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罐與爛泥的初戀特調 - 第24章風紀

　　又過了兩天。

　　禮拜三中午，當邱景陽和季凡卿還在和一盒65元、在校外肯定90元起跳的超營養大便當奮戰時，陸成悅早已攝取完了咖啡因、果糖和碳水化合物，準備到小角落接著攝取尼古丁。

　　臨近九月下旬，廣原市越發乾燥，只要工業區內的三巨頭不要太努力提高他們在國內GDP中的佔比，天空就能提高自己的飽和度，以及和白雲之間的對比度。

　　就在這樣一個風和日麗、空氣清新的中午，陸成悅走進小角落，向正在一邊憤恨地捶著鐵絲網、一邊哭得稀里嘩啦的陳司麒遞出一根香菸。

　　「哭屁哭？」陸成悅一臉不屑地說著，順手點燃了嘴裡叼著的菸。

　　「嗚……我沒帶賴打啦……」

　　「喏，自己點。」

　　兩人一邊抽著菸，一邊望著遠處工業區看起來正在休息的一根根煙囪發呆。

　　一陣吞雲吐霧後，陸成悅有些不自在地開口道：「那個，上禮拜五……謝啦。」

　　「嗚……謝屁謝……根本沒用，你聽到他們說什麼了嗎？你看到我的桌子變成什麼樣子了嗎？我都幫你說話了，為什麼還不放過我，嗚嗚……」

　　「怪我囉？」陸成悅雙手一攤，撇個乾淨。

　　他也想不透，那些曾指著他鼻子罵的同學為何會反過來同情李予龍，甚至到了想要一起寫卡片給他加油打氣的程度。

　　班上這兩天流傳著陳司麒才是主謀的言論。

　　或許是因為距離陳司麒在教室毆打陸成悅也才過沒幾天，那日受到的驚嚇歷歷在目，以至於同情李予龍的同學們幾乎不用多加思考，就能腦補一套陳司麒教唆李予龍犯案和頂罪的劇情。

　　因此，即使粉毛等人不再去找陳司麒麻煩，他的座位照樣每天被塞滿垃圾，被寫上各種不堪入目的字句，他卻為了不遭受更嚴重的報復只能選擇隱忍。

　　陳司麒學會了忍耐。

　　相較於李予龍能夠快速博取同情的匪夷所思，陸成悅覺得陳司麒的遭遇實在好理解得多了。

　　當初指責他的聲音越大，發現錯怪他時的羞愧也就越大，而這股情緒的出口轉向了陳司麒，一切都是這麼的毫無道理，卻又理所當然。

　　「嗚嗚……都是你啦，狗幹的賤O，自從遇到你就沒一件好事……所以你新生訓練那天到底為什麼要打我啦？」陳司麒都把一整根菸抽完了還是止不住哭泣，甚至開始翻起舊帳。

　　「幹，你怎麼不想想你當初說那什麼屁話？」陸成悅都想學阿狗翻白眼了。

　　「幹，不就一句玩笑話，你有必要氣成那樣嗎？」

　　陸成悅趁著點第二支香菸的時間稍微思考了一下，想著陳司麒一個Alpha哭成這樣都不嫌丟臉了，他還有什麼不好說的，於是說道：「你說了，成悅是成天只會取悅別人的意思，不愧是Omega的名字。」

　　「啊？所以呢？」陳司麒是真的不解，更過分的話他也沒少說過，為何陸成悅會揪著這句話不放，之後三番兩次找自己麻煩。

　　「我的名字是爺爺取的。」陸成悅對於向別人述說家裡的事感到很不自在，深深吸一口菸又緩緩吐出，這才解釋：「在我分化成Omega之後，我爸崩潰了，他說成悅就是成天取悅別人的意思，爺爺取這個名字是為了諷刺他只能靠取悅我父親維生，也是在詛咒我長大分化成Omega，分家產就沒我的份了。」

　　「你爺爺家很有錢喔？」

　　陸成悅想了幾秒，決定撇頭當作沒聽到這個提問。

　　「幹！賤O，你敢不理我？」

　　「幹！你一口一個賤O到底跟誰學的啦？」

　　陳司麒朝陸成悅撲了過去，陸成悅看著陳司麒臉上又是鼻涕又是眼淚，狠不下心太過用力推開這人，兩人就這麼拉拉扯扯、扭打成一團。

　　「跟我爸啦！從小到大他都是這樣說我媽的啦！我爸是Beta，我媽生完我沒多久就遇到所謂的『命定之人』，然後就丟下我跟我爸跑了，賤O！Omega就是賤，遇到Alpha只會腿開開的生物，活該被狗幹……嗚嗚嗚……」

　　陳司麒說著漸漸鬆開了揪著陸成悅的力道，低頭痛哭了起來。

　　陸成悅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伸手給陳司麒拍拍背，拜託誰來教教他如何安慰一個哭得跟水龍頭一樣的Alpha！救命啊！

　　「但是……我也知道那是我媽的問題，不關你的事，好啦！對不起啦！我不應該那樣說你，可以了吧……嗚嗚……」

　　該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才好呢？得到了本應是期盼已久的道歉，陸成悅卻覺得心裡空空的，好像得到了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得到，只覺得很累。

　　報復來報復去的，累死人了，媽的智障。

　　「好啦，別哭了，其實後來我又揍了你那麼多次，早就討回來了，我也要跟你道歉才對，為……為很多事情啦，抱歉。」

　　陳司麒聞言，抬起頭望著陸成悅，委屈地說道：「那你讓我吸一下。」

　　「蛤——？」

　　「不是說Omega的費洛蒙可以安撫Alpha嗎？我沒吸過，讓我吸一口，吸一口我就不哭了！」

　　「幹你娘！你他媽整張臉都鼻涕，我警告你別過來喔，幹！走開——！」

　　在一起抽了第三根菸後，陳司麒終於冷靜下來了。

　　「我們這樣，好像動物一樣。」他感嘆道。

　　「怎麼說？」

　　「好像都沒在思考啊，就憑本能打來打去的。」

　　說起本能，陸成悅這陣子也有所體悟。

　　他腦中不禁浮現帶裴尚延回家過夜那日的情景。

　　「Alpha跟Omega，從某些方面來說確實滿像動物的。」

　　陳司麒正想追問，陸成悅卻轉移了話題：「沒想到我們之間的事，是因為你主動釋出善意才結束的，如果沒有你幫我說話，我還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跟警察講……再跟你說一次，謝啦。」

　　陳司麒不自在地別過頭，他那時只是想自保罷了，陸成悅卻盡把他的舉動往好的方面想，這讓他多少有些羞愧，但又有些慶幸，慶幸他們都還有機會重新開始。

　　午休管制的鐘聲敲響了。

　　「走吧。」陸成悅轉過身，朝小角落的出口走去。

　　他走到一半突然停下腳步，回頭對陳司麒說：「你的事我再想想辦法，從今天開始我們都要好好當個人類，別再輸給本能了。」

　　「哦。」陳司麒加快腳步跟上。

　　短短的午休一轉眼就結束了。

　　週三下午第一節是班會，梁願永抱著一大疊資料走進教室，聽著教室裡亂哄哄一片嘈雜，竟感到有些欣慰。

　　「咳，注意，開班會之前要先發兩樣東西。」梁願永清了清嗓子，確定大部分的同學都看向講台後，繼續說明道：「首先是選社團的結果終於出來了，唉，我們學校的學生太多了，選個社團搞得好像在填志願等分發一樣；再來是新生健檢的報告，建議你們回家之後再拆封，如果有出現紅字，記得去醫院做詳細檢查。」

　　看見陸成悅拿到社團通知書，粉毛迫不及待地問：「陸哥，你什麼社？」

　　「熱舞社。」

　　陸成悅剛答完，就聽見身後傳來溫郁仁的聲音：「你有在跳舞？」

　　「嗯啊。」他轉過頭，看見溫郁仁的社團通知書上同樣寫著熱舞社，有些稀奇地說道：「欸，都不知道班長也喜歡跳舞。」

　　溫郁仁無奈地說：「看來你從來沒點進我們頻道的Shorts看過。」

　　「啊哈，被發現了。」

　　陸成悅將目光轉向裴尚延，還沒問出口，裴尚延就將社團通知書遞了過來。

　　「漫研社？那你應該會遇到老季，他除了這個也沒別的興趣了。」

　　梁願永見大部分同學都已拿到通知書，接著說明：「下禮拜開始上社團，通知書上有教室位置，禮拜三不用上第八節所以記得把書包帶著，結束後直接放學。」

　　在所有同學都收到社團通知書和健檢報告後，梁願永開始主持班會。

　　他和溫郁仁一起報告了剩餘幾支失竊手機的追查進展。

　　溫郁仁也樂得直接省略幹部報告的環節，就把這當作班長報告了，反正他這段時間確實都在忙這個，臨港分局都不知道進出了幾次。

　　於是很快就輪到身為風紀的陸成悅上台。

　　他緩緩走到講台正中央，舉起麥克風後笑著說：「我從開學到現在好像沒有一次幹部報告是正經的齁？」

　　「原來你有自覺喔？」梁願永沒好氣地說。

　　許多同學忍不住輕笑出聲。

　　「不過我今天要講的東西不太一樣。」陸成悅收斂起笑容，望著台下。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豁出去了那般，沉著嗓音說道：「首先，我身為幹部，沒能以身作則，多次衝動做出打架、帶頭欺負同學等等不良示範，對不起。」

　　陸成悅閉上眼，微微欠身。

　　突如其來的道歉讓台下一部分同學錯愕地睜大眼，也有人低聲交談，猜測起陸成悅為什麼要這麼做。

　　「這幾天發生了很多事，讓我開始反省，自己的所作所為會給身邊的人帶來什麼影響，今天早上我已經去申請行善銷過了，所以接下來幾天中午都不在，午休的時候班長會代替我管秩序，我勸各位惦惦緊睏，班長可沒有我那麼好說話。」

　　「蛤——」粉毛為之後幾天可能無法在午休偷偷玩手機而發出惋惜的長嘆，他們陸哥管秩序時，只要別發出聲音，不管做什麼都會被當作沒看見。

　　「陸哥，我們會想你的。」

　　「陸哥，我已經開始想你了！」

　　「幹！我只是中午要去行善銷過，別說得好像我已經退學了好嗎？」

　　梁願永翻了個大白眼，陰陽怪氣道：「你的正經好像維持不到一分鐘齁。」

　　班上頓時一陣哄堂大笑。

　　「那我再正經一下下。」陸成悅薄唇緊抿，等班上同學都靜下來後，開門見山地說：「稍早，我跟陳司麒已經私下和解了。」

　　梁願永直接吐槽：「還私下和解咧，你當是出車禍喔？」

　　「啊不然我換個說法，我們已經是『兄弟抱一下』的關係了。」

　　陳司麒猛然拍桌喊道：「幹！誰跟你抱了？狗幹的賤O不要亂講話！」

　　台下同學紛紛關注起陸成悅會如何應對，坐得離陳司麒較近的同學看起來有些緊張，生怕教室又將上演全武行，坐得遠的則是準備看好戲的態度。

　　沒想到陸成悅只是語帶笑意地罵道：「幹！幫你說話你就惦惦聽啦，沒把你的糗態全部抖出來，你就該謝謝我的大恩大德了，水龍頭破A！」

　　陳司麒恨得牙癢癢，但只能選擇乖乖閉上嘴。

　　「水龍頭？」喬耘滿頭問號。

　　「水龍頭是新的流行用語嗎……」梁願永才剛滿三十歲，卻覺得自己已經老了。

　　陸成悅想著自己大概正經不起來了，於是趁著班上氣氛正好，半開玩笑地轉頭向站在一旁的溫郁仁問道：「班長，你覺得隔壁派出所的警察是白癡嗎？」

　　「不是，怎麼這麼問？」

　　「既然警察不是白癡，他們只抓了輪調班的，沒抓陳司麒這摳破A，那就表示偷手機那件事不關陳司麒的事，他是無辜的，懂？」

　　班上一陣沉默。

　　陸成悅抬高音量道：「不會回答逆啦？」

　　「懂！」粉毛率先捧場。

　　「懂！」金牙、鮪魚接著喊道。

　　「陸哥是對的！」喬耘的馬屁拍過頭了。

　　「六班以後砲口對外不對內，我不管你們有什麼理由，幫誰出氣也好、自以為正義也好，只要敢在我面前欺負同班的，我一定學我哥先把你們的惡行拍下來，再按在地上等教官來抓！要霸凌同學，下學期別選我當風紀，就這樣，報告完畢。」

　　「陸哥不是獨生子嗎？」粉毛問。

　　「啊災，問喬耘。」

　　遠在教室另一頭的喬耘搖頭聳肩。

　　聽完這段彷彿小流氓在叫囂的說詞後，梁願永本想吐槽砲口對外難道就沒問題了嗎？但他想了想，最後只是默默地從陸成悅手中接過麥克風。

　　「給你們的風紀一點掌聲。」他揚起嘴角拿著麥克風說道，語畢，率先鼓掌。

　　同學們這才從陸成悅的爆言中回過神，開始出現稀稀落落的掌聲。

　　梁願永耐心等同學們靜下來，這才說起：「應該有很多同學覺得疑惑，為什麼我會選成悅當風紀。」

　　「別說他們，我自己都想問了。」陸成悅嘻皮笑臉道。

　　「剛開學，大家都不認識，沒辦法舉手表決，通常也不會有人自願想當風紀這個屎缺，由班導來選是最快的。」

　　或許對這個問題感到好奇的同學還不少，此時教室出奇的安靜。

　　「就刻板印象來說，選個又高又壯的Alpha當風紀是最合理的，所以我一開始相中的是冠廷。」

　　突然聽見自己的名字，大黑有些窘迫地敢緊坐正。

　　「不過後來成悅就把司麒按在地上揍啦，還沒正式開學就喜提一支大過也是前無古人了，不知道各位有沒有聽說過老師都喜歡選壞孩子當風紀這個說法？」

　　壞孩子陸成悅本人率先點頭。

　　「風紀會被迫和同學對立，不得人緣，一個不小心搞不好就提早掰了，多省事啊！我相信大家也都聽教官講過，我們學校的學生組成比較複雜，通常要等開學過一段時間，有問題的學生通通退學之後才會穩定下來。」

　　「幹，三小。」陸成悅小聲嘟噥著。

　　「但從此奮發向上、改過自新的例子也不是沒有。成悅這個風紀當得好不好，或許在座同學心中自有看法，但無論如何，他沒有一路向退學那條路走去，也算是通過考驗了，祝福他接下來行善銷過順利。」

　　這次沒有梁願永提示，台下就自動響起如雷的掌聲。

　　陸成悅對這陣喝采感到受寵若驚，他快速環顧這些為他鼓掌的同學，最後視線越過所有人，停在裴尚延身上。

　　一開始，他並不是特別在意裴尚延這個人，那個標記真的只是一場意外。

　　他對這人並沒有任何期待，畢竟是個只會躲在他背後的傢伙。

　　回想起來，其實從那時起，他就受到了裴尚延不少照顧。

　　直至兩人撕破臉後，他已經決定要遠離裴尚延時，這人也不曾棄自己而去。

　　先是給了他一杯營養液特調，之後還在他請假時特地翹課來照顧他。

　　甚至為了不讓他被退學而到處奔走。

　　在他被同學誤會時，挺身而出為他說話。

　　那個躲在他背後的傢伙，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在他前面，為他指引方向。

　　雖然他還是不明白，自己憑什麼得到裴尚延的重視和喜愛。

　　但這不妨礙他想要追上這人的心情。

　　畢竟他不能一直依賴這人，一直走在這人的後面，對吧？

　　希望他能走在和這人並肩的位置，希望這人若遇到困難，他也能提供幫助。

　　看著裴尚延面帶微笑，他如釋重負，看來他終究是沒讓這人對自己感到失望。

　　但陸成悅不知道的是，早在他說到「我哥」時，裴尚延的嘴角就已揚起，心裡蕩漾的餘波久久難以平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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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藥罐與爛泥的初戀特調》第一卷「碳酸與本能」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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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風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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