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微暗,夜色漆黑,一條人影快速絕倫的掠過客棧屋簷,輕輕巧巧的揭開一小塊瓦片,從隙縫中窺視著客棧下的動靜,黑色的面罩下,露出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的片刻,夜行人小心翼翼的自懷中掏摸出一小袋粉末,以指拈針在袋上戳了幾個小孔,便自屋瓦縫隙處塞入,一絲絲細微的粉末緩緩的輕灑而出,那夜行人布置已定,便欲轉身離去,卻赫然發現屋頂上另有一人。
夜行人一驚隨即飛身下屋,意欲擺脫此人,那人步履輕盈,竟是擺脫不得,夜行人知道遇著了強敵,只奔得一會兒便自停止,壓低聲音道:「朋友,你待如何?」
那人笑道:「你深夜到我住的地方下毒暗算,還問我要做什麼,豈不好笑。」那夜行人聽得此言面色微變,沒想到自己的行藏早已為對方識破,隨即迅自懷中取出一物事,向那人身前擲出,冒出一陣紫霧。只見那人不疾不徐揮袖一拂,一陣勁風將這紫煙盡數捲向那夜行人而來。
那夜行人原盼這毒煙能阻的他一阻,不料毒煙反向自己襲來,一時慌了手腳,將一口紫煙吸入了口中,夜行人臉色一變,忙自懷中取出一丹瓶倒出藥丸便吞。只見得人影一閃,已然被點中穴道,動彈不得。一陣黑氣自咽喉處慢慢擴散到臉頰,那夜行人臉色驚惶,汗珠涔涔滴下,眼神裡盡是恐懼,奈何卻動彈不得。
那人道:「說出是誰指使你的,我便饒了你的性命。」
夜行人黑氣雖已蔓延到臉頰,卻猶自緊閉雙唇並不言語。那人見的如此,知他必不肯吐實,手指凌空一點,解開了夜行人的穴道,只見那夜行人欲拿解毒藥丸塞入嘴巴,但手腳均已僵住,藥丸竟自掉在地上,那人見狀隨即拾起藥丸,一掌推出,勁風逼得那夜行人一陣窒息,嘴巴隨即張開,他便將這藥丸以指彈入那夜行人口中。過得一炷香時刻,但見黑氣緩緩退盡。
那人見這夜行人已然無礙,便自轉身離去。夜行人喚道:「你是閔大俠吧!我欲害你,你反而救我性命,我無以回報,只能提醒你暗箭難防。」閔子騫聽完淡然說道:「你等不過奉命行事,身不由己,我又何必傷你性命,至於那背後主使之人,你不說我也料得到。」隨即離去。
閔子騫尋思:「這人雖功夫不差,但他們應知奈何不了我才是,他們這樣一來豈不是露出馬腳來,莫非......」一念及此,閔子騫立即飛奔回客棧,他心知已中了對方調虎離山之計,此刻鈴兒必然有危險。
閔子騫急奔而回,卻見客棧四周靜悄悄的,連犬吠之聲也無,卻隱隱聞得一陣血腥之氣,閔子騫心知有異,隨即閃身進得客棧,卻見客棧內七橫八豎得躺得十數黑衣蒙面之人,閔子騫一驚迅即上樓查看,只見房內桌椅俱倒,窗沿處兀自留有血跡,鈴兒卻已不知去向。
他心下雖擔憂,卻是不亂,仔細內外檢查了客棧四周,見店掌櫃和夥計均是中毒斃命,而其餘諸人卻是要害受創,有幾人鮮血仍自泊泊流出,閔子騫見傷口五指指痕殷然,微微一震脫口而出:「血手修羅!」他一驚之下,隨即跟著血跡一路追下去,來到樹林之中,沿途又見著幾個黑衣蒙面之人倒斃在旁。
身體猶自未僵,閔子騫身法陡快,逕向樹林深處奔去,耳邊傳來陣陣金鐵交鳴之聲,伴隨幾聲慘呼,聲音迴盪在暗夜林中更顯得淒厲。
閔子騫凝神靜聽,聲音只在前方不遠處,趕忙向前掠去,見著前方數十人正圍攻著一灰袍老者,只見那老者身法奇快,在人群之中穿梭來回,身影有如鬼魅,正是血手修羅。而人群之中卻不見鈴兒的蹤影,閔子騫心下一驚,生怕又中了對手調虎離山之計,此刻究竟是要先助血手修羅殺退群敵再逼問鈴兒下落,還是略過這裡繼續追下去,一時竟是抉擇不定。正倉皇間,聽的一聲悶哼,又有一名黑衣蒙面漢子中爪腸開肚破而死,但血手修羅的動作似也慢了下來,灰袍上斑斑點點盡是血跡。
血手修羅衣袖一震,將二名掄刀劈至的黑衣大漢摔了出去,向後飄然退了幾步,嘿嘿怪笑數聲道:「王安通,你竟然連自己弟子身上都可以下毒,難怪你能當上唐門首徒,這一招倒是我失算了。」
血手修羅此話一出,連同閔子騫在內眾人皆驚,一名黑衣漢子顫聲道:「大...大師兄,你給我們服了甚麼呢?」只聽得王安通冷然道:「這厮已身中血蓮之毒,只要敢傷了你們,毒性就會更深一層。」
閔子騫聽到此處已然明白,王安通知他不用兵器,所以事前先給門下弟子服下毒藥,當雙方動手之時,身體一接觸即便中毒,而這毒必然微量但卻慢慢累積,好叫對手無法及時察覺,王安通這精心布置原本是應該要對付於他,但卻被半路殺出的血手修羅給沾上了。血手修羅提防不及竟自著了王安通的道。
此時王安通喝道:「今夜不能讓這厮走了,大家一起上!」眾黑衣漢子知今日若不解決了血手修羅,眾人皆無活路,只聽得一漢子發一聲喊,眾人又自圍了上去,將血手修羅團團圍在其中。
這數十名黑衣漢子顯然練就一套陣式,用來對付武功高強的敵人,而唐門子弟各人專擅毒藥暗器各異,兼之身體中又為王安通種下血蓮之毒,血手修羅雖然強悍,但也不無顧忌,他雖知曉血蓮之名,卻不明其性,他深知唐門擅使毒藥,所以斃敵之時早已留心,一沾身即離手,動作迅捷無比,讓對方不及動手下毒,豈料對手早已將自身化作毒藥,這倒是始料未及的了,當下一邊遊鬥,一邊調息。只一會兒便已察覺血行不順,血手修羅藝高膽大,雖在遊鬥中仍有餘裕一手拒敵,一手取出丹瓶,將二顆丹藥彈入口中。
只聽得王安通冷笑道:「血蓮之毒豈是一般解毒丹所能對治,我本想用它來抓小魚,沒想竟意外擒得你這條大魚,真是天助我也,嘿嘿!」
閔子騫聽得心頭一涼,暗思自己過於托大,小覷了唐門的手段,殊不知唐門之所以能在江湖歷經數百年而不衰,除了毒藥令人畏懼外,更兼其下毒之手段神鬼莫測,令敵人不知從何防範,而唐門中與王安通同輩之門人,多為唐霜青派出隱匿在各門派中,唯有王安通長年隨侍在旁,學得了唐門諸般下毒的功夫,單就下毒的功力來說,他早已高出同門甚多。
血手修羅見解毒丹藥未起作用,怒氣漸升,怪笑道:「血蓮之毒便又如何?唐門的毒藥我還怕受的少了嗎?」說罷潛運內力,片刻間雙手隨即赤紅如血,逕向前方一高瘦的黑衣漢子探去,那黑衣漢子見血手向自己迅無絕倫而來,一驚之下將手中雙鈎舞成一團白光護在身前,二旁四名漢子長劍單刀齊出,分攻血手修羅上身要害,一柄長槍卻悄然無聲地自血手修羅背後襲來,眼見利刃將即身之際,血手修羅忽而向後急縱,長槍槍尖甫即後背,便自滑開,反刺向雙鈎而去,血手修羅微一側身,一手抓住槍柄順勢向前急送,隨即以衣袖攏住手掌擊向那持槍大漢後背,那持槍大漢原本來勢極快,更兼血手修羅這一拉一推之力,速度陡增倍許,威力更見強猛,卻聽得連串珠響,長槍盪開了雙鈎,自那高瘦漢子胸前間透胸而入,而二旁刀劍卻是招呼到了那持槍漢子身上,四人見誤傷了同伴,正驚疑間,一雙血手早已當頭襲來,連呼聲都無,便已天靈俱裂而亡。只頃刻間血手修羅便已連斃六人。
黑衣大漢眾人皆是大驚失色,隨即後退數步,雖成包圍之勢,卻無人敢再向前。血手修羅一聲怪笑道:「王安通,這血蓮之毒行不到頂門之上吧!」,原來血手修羅在片刻間早已運氣行滿周天,內觀自身,他心思敏銳發覺身上血行雖不順暢,但卻是思路無礙,以此推知此毒應無法及於頭頂,便設計引敵來攻,卻乘勢斃其腦門。
王安通臉色微變,對眾大漢喝道:「別聽他胡言,大家併肩子上啊!」眾人雖畏懼血手修羅強橫,但多年來在王安通積威之下,卻是不敢不從。一聽喝令,隨即七八個漢子再次欺了上去,為首的大漢撮唇一吹,眾人同時掏出暗器向血手修羅襲來,一時間,鐵蓮子、袖箭滿天飛舞,毒蒺藜和褐尾鏢來回穿梭,逕向血手修羅身上招呼而來。
血手修羅眼見暗器來勢凶猛,竟如恍然未覺,待暗器將即身之際,身體猛然旋轉如陀螺,二隻衣袖在勁風鼓盪下高高攏起,恰似二只布袋,盡數將暗器接將過來,血手修羅再一迴旋怪笑一聲,竟將暗器以滿天花雨之式撒出,去勢之快更甚來勢,眾人措手不及,當前數名漢子隨即應聲而倒地,站得稍後之人見來勢險惡,不敢硬接,倉皇後躍閃避。豈料身一微動,一條灰影已至面前。
原來血手修羅暗器甫發,隨即欺向前去,招式之間絕無停頓,只這瞬間,二名黑衣大漢亦是悶哼一聲倒地身亡。
血手修羅怪笑道:「今日唐門來的,一個都別想走」說完血手竟從赤紅轉成墨黑之色,眾人見狀臉色均是一變。一漢子顫聲道:「無影鬼手!無影鬼手!」
血手修羅嘿道:「好見識,那就先送你上路了!」話才剛畢,那漢子已然一聲慘呼,胸前噴出幾道血箭,頹然倒地。眾漢子大驚失色,竟沒有一人看清楚方才是如何動手的,王安通雖已見識過無影鬼手的威力,此次再見到仍是臉上變色。
但他不愧為唐門首徒,只一瞬間便已自鎮定,執起胡哨一吹,黑衣大漢如遭電擊一般,立即擺開陣勢以拒敵人。王安通身後隨即躍出七名漢子,自懷中取出奇形暗器,狀若石膽朝血手修羅擲來。
閔子騫見這暗器來勢既緩,又非對血手修羅要害襲去,心下隱隱覺得不妥,正遲疑間,血手修羅亦已看出不妙,只見這十數顆石膽朝他身前地上砸去,冒出一團團輕煙,將血手修羅圍在其中。
血手修羅見這煙霧怪異,一振衣袖,勁風將煙霧吹散大半,正自冷笑時,卻聽得嗡嗡作響之聲不斷,密林天空湧來一片黑雲,卻是比夜色更黑。將月色都掩蓋了。閔子騫心下一驚,竟是成千上萬隻蝙蝠成群襲來,逕往這煙塵濃處撲去,血手修羅亦是一愣,喝道:「血蝙蝠?」
王安通獰笑道:「正是血蝙蝠。」但見滿天蝙蝠遇著黑衣大漢等人即避開飛去,逕往血手修羅身上飛去。血手修羅動作極快,無影鬼手霎時間已經連斃數十隻,但血蝙蝠數量極多,血手修羅動作雖快,卻難以防範的周全,只片刻間已被數隻血蝙蝠咬傷,傷口逕自泊泊地流出血來,竟是停不下來,霎時間已將他灰袍染成一片血紅。
王安通淡然道:「這般死法倒便宜了你,任憑你武功通天,也絕逃不出血蝙蝠之手,這本來是要用在別人身上的,拿你先來試試倒也適合」
閔子騫見血手修羅雖然出手如風,但動作卻已減緩,知道自己再不出手,轉眼間血手修羅便是死於非命,他快速的往眾漢子瞧去,驀然發現蝙蝠不只襲擊血手修羅,也群聚在數名大漢身上瘋狂的叮咬,而蝙蝠飛向其餘漢子時卻是一閃而過,他知其中必有古怪,見得那群大漢頭髮上均繫了條黝黑的帶子,當下便即自樹後閃身而出,逕往一大漢撲去。
王安通見勝券在握,手上扣著一黑衣人之手,正欲離開,突見奇變陡生,竟是閔子騫追尋而至,臉色微變後旋即獰笑,剎那間已有數十隻蝙蝠向閔子騫撲來。
閔子騫衣袖一拂,轉瞬間已欺近一大漢身邊,伸手急探逕往他頂門抓落,那大漢見他來勢奇快,大驚之下隨即向後躍出,堪堪閃過這一抓之勢,正自慶幸時,卻覺腦門一涼,髮上束帶竟已在閔子騫手中,只聽他驚道一聲「不好!」話尚未完,全身已遭蝙蝠群密密包圍,只呼得數聲便已頹然倒地。
閔子騫長嘯一聲,一提真氣足下使勁,身法有如鬼魅般在眾大漢身旁兜來轉去,一連扯下數名漢子頭頂束帶,眾人方見得同伴慘狀,復見大批蝙蝠向己飛來,驚惶之餘竟是四散奔逃,蝙蝠群登時散去,只一小股仍圍在血手修羅身旁。
王安通見得情勢丕變,隨即一拉黑衣人便欲離去。
閔子騫哪容得他說走便走,腳下展開五行迷蹤步,隨即追至身後喝道:「將人留下,便饒了你等性命!」王安通拉著黑衣人快步疾奔,竟是毫不理會,一行人在林中蜿蜒追逐,身法均極快速,閔子騫輕功本在王安通之上,但他見那黑衣人身形恰似鈴兒一般,手腕脈門為王安通所扣,方才又見識過他下毒的手段,一時間投鼠忌器,卻也不敢過份逼近。
閔子騫正尋思間,忽見那黑衣人腳步一滯,帶得王安通身形一緩,心念甫動,身即隨之,真氣在身內瞬間流轉後灌注指尖,一股勁風逕自凌空向前,竟是直向黑衣人襲去。
王安通聽得腦後「嗤」的一聲,卻不見有暗器襲來,正驚疑間,手上突覺一重,那黑衣人腿一蹶,隨即翻倒在地,原來閔子騫指風竟是向黑衣人而來,王安通見機極快,甫一察覺身勢不穩,隨即甩開黑衣人之手,足尖在地一點,向前直竄而去。
閔子騫向前一把扶起黑衣人,將臉上面罩輕輕揭下,登時露出一張秀麗熟悉的臉龐,不是鈴兒是誰!但見鈴兒眼神迷濛,渾不知發生何事,顯然是被下了迷藥之故。
而王安通更不停留,頃刻間背影已沒,消逝在夜色黑暗之中。
閔子騫知這迷藥只能短暫惑人心智,隨即潛運內力,在鈴兒百會穴上輕輕一拍,一股真氣透頂而入,只聽得鈴兒悶哼一聲,彷若自夢中醒來,見著閔子騫的臉孔,猶自迷糊不解發生甚麼事情。
閔子騫輕道:「先莫說話,先運氣周天試試,身體可有異狀?」
鈴兒依言隨即運功行氣,片刻後道:「大哥,發生甚麼事了?」
閔子騫知此險地不宜久留,便將經過大略的向鈴兒說了,隨即便拉著鈴兒,轉身正欲離開時,卻是聽得密林深處傳來慘呼之聲,同時見得電光一閃,一道霹靂劃破空氣,將二人身旁一株大樹劈成了二半,霎時間火光熊熊,連續不斷的轟隆聲化成了惡火,迅即吞沒四周的樹林蔓延開來,明火引著暗火在夜深之處,恣意的凌虐,將四周化成一片火海。
閔子騫使開腳步,拉著鈴兒擇道疾奔,他心知此時之凶險毫不遜於與強敵爭鬥,盡擇火勢疏離處而行,火光照的二人的臉盡皆通紅,此時只聽得一聲爆響,一株大樹為惡火吞噬後頹然倒下,枝葉密茂化成一片火網當頭逕向二人罩下,閔子騫大驚之下猛吸一口氣,立即拉著鈴兒往旁一竄,豈料此時一段樹幹為烈火吞噬後,竟是炸裂噴出,閔子騫胸口真氣流轉,以單手將這數十片襲來的碎片拍落後,正欲出手托住倒下的火樹時,胸口竟是一陣煩悶,真氣為之一滯,只一耽擱,已不及擋下這當頭倒下的火樹,烈焰登時向二人身上壓來。
說時遲那時快,但見一道灰色人影如電光火石衝入火海之中,雙手托住正熊熊焚燒的大樹擋得一擋,只這一瞬間,閔子騫二人已得隙避開,再看那人時,其髮鬚全身盡皆著火,二人同時驚喊:「血手修羅!」
正是血手修羅托住了大樹,救了他倆人性命。
火光中只見血手修羅踏步而去,在夜色中飄然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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