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子騫思索了一夜,終覺整件事情過於蹊蹺, 他雖非皇家之人,但亦未曾聽聞二國相交以公主為特使,宋室國力雖不強盛,但商賈遍布天下,消息靈通,對蒙古大汗率軍西征之事當有聽聞,對此等遣使締約之事怎會如此輕忽,雖說其時宋金邊防不靖,但取道大理畢竟路程遙遠,看來也似多餘,倒似要拖慢他們的腳程,不讓其過早到達,當時情勢之下他未曾細思,只道虎毒不食子,趙芸兒既是他女兒,當不致要她以身涉險,豈有明知兀赤仇視漢人,而派他們前來受辱。
思索及此,便喚過隨行宣旨太監,問道:「張公公,你看現在我們該當如何是好?」
那張公公久在官場極是滑頭,便道:「一切但憑公主和閔大人意思。」閔子騫知問不出結果,心下閃過一絲念頭,隨即向張公公道:「還請公公借一步說話」,說完逕自拉著那太監之手往一旁火光暗處走去。那太監不疑有他,轉身跟著閔子騫走去,方走得數步突然覺得背後一麻,人便不省人事。
閔子騫隨即自那張公公行囊之中取出一彌封信件,以火漆金印封箋,只輕輕挑破一角,就月光下看那密信,只見字寫得極其蒼勁有力,確實是趙構所親書,閔子騫再細看內容,不禁心下大震,暗道不好,原來這密詔竟是包藏禍心,趙構雖說蒙宋聯盟要以長樂公主為特使,但信中卻說的是欲以公主為質,要將他們一干人等盡數留在蒙古,不打算讓他們回來了。
如果今天他們等人見了兀赤,呈交這封書信,豈有不被拘禁在此的道理,思量及此,心下不由得為趙芸兒難過,他們等雖然是布衣百姓,但爹娘終歸對他們愛若性命,而這趙芸兒從小生在皇家,看似養尊處優,然而趙構為了利益,竟可以毅然將她捨棄,只閔子騫所不知道的是,原來趙構自己年輕時也曾在金朝為人質,過了一段朝不保夕的日子。
閔子騫將信放回信封之中,將張公公點醒,張公公見得閔子騫竟然取了密函拆封看了,大驚之下叫道:「閔大人,你,你,你這可是殺頭的死罪啊!回去要怎麼交代呢?」
閔子騫笑道:「張公公,看來皇上並沒有打算讓咱們回去的意思呢?我方才是看了信了,皇上信裏頭可要咱們全留在這裡呢?」
其他人聽得閔子騫和張公公二人在一旁似有爭論,便都靠了過來,閔子騫心知此事遲早要讓趙芸兒知道,便將信遞與她,眾人見閔子騫竟然拆了密函先是一驚,復又看到長樂公主讀信之後臉色越來越難看,都不敢言語。
閔子騫知此時趙芸兒心中一定是百感交集,索性讓她一人獨自靜靜,便招呼眾人暫且離開,牧民們不知發生了何事,那通譯的老者便過來相問,閔子騫輕道:「這事得要讓她自己想清楚,旁人幫不上忙的。」
只一會兒,閔子騫見趙芸兒眼神現得堅毅,似是有了決定,只見趙芸兒對眾人道:「回去,我們這就回去!」
張公公道:「皇上聖旨交代要親見蒙古大汗,如果逕自回去,恐有禍事。」
趙芸兒答道:「不回皇宮。」
眾人聽了皆是一愣,趙芸兒續道:「我要和妳們一起行走江湖,做那行俠仗義之事。」
閔子騫等人聽得皆是大吃一驚,閔子騫心中更是大感不妙,這公主的想法常令人匪夷所思,但站在她的立場想想,好像也沒有別的好方法。
趙芸兒道:「我自小便身在宮廷之中,早厭煩了父皇的嬪妃和哥哥們為了爭寵而勾心鬥角,雖說父皇寵我,但卻也沒想到他會如此待我,既然如此,再待在皇宮裡也沒意思。」
閔子騫想了一會兒才道:「眼下這兀赤還是要去見的,但這信函內容我們卻得改一改。」
鈴兒道:「我們既無筆墨,又無金印,如何改得這國書呢?」
閔子騫指了一指自己嘴巴道:「國書就在這裡」原來他揣度兀赤既討厭漢人,必不擅漢語漢字,而蒙人多以口語傳令,所以只要眾人鑠口同心,堅稱是為尊重蒙人習慣,擔心密函為金人所截,因此不發國書,看能否以此蒙騙過去。
眾人雖覺得此法荒謬,若被識破其禍不小,但如就此回轉宋境,便要面對官府無盡的追捕,更何況他們之中許多人尚有家眷在臨安,也不想就此斷了仕途。閔子騫之提議雖然大膽,但如處理得宜,說不定可以轉危為安,他們也不用老死他鄉。
計議已定,眾人隨即告別牧民,前往兀赤所在的可敦城而去。
其時鐵木真雖已統一各大漠各部族勢力,奉為共主。然各部族依然迭有紛爭,塔塔兒部和克烈部為了水源之事長期相爭不休。閔子騫聽聞牧民首領提醒,此去可敦城途中必經過二部族衝突之地,自是小心謹慎。
這一日在牧民嚮導帶領下,來到一綠洲處暫憩,大漠氣候酷熱,眾人正喘口氣時,突見得遠方黃沙蔽天,一股煙塵席捲而來,那牧民嚮導登時大驚道:「不好了,塔塔兒部和克烈部又衝突了。」
眾人正欲上馬離開時,只見那煙塵來的好快,只見一隊人馬匆忙而至,正是克烈部族長帶得殘兵逃來,只一下間,塔塔兒部的騎兵已將殘兵團團包圍,閔子騫等人即欲走脫亦是來不及了。
克烈部族長見得閔子騫等人身著漢人服飾,形似商旅模樣,也不來理會他們,逕自率領殘兵擺開陣勢,與塔塔兒部相對峙。
只見得塔塔兒部中,一人越眾而出對克烈部諸將道:「放下武器,交出烏魯斯,就饒你等免死。」此出來喊話之人正是塔塔兒部族長忽泰爾,此時克烈部族長烏魯斯見大勢已去,不忍眾部屬遭塗炭,逕自長嘆一聲,抽出佩刀便往脖子抹去,一旁部屬見了大驚,急忙拉住烏魯斯之手,大聲道:「我們與族長共死便是,克烈部只有戰死的勇士,沒有投降的懦夫!」
烏魯斯聽得心頭一熱,大喊道:「好!我們兄弟們今日一起戰死便是了。」說完舉刀一揮,眾克烈部殘兵盡皆舉刀大呼。
閔子騫見得此情形,雖不知雙方衝突原因,但知此仗下去,不僅克烈部諸將必全數滅亡,連他們也必遭波及,當下不及細想,隨即雙手攏袖,逕向塔塔兒部走去。
二邊見得一漢人青年竟然出現在二軍對峙之間,一時竟偃旗息鼓,一陣靜默,過得半响,自塔塔兒部處突然射出一箭,直朝閔子騫襲來,只一瞬間已射中閔子騫,只見閔子騫似為弩箭威力所震,向後退了數步。鈴兒等人均是一陣驚呼,正欲向前奔去。
卻見閔子騫站了起來,續往前行,塔塔兒諸將士看得這一箭明明已射中那漢人,但見他居然尚能爬起,正驚訝間,閔子騫已行到忽泰爾之前,忽泰爾見狀隨即抽出佩刀,當頭便自劈下,閔子騫爭的就是這空檔,藉刀勢之便,已閃至忽泰爾身邊,塔塔兒部諸將見這漢人忽而迅捷起來,均是大驚,但見族長與他距離頗近,投鼠忌器下竟是不敢放箭,眾人持刀便來相援。
閔子騫知此時需得速戰速決,趁忽泰爾單刀砍來之際,側身一閃逕自撞入忽泰爾懷中,同時出手如風,已點了他上半身穴道,隨即跨身上馬將忽泰爾頂在身後,以防塔塔兒諸將放箭襲擊,只片刻間已奔回克烈部之中。
克烈部諸將見突生此變故,均是愣了一下,閔子騫隨即招手請那通譯老者過來,對烏魯斯說道:「不管你二人有何冤仇,何必要讓這些將士們陪葬,現今你二人在此,要搏命也罷,要談和也罷,餘人均不得干涉,誰敢相助者有如此樹,說完「嘿」的一聲,一拳擊向一棵碗口大小粗的樹幹,那樹幹受不住力,竟是應聲而斷。
在場蒙古諸軍士看得矯舌不已,盡皆震懾。
忽泰爾向閔子騫言道:「你是漢人,何必來管我蒙古部族之事。」
閔子騫答道:「我曾聽聞鐵木真大汗言道,只要天下的蒙古人都團結起來,不自相殘殺,再強的外侮也不懼。今天金朝勢力方殷,與你蒙古部族乃是世仇,你們不思團結抗金,反倒兄弟鬩牆,豈不有違你們大汗的期望。」
忽泰爾和烏魯斯聽得此言,均是靜默不語。閔子騫正欲再說時,見得西邊一小隊騎兵急奔而至,到得綠洲前逕自翻身下馬,向二人奔來,竟是兀赤到了,二人隨即下伏。
只聽得兀赤大罵二人,過得半响,了解事情緣由后轉身向閔子騫道:「你這漢人很好,沒讓我這二個兄弟再打起來。」說完便即帶得二部人馬疾行而去。
鈴兒等人見得蒙古諸將離去,忙過來探看閔子騫。
閔子騫歉道:「鈴兒,方才讓你擔心了,還好太乙道長所傳之隨風擺柳功夫沒擱下,否則這一箭當真凌厲之至呢?」
眾人見得閔子騫無恙,均自欣喜。
閔子騫望向南方大漠盡頭,一樣的黃沙,一樣的天際線,心道:「不知何時才能回到故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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