必有其道理。」閔子騫道:「再說你還有我可以商量呀!」
鈴兒聽得閔子騫此言,心裡才放下了大石頭,兀自沉沉的睡去了。
閔子騫細思唐霜青此舉是何用意,是否因在皇宮的圖謀失敗,再加上突然間以為早已不在人世的親人現身,而導致他做此一決定嗎?雖然他說唐門掌門向來內傳,但匆促間交付鈴兒此重責也未免奇怪,更令人好奇的是唐霜青指定由成秋來輔佐鈴兒,而非由大師兄王安通,其中必有深意。驀地突然一個名字從腦海裡跳了出來,血手修羅。
剎那間閔子騫明白了唐霜青的用心,解鈴還須繫鈴人,要解開唐門和血手修羅間的恩怨,鈴兒是最適合的人選,成秋則是最適合居中牽線之人,這一切早已在唐霜青的算計之內。閔子騫不得不佩服這位一方之主的深謀遠慮。
翌日,二人便往臨安城而來。
那官府受得皇命追捕唐門眾人,但唐門眾人身分本就隱密,眾捕快見的此事不易辦理,便尋老法子抓了一批不相干之地痞交差。在官官相護下,向上回報只餘主謀成秋未歸案,在各驛站市集張貼海榜公文便算了事。
待閔子騫和鈴兒回到臨安城後,已不見昔日風頭上之氣氛,臨安城彷若無事一般。
閔子騫心裡盤算著,臨安城裡人海茫茫,唐門子弟他只識的成秋和易行之等寥寥數人,要到那兒去找尋可就是個大問題了。思及此處,不禁有了無處下手的感覺。
思量多時,突的想起雷翊和仙兒,這一路上為著鈴兒的傷勢煩惱,竟忘了去探視二人的情況,回想起當天在黃山派遇劫時,也未發現二人的下落,想到這裡,不禁擔憂起來。
閔子騫信步走到大街之上,茫然思索下一步該怎麼做。忽聽得背後有人輕聲喚道「是閔大俠嗎?」閔子騫一愣下回頭看得是一名年輕人,身著僕役服色,禮貌地向閔子騫道:「我家主人請閔大俠借一步說話。」
閔子騫奇道:「你家主人是誰呢?」
那僕役言道:「主人說您去了便知道。」
閔子騫好奇心起,一路便跟隨著這僕役打扮之人,進了東市大街巷底一老宅內。他此時藝高人膽大,也無懼於陷阱,來的屋前,推門便入。屋中僅一人安坐於中,抬頭看了一下閔子騫便道:「貴客來訪,請坐吧!」閔子騫識得此人是唐門大弟子王安通,登時愣了一下,他萬萬沒有想到居然會在此地遇得他。
王安通神色漠然,看不出喜怒之色,過得一會兒續開口道:「我們已然接獲師尊傳信,掌門之位傳與她孫女唐鈴兒,不知何時能拜上新任掌門人。」
閔子騫思量了一會兒才道:「那就三日後的申時,在東郊外倒馬坪相侯。」
離開東市大街後,閔子騫暗道:「這王安通為人深沉,器量狹隘,此事當沒如此容易。但想唐霜青如此安排,實是大惑不解。」
正欲回的客棧時,突見前面一人影似曾相識,心念方動,那人警覺性極高便自發現,隨即加快腳步愈甩脫,閔子騫不疾不徐的遠遠跟著,那人見無法甩脫閔子騫,自往城外走去。閔子騫見其身形步伐如此熟悉,隨即自背後輕喚一聲:「成大叔,我是閔子騫」
那人正是成秋,他臉上雖覆著一紅臉漢子的人皮面具,但身形步伐竟為閔子騫所認出來了。成秋聽的背後跟蹤之人竟是閔子騫,隨即停步,轉身看了一下閔子騫道:「果然是你,我方才還在懷疑是否認錯人了,多日不見,你的容貌雖變化不大,但神色氣質均和以前不同。我為求謹慎,所以多試了你一下,請勿見怪。」
閔子騫道:「這一段時間確實是發生了不少事,對了,成大叔,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成秋道:「是掌門人之事嗎?」
閔子騫道:「正要請教。」
成秋頓了一下方道:「我了解你的顧慮,新任掌門雖是師尊孫女,但年紀輕又未入唐門,如何能服眾?」接著又道:「那掌門人的玄鐵指環正是開啟七絕丹解藥之鑰匙,唐門子弟拜師之時均已服下七絕丹,需藉由每七年師尊所賜的解藥壓制,那七絕丹發作時之慘狀,你應該比誰都清楚,為此唐門子弟不敢背叛師門,其原因在此。」
閔子騫道:「那如玄鐵指環被奪,豈不是唐門子弟盡皆受人脅制。」
「不然,配製那七絕丹解藥另有一秘方,惟唐家一脈方能配製,這秘密向來由前任掌門口傳於下任掌門,除此之外,誰也無法知曉」成秋緩緩說來。
閔子騫續問道:「那唐掌門為何要你協助鈴兒呢?」
「這事說來話長,王師兄當年是受命追捕她爹娘的首領,更因此害得她墜崖而亡,師尊必是考量於此,才會將這事交代於我。
閔子騫至此已大致明瞭其中緣故,微微欠身向成秋一揖後,便向成秋說道:「一切還仰仗成大叔幫忙。」說完便自轉身離去。
樹林裡,成秋獨自一人看著閔子騫遠去的身影,喃喃自語道:「以後的路還很漫長,望你好好的保護她」
客棧裡,鈴兒輕撫著掛在胸前的金鈴,想起唐霜青與她說的一番話語,自她知曉自己身世以來,她只知道唐霜青是她在世上的親人,但是她的親生爹爹是誰,卻沒有人告訴她,她依稀能感覺到閔子騫和太乙道長似乎知道,但卻有難言之隱,到底是何緣故呢?她想去找出這原因來。
自她服用了唐霜青的朱雀丹後,身體不但傷勢全然好轉,連思路也清晰起來,不待閔子騫回來,她戴上人皮面具離開客棧來到街上,不知不覺來到了玉真觀,太和道長仍尚未歸來。鈴兒正欲離開時,與一人擦身而過,竟然打了個寒噤,感覺渾身不對勁,壓迫感席捲而來,令她顫慄了一下,她記得這感覺是如此的令人恐懼,但卻想不起來是在哪裡經驗過的,腦子下意識的要她忘了這段記憶,鈴兒真希望閔子騫這時就在她的身旁。
一想到閔子騫,鈴兒臉色一變,她已想起這人帶給她的感覺正是閔子騫發狂那一夜的殺氣,一想到此,不禁衝口而出叫道:「血手修羅!」
那人本已走過,聽得此言便即回頭一聲怪笑道:「小子居然認得出我,這是你自己找死,就怪不得我了」,鈴兒只見得眼前人影一花,血手修羅右手已至眼前,五指成爪逕往她面上抓落,她駭然向後一退躍出丈許,堪堪避過了這一抓,但人皮面具已然撕裂開來,鈴兒知道自己功夫遠不如眼前的煞星,只盼得仗著輕功避開。
血手修羅見自己一招居然未能拿下眼前之人,嘿的一聲道:「輕功不錯,我倒要看看你能避的幾招。」說完身法霎時加快,一招快似一招,鈴兒見得對方掌影越來越快不禁驚惶起來。左閃右避,腳步踉蹌,部一會兒已是險象環生。
血手修羅冷笑一聲,五指當頭朝鈴兒頭頂插落,鈴兒見再也避不過,心中反倒一片清明,腦海中浮現起和閔子騫在一起的景象,眼神中沒有恐懼,只是看著血手修羅,血手修羅眼神和鈴兒眼神對望一眼,竟是如遭電擊,手下登時停了下來。
鈴兒怔了一下,見血手修羅眼神怪異,便自問道:「為何不動手呢?閔大哥會為我報仇的。」只見得血手修羅眼神裡閃過一絲暖意隨即歛去,冷聲道:「摘下你的面具!」
鈴兒只淡淡一笑,伸手便揭過人皮面具,露出面具下清秀的臉,眼神毫不畏懼的看著血手修羅,早已置生死於度外。朗聲道:「要動手便快點。」
血手修羅見的鈴兒的臉,竟是眼神直盯著她,整個人僵在原地,臉上閃過無數驚訝、痛苦、欣喜的表情,伸手欲輕撫鈴兒的臉孔,但卻是渾身顫抖,片刻後方從嘴裡擠出話來,顫聲道:「玉兒,你還活著!你還活著!」他話方出口便知不對,隨即再道:「不對,你不是玉兒,你究竟是誰?」
鈴兒心下也是一震,緩緩道:「我叫鈴兒,唐鈴兒,你是否認識我娘呢?」
血手修羅心中閃過無數個念頭,緩緩問道:「你方才提的人是否就是閔子騫呢?」
「正是他,閔大哥會為我報仇的」鈴兒朗聲道。
血手修羅沉默了半响後輕聲的問道:「你叫鈴兒,這名字是誰幫你取的呢?」
鈴兒愣了一下,她沒想到這人見人懼的煞星竟然問她這麼一個不相干的問題,但還是答道:「這是我師父太乙道長幫我取的,因為師父發現我時我身上就掛著一個金鈴。」
血手修羅聽得此言,喃喃自語的道:「鈴兒,鈴兒,原來你叫鈴兒。真沒想到,真沒想到,這一切都是報應啊,報應啊!」說完全身逕自鬆懈下來,恍若老了十歲,緩緩轉身離去。
鈴兒看著血手修羅遠去的背影,竟自呆住了,她心知這血手修羅必然和她有很大的關聯,但卻又不知該不該追上去問個清楚,就這麼看著血手修羅的身影慢慢的消逝。
ns 15.158.61.47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