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河邊回來後我又大病了一場,待我能下床時村子裡卻已流言滿天飛,有人說吊死鬼林三又開始作祟,更有一說是有小孩子路過凶宅時被鬼屋中厲鬼嚇得掉了魂,回家後就變得痴痴呆呆,生活再也無法自理,這傳言到了後來更演變成吊死鬼追魂索命,還言之鑿鑿地說已經出了好幾條人命了。
村長雖一度出面闢謠然而卻起不了什麼作用,因吊死鬼來索命這說法已在村民心中落地盤根,想拔也拔不走,於是他就只好派人把通往凶宅的那一段路給封了起來,避免又有人不小心接近。雖然張神算在凶宅的橫梁上貼了符但以目前的情況來看,這符並沒有完全將它們給鎮住,一些眼界比較低的或屬通靈體質的人仍然能看到它們。
而狗蛋娘在村外上吊自殺後讓事情傳得更邪乎了,雖然兩者好像沒有什麼直接關係,但是「上吊」這死法不多不少讓人覺得是跟吊死鬼索命有關。我聽到後就納悶了,狗蛋娘又沒有去過凶宅,而狗蛋家跟凶宅又有點距離,不管我怎麼想也好都沒法將兩者扯上關係。
要問我的話,我更偏向相信狗蛋娘是因為受不住喪子之痛以及家人責罵才想不開去自殺的,只不過她選擇的自我了斷方法恰好是上吊而已。
狗蛋娘的遺體被葬了在狗蛋旁邊,沒想到狗蛋跟狗蛋娘居然是以這種形式來重逢……而沒有實現到與狗蛋的諾言也算是我這輩子裡其中一個大遺憾。
後來村子不知道為什麼又有人傳出狗蛋娘不是自盡的,而是怨恨她的婆婆趁夜闌人靜找人給絞死再掛到樹上的。
理由是婆婆一直覺得狗蛋娘就是一個剋夫剋子孬種,先是婆婆的兒子狗蛋爸,接着就是寶貴孫子狗蛋。如果不把她除掉的話將來自己與其他家人被剋死也是早晚的事。單純把她趕走的話婆婆又不解氣,畢竟兒子和孫子已被她剋死了,而且誰也不知道她會否突然間跑回來報仇?
於是她決定一不做二不休,花錢從外地找了個人回來把狗蛋娘給殺了,再把事情包裝成狗蛋娘因思念亡兒而跑到村外上吊。
這傳聞詳細得就好像有人在凶案現場目睹一切似的,我起初是不相信的但是後來想到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如果狗蛋娘真是被人殺害的,我覺得自己是有責任去幫她洗雪沉冤的。
我老樣子還是趁你爺爺上早班時從窗口處游繩而下溜了出去,來到狗蛋家的我在大門處左探右探的希望能藉此找到線索,屋內離門口不遠處的供台上面放置了一張狗蛋娘的照片,而照片上方處貼了一張紙,上面以白底黑字寫了一個大大的奠字。
除此以外我就毫無收獲。正當我猶疑要不要偷溜進去搜集線索時,背後驀地傳來一把沙啞的老人聲:「你在我家門口幹什麼?」
現在還是早上……可以回頭,我轉身後發現聲音的主人就是婆婆!只見她皺着眉狐疑地對我上下打量,難不成是把我當成是小偷了?事出突然我沒想到有什麼藉口所以只能支吾以對,然而婆婆卻認出我是狗蛋的朋友,緊皺的眉頭也就因此鬆開了。
「欸?你不就是經常跟我孫子一起玩的那個小孩嗎?叫光宗那個?」
「我是耀祖,光宗是我爹。」
「喔……對對,是叫耀祖沒錯,那……」她突然以凌厲的眼神盯了我一眼幽幽道:「你跑來我家想幹什麼?」
我的腦袋開始快速運轉,我總不能跟她說是來看看這會不會有你把狗蛋娘殺掉的證據吧?於是我在瞥到供台後就隨便編了個理由出來:「我聽說狗蛋娘走了,想來給她上炷香……」
婆婆得知我是來給狗蛋娘上香時,臉色就變得不太好看,彷彿狗蛋娘根本就不值得受人香火。這個舉動增添了我的懷疑,難道狗蛋娘真如傳聞所言是被婆婆找人給殺了嗎?
「香在那邊,愛燒多少就多少。真是的,給那種人燒香幹什麼……」婆婆扔下這一句後就走回屋內。在她離開後我就走到供台前取了三根香並在燭台上接了火,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就插進香爐裡,心裡還默念:「如果你真的是被人害死的話,那就保佑我替你找出真凶吧。」
沒想到婆婆突然間又在身後出現,這人走起路來怎麼都沒聲音啊?我轉頭一看發現她兩手裡分別端着一碗白粥和一盤饅頭。
「小傢伙,這大清早就過來上香,吃過早飯沒?沒就過來吃點。」她把早點放了在桌子上後就招呼我過去。
我心裡琢磨道:「該不會是被她察覺到我是來查探真相,所以準備下毒把我也弄死吧?」
今天早上確實因為急着出門而忘了吃早飯,被婆婆一提後肚子馬上就打起鼓來,我戰戰兢兢的走了過去,香噴噴還冒着白煙的白粥和饅頭像是在不斷引誘我,然而我卻遲遲不肯動手。婆婆見狀笑道:「你別客氣,這又沒毒,吃吧。」
這句話說到我心坎裡去了,我拿起了饅頭檢查了一下覺得看起來不像是有毒的樣子,於是就放開肚皮猛吃起來。
(說到底你還是嘴饞,敵不過誘惑,要真是有毒那怎辦?)
啊?你看我現在不就活得好好的?
婆婆見我在狼吞虎嚥後臉上流露出慈愛的表情,她笑着說:「你慢慢吃啊,別噎住了。」她還沒講完我還真被饅頭給嗆了一下,我不斷地咳嗽想給嚥在氣管裡的饅頭給咳出來,而她則緊張地拍着我的背道:「你瞧!你瞧!就跟你說慢慢兒吃,沒人跟你搶的。」
過了一會後饅頭終於被抖了出來,婆婆悲傷地望着被嗆到淚涕橫流的我嘆道,如果狗蛋沒出事的話現在陪着她吃早飯的人應該就是他了,也不曉得自己上輩子到底造了什麼孽,才會在老年失去兒子和孫子,這一切肯定都是那掃把星惹的禍。
我問婆婆是不是很討厭狗蛋娘,婆婆劈頭就罵:「討厭?我何止討厭她,我簡直就恨死她了,先是把我兒子剋死,然後又把我孫子給剋死,你說我怎會喜歡她?」
婆婆罵咧咧的走至供台前給狗蛋娘上香,又對着她的照片嗔道:「你倒好,把活兒都扔下來給我幹,自己則跟兒子和丈夫快活去。可憐我這一老太婆不知道還得等多久才能下去與我的兒子丈夫相聚。」
婆婆一番抱怨完後就轉身回屋,她臨走前交待讓我慢慢吃,吃完後碗和盤子放在那裡就行了,在離開前,她的眼角處曾泛起了一絲淚光。
其實,我覺得婆婆也沒有自己口中所說的那樣討厭狗蛋娘。如果她真的對狗蛋娘恨之入骨的話,根本就不會在家給她設供台吧?
同為女人,同樣都經歷過喪父喪子之痛。她的眼淚或許是為跟自己有着相同經歷的狗蛋娘而流。
吃完後,我跟婆婆道謝後就走了。之後我獨自來到了村外狗蛋娘自絞的那棵樹下。我知道有一門偏方能檢測狗蛋娘是不是在此地上吊的,假若是真的話,那麼「趁着睡夢把狗蛋娘勒死在家裡」的謠言就站不住腳了。
人啊,有三魂七魄,在死後屬陽的魂會升天,而屬陰的魄則會沉到地底下,當下沉的魄會在地底形成一塊類似木炭的東西,稱為人魄。也有人說這木炭狀的玩意是上吊者斷氣前所留下的最後一口怨氣,如果不掘出來除去的話遲早會作祟害人。
(……你當時才十歲,到底是從哪裡聽來這些東西的?)
本草綱目。
(騙人!)
我沒騙你,這本草綱目真的記載了人魄這一條目。
(我不信老爸所說的,用手機上網查了一下還真的有這一條目!)
時珍曰∶此是縊死人,其下有物如麩炭,即時掘取便得,稍遲則深入矣。不掘則必有再縊之禍。蓋人受陰陽二氣,合成形體。魂魄聚則生,散則死。死則魂升於天,魄降於地。魄屬陰,其精沉淪入地,化為此物;亦猶星隕為石,虎死目光墜地化為白石,人血入地為磷為碧之意也。
不光是本草綱目有提及過人魄,就連宋朝的洗冤錄裡也有提過要檢查一個人是不是自縊而死,就把地面掘開三尺,如若發現木炭就說明此人真的是因自縊而亡。
(不會吧……連講究科學的洗冤錄都有提到?)
不過洗冤錄的講法就不涉及鬼神,而跟當時的風俗有關,每個人自縊的人在上吊前都會在自己的腳下掘一個三尺的坑,然後埋入木炭取其「暖坑」之意,來世不旦可以盡快投胎而且還一世比一世好。
仔細想一想這講法挺白痴的,要有這麼好的話,這世界九成的人都會跑去上吊了,到時候你能看到滿街上都是吊死的人,樹上一個,電燈柱上又垂下來一個,對面天花……
(……請你別在描述那畫面了。)
總之經過這幾天發生的事後,我是比較偏向相信那是「人魄」而不是單純的「木炭」,於是我拿起從村裡偷……借來的鏟子開始掘起土來。
不過當年你老爸我年紀不大,而且還剛剛大病初癒,掘了幾下後就累得快趴下來了。整整三尺如果不用鏟子改用手來掘的話,恐怕把指頭磨破都掘不了一尺。可是不掘開的話我又無法查明狗蛋娘是否真在這裡上吊。
正當我苦惱不堪時,一門怪事發生了,我的紅線短暫地收縮了一下,一陣帶着草青味的清風吹過後,我忽然覺得自己兩臂間充滿力量。
我拿起鏟子一試,神了,這土挖起來果然輕了不少。泥土像是豆腐似的被我一塊一塊鏟走,過了沒多久地面就被我挖出一個坑。在某一次我拿起鏟子用力鏟下去時,鏟子突然像是撞到什麼硬物般發出了「鏗」的一聲。
我急忙伏下用手把覆蓋在硬物表層的泥給拍走,未幾,一塊巴掌大小,類似木炭的東西就安然躺於手中。
這就是人魄嗎?意外地輕啊。
既然找到了人魄,那狗蛋娘應該真的是在這裡自縊無誤了。我再次恭敬地給狗蛋娘上了香,然後就一把火將人魄給燒了。當它燒起來時,一縷青煙自火焰中裊裊昇起,我能感覺到狗蛋娘的魄已從人魄裡被解放出來。
好好跟狗蛋重聚吧,狗蛋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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