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腳步聲愈來愈大聲,那人形之物就愈發接近我,而它的身影亦從一開始的模糊不清變得一目了然……
它拖着乾癟的身軀走到我面前,我上下打量了一下發現它是一般礦工的打扮,頭上還頂着一頂安全帽,不過外露的皮膚已經完全風乾,乾巴巴的呈紫色,它走路時皮膚還會從身上不斷脫落,從眼框中勉強還能看見已經乾得縮進去的眼珠子。
「小……兄弟……你……有煙嗎……?」它講話時嘴巴張得大大的並從喉嚨裡發出了沙啞的聲音。
我聽到後差點就罵了出聲,因為……我知道自己碰上乾麂子了。
(乾麂子?)
乾麂子其實是殭屍類的其中一種,是一種在地下礦洞中的「生物」,它們有意識,能跟活人交談但就是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一般來說一些礦工在礦洞內遇難死後,他們的屍身在被礦脈的土金之氣侵蝕下變得不會腐爛,魂離開了但魄留在軀體時就會變成乾麂子。
由於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於是乾麂子在礦洞裡過着「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的日子,心裡想着都是希望自己能從這個礦洞裡離開,重見天日。乾麂子一但見到活人後不但會跟人討煙抽而且還會哀求活人帶他們離開這裡,它們講的都是一些想回去見親人一面之類聽起來可憐巴巴的話。
(要真是這樣你就做個好心把它帶出去吧?)
乾麂子帶不得出去!曾經有人就是因為好心把幾個乾麂子從地下礦洞拿了出來,沒想到它們在來到外頭後被風一吹,衣服和身體全都會化成一灘黑水,且腥臭無比,這氣味隨風飄散時會傳播瘟疫,聞者無一不死。
所以撞上乾麂子是一件很麻煩的事,一但遇見了它們都會被死纏不放直到你答應帶它離開為止,以前的人會假意答應,然後叫人在上面垂下竹籃讓乾麂子坐上去,然後在上到一半的時候就會把繩子剪斷讓它摔個粉身碎骨。
「小……兄弟……你……有煙嗎……?」那乾麂子又以沙啞的聲音問我拿煙了。
我為免被它纏上就把手中正在抽的煙扔了給它,希望可以就此把它打發走,那乾麂子拿到煙後就大口大口抽了起來,不過我噴的煙是白的,它噴出來的是黑色的。
而在它抽煙的時候我把背緊緊貼在洞壁上,生怕它會突然朝我撲過來,因為在傳說中乾麂子的皮膚也是有劇毒的,要是被它摸上一下,恐怕我也要一命嗚呼了。
眼見香煙愈燒愈短,我就愈發擔心這乾麂子會不會要我帶它離開這裡,要真是這樣我的麻煩可大了。一時之間我又沒法離開這洞口,這乾麂子要真死纏不放我又打不過皮膚有劇毒的它,只能利用它行動緩慢這一點往洞裡面跑了。
沒想到那乾麂子在抽完煙後真的如傳聞一樣向我哀求,讓我帶它離開,而且它愈說就愈激動,更一步步和逼近,已經被逼得在洞壁上的我已經走投無路,在拿到它想用手來抓我的時候我只能舉起礦燈讓它的頭上狠狠的砸了過去,在乾麂子的頭骨被金屬製的礦燈砸到以後發出了一聲清脆的「咔勒」聲,然後它就倒了在地上。
而我見機不可失扔下身後的那隻乾麂子不管,提起礦燈就往礦洞的深處跑了起來,但是剛剛那一擊顯然是沒法把它置於死地的,在我邊跑邊回望時,我發現它的頭被我那一下給打得轉了個180度,現在它的臉是朝着自己身後看的,我看到後打了個寒噤心裡想着「哇靠!這樣都死不了!」
而它慢慢的重新站了起來並對着我幽幽地說了一句……
「我……我…會找到你的……」
乾麂子特有的那種詭異聲音在這漆黑的礦洞被傳得很大聲,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那句「我會找到你的。」纏擾在我耳邊久久不散,讓我心裡毛毛的。
我提着礦燈一路奔跑着,照在地上的燈光隨着我跑動時的呼吸而上下的搖晃着。這礦洞裡有不少的分岔路,每次要遇上我都會特地在地上打個X來作記號,免得自己會迷路。這路蜿蜓曲折的,不知道在這漆黑的通道盡頭會帶我去到什麼的地方?
而答案我很快就知道了,在我又挑了一個分岔口走了進去後,發現前方一堆岩石擋住了我的去路,看來這裡以前曾經塌方過,不宜久留。正當我想要轉身離開的時候突然有東西抓着了我的鞋子!我急忙用礦燈照了過去發現那居然是一隻乾枯的手!
「哥……們……能把我拉出去嗎……」一把沙啞的聲音從岩石堆的底下傳出來。我一看原來又是一隻乾麂子!不過跟剛才那一隻不一樣,這一隻乾麂子的身體大部份都被岩石壓着,只剩下頭和一隻右手是外露的。
我怕被抓太久會中毒就馬上把它的手給甩開了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我走的時候心裡想着這礦洞裡該不會還有更多的乾麂子存在吧?要真是這樣的我豈不是麻煩大了?
在回到分岔口時我開始聽到有腳步聲從四方八面傳來,「噠」、「噠」、「噠」的一步一步向我逼近……剛開始的時候我怎麼會那麼天真以為一個礦洞裡只有一隻乾麂子存在……本來想把洞口那隻給引進來然後等時間差不多了就趁機繞出去,結果沒想到自己現在卻送羊入虎口,為了躲避一隻乾麂子而闖進了乾麂子們的巢穴中了!
隨着聲音愈來愈接近我開始慌了起來,媽的,該不會要被它們抓來當同伴吧?我慌不擇路急忙跑進了另一個岔口裡面,我走的時候心裡祈願道:「前面別又塌方了……前面別又塌方了……」,結果不知道是我運氣好還是祈願真的生效了,這一條路非但沒有塌方而且還帶我來到了一道門前!
我拎了一下門把發現沒有上鎖於是就開門走了進去躲避,在進去後我馬上就把門重重的關上免得被外頭的乾麂子闖入。我依靠在門板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氣,剛才發現自己被乾麂子包團的時候,全身神經一度被繃至最緊,過了好一會兒我才緩過神來。
在冷靜下來後我馬上用礦燈四處探照着,原來這裡只是一間不到五十呎的小房間而已,房間的四壁都是被岩石包圍着,裡面有桌子還有椅子地面上還有紙張四處散落,看來這是用來處理文書的地方,不過怎麼會在挑這裡來辦公我還真想不懂。
在了解完這裡的情況後,我走到辦公桌子處想拆一兩根桌腳當武器使用,空手的話根本就沒辦法打得過外面那些乾麂子。在我往走着時,腳底下突然發出了「啪勒」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樹枝被踩斷時一樣。
提着礦燈一照才知道剛才踩到的並非樹枝!而是一根骨頭,原來在桌子底下正躺着一副白森森的骸骨!
我嚇得馬上向後跳了好幾步,那副骸骨側躺在地上,左手抓在自己胸前,右手則向外伸了出來,而我踩到的正正就是它的右手!
不過為什麼這人沒有變成乾麂子呢?既然是在這礦洞裡死的話,照理來說應該也會變成乾麂子才對啊?然而它的屍身卻化成了白骨,其中想必有別的原因才對,我壯着膽子提起礦燈照了骸骨一下,發現它的前額處有一個小洞,而後顱骨則整個消失不見,滿地都是乾涸的血跡以及人骨碎片。
我看到後發上就聯想到一樣東西!
開花彈!
我急忙提着礦燈在地上四處搜索起來,果然在屍體底下被我找到了一把左輪手槍!那槍雖然已有一段歷史了,槍身鏽跡斑斑不過看起來還能用的樣子,我把玩了一下然後緊張地朝遠方扣下了扳機。
「啪」
什麼事都沒有發生,我失望地垂下手並將子彈匣退了出來,原來裡面的子彈早已打光,難怪會發射不了,於是我就再次在房間裡搜索起來,想看看會不會找到後備子彈,果然在一番搜尋後於桌子的抽屜裡被我找着了,一盒約有十幾顆開花彈的彈藥盒子正安躺在抽屜中,除此之外我還在盒子旁邊找到了一本泛黃的日記本。
恐怕這和這左輪手槍一樣都是這副骸骨生前的東西,我好奇地放下手槍,在礦燈的照射下翻閱起日記來。
日記上沒有寫上年份,主人大概不是那種每天都會寫日記的人。
4月12日
今天二狗跟我提議一起離開家鄉去城裡找工作做,由於事出突然,我沒有答應他,我跟他說我要時間考慮考慮。
4月15日
「啊明,你這麼窮,我們要是在一起的話是不會有美好的將來的。」小蝶今天拒絕我的時候說了這麼一句話,我聽到時覺得心臟好像被人用刀給活生生的剖了出來,好疼……
4月16日
剛剛才拒絕我的小蝶轉過頭就跟家裡富有的小李訂婚了,在下聘那天男方派人給小蝶家送布、送牲口的,那天村子裡很熱鬧,我跟二狗一起溜到村外抽煙。
4月20日
再過幾天小蝶就要過門了,我決定明天就暪着爹和娘偷偷跟二狗一起到城裡找工作!
5月4日
來到城裡已經好幾天了,但是沒有人願意請我們這些鄉下人,身上帶的錢都快用完了,怎麼辦……
5月14日
沒想到天無絕人之路,居然讓我們在礦場找到一份工資不錯的工作,老闆知道我上過學是知識分子,於是就讓我當領班,負責看管工人,同時還給我一把槍和一些子彈,讓我在發現有人想要從礦場逃跑時就用槍射殺他,我沒開過槍,沒殺過人也不敢殺人,所以這槍一直被我放在礦場的抽屜裡。而二狗他則成了一個普通的工人負責開採工作。
6月10日
礦場的工作很累人,很多工人都累死或者在塌方時被壓死,很多人受不了而逃跑,老闆怕自己幹的壞事曝光所以派人把逃跑者都殺了,我想回家……但我不敢……
7月11日
二狗被岩石壓死了……我跟老闆說要把二狗帶回家鄉安葬,讓他把我們的工錢結算一下。老闆說人手不足讓我先多幹兩天才能走。
7月13日
我被騙了……礦洞出口的梯子沒了,所有被困在這礦洞裡的人都說老闆曾經答應自己只要多幹兩天就會讓他們離開的,天真的我這才發現老闆肯本就沒想過讓我們離開……
日記寫到這裡就中斷了。
我把日記本合上並放回抽屜裡面,然後就低下頭面對着那骷髏說:「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的名字應該是叫啊明吧?那麼明哥,兄弟我不慎從上面掉下到此洞中,我未經你的許可看了你的日記,知道你是一個心地善良的人,現在兄弟我想跟你借此槍一用,倘若我能夠逃離此洞必定會用好酒好菜來拜祭你。」
接着我就把六顆子彈安入手槍內,然後朝着門口扣動了扳機,只聽到一聲巨響過後,門就被轟開了,太好了,這槍果然還能用,子彈的情況也很好,沒有受潮的樣子。
現在有手槍在手後,心裡頓時就踏實多了,我朝骸骨拜了幾下後就提着礦燈和手槍從房間中離開,此時礦洞內的乾麂子全都因被槍聲吸引了而開始往這裡接近。
糟糕了,剛才只顧着試槍沒有考慮到這一點,礦洞裡的通道都不怎麼寬,要是路被它們給堵住了那我可就不好走了!於是我就急忙往沿途折返,在回到進來這房間前的分岔口時,一隻乾麂子舉起手慢慢的往我走近,我想也不想舉槍就往它的頭上來一下。乾麂子的腦袋轉眼間就炸成了粉末,上顎連同鼻子以上的部份都被開花彈給炸飛了,只有下顎還連在身上。
(好殘忍啊!!!)
沒辦法,我也只是想保護自己而已,再者我這樣做在某層面來說是在超渡這些可憐人,只不過手段比較粗暴而已!
就這樣我沿着記號一直往回跑,一路上接連射殺了好幾隻乾麂子,它們在意識到自己死後身體都會化成粉末,撒到遍地黃粒。
慢慢地遠方開始透現出微弱的光芒,我知道出口近了於是就加快腳步往洞口奔去,而身後那些已聚集成群的乾麂子仍然緊追着我不放,某些腳程比較快的會從後趕上直朝我撲來,而我想也不想就會轉身用開花彈轟掉它的腦袋,腳程較慢的一般我都會無視,好省下一些子彈。
可能是在黑暗的礦洞內待太久的原故,當我重回洞口曝露在陽光底下時,眼睛竟一時間不適應光明,刺眼的陽光害我無法好好張開眼睛,與此同時武痴的聲音亦從我頂上傳來:「屌!耀祖你到底跑哪兒去???我好不容易找到繩子,結果回來後卻發現你人沒了!害我以為你出了什麼事!」
我瞄了後方那群逐步逼近的乾麂子道:「別廢話了!趕緊把繩子放下來!」
武痴見我滿頭大汗,很是緊張於是就乖乖地將繩子放下,而在繩子落到面前後我馬上扔掉手中的礦燈,把手槍別在腰間然後抓起繩子就往上爬,未幾,武痴就指着我的身後「哇!」的一聲大叫出來,我頭也不用回也知道肯定是乾麂子群已跟了出來,於是就加快了動作想要爬上去。
但沒想到右腳突然一沉,低頭一看發現是一開始跟我討煙的那隻乾麂子!皮膚不斷剝落的它如今正死死抓住我的腳不放!
「我就…說過……我會找到…你的…」乾麂子以沙啞的聲線緩緩道:「帶我上去……不然你就下來陪我!」
「抱歉,就算你把我抓下去,我也不能帶你離開這裡。」我對着那乾麂子說。
「為什麼……我只是……希望…再見到……家人一面而已。」
「因為……」我從腰間拔出了尚有一顆殘彈剩餘的手槍,指着那乾麂子的頭說:「屬於你們的歸宿,早已不存在了……」
「碰」的一聲巨響,腦袋被轟飛的乾麂子的鬆開了手,身體直墮地面散作了一堆黃色粉末。
腳上的負重消失後,我像猴子爬樹似的一溜煙爬回洞口邊,武痴伸出手拉了我一把,助我重回地面。
「那些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手上那把槍又是從那裡撿來的?」武痴疑惑地問。
「待會兒再給你解釋,現在我還有事情沒幹完。」我說罷就轉身俯首望向洞中的乾麂子,在底下的它們不斷朝我們伸手,情景猶如身處地獄烈火中的罪人在向人求救般。
「求…求你,帶我們……離開吧……」
不過,它們並非罪人,罪人受罰是應該的,但它們只是可憐的受害人而已,所以不應受到如此對待。
而能拯救它們的方法就只有一種,就是將魄從這破爛的身體中解放出來,於是我把左輪手槍重新裝填,接着便朝洞底一輪掃射,打完了就重新入彈,直到身上的子彈都快打光為止。
一頓狂掃後,我揉着疲軟的手臂坐到地上,洞底的乾麂子已一隻不剩,如今就只有一堆黃色的粉末証明它們曾經存在過。在完事後,我無力地躺了在地上仰望藍天。
抱歉……我能做到的就只有這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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