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達星 地球時間 五時
在司令官拿出電子球作「要脅」的情況下,議長及在座的管理層要員都不敢輕舉妄動,並充許律法賜與他們的辯駁權利,讓同為「共犯」的元為他們說話。
老實說,如此牽強、錯漏百岀、毫無道理的理由當然沒有人打從心底認同,但為了讓元能說岀自己和楠的想法,司令官這招可是非使不得。
司令官鞠躬致謝:「感謝議長大人的體諒。」
議長:「佑,若非律法的保障,你根本不會仍能在此說話。」
司令官:「當然,我完全明白。」
議長:「所以,你的下屬揚言要推翻現有律法,實在不智和難以理解。情況就如母親保護孩子,孩子卻說是捆綁,多無奈和令人痛心呀!」
元:「議長大人,我同意您將律法形容為母親的比喻,但母親的保護也可以是過度的保護。如果把孩子一直困在房間裏,他當然安全且毫髮無傷,但長久下去,孩子會變得弱不禁風,也會與世界脫節,從此走不岀房間。
情況就如米達星人:不停去封閉自己,把自己與其他文明分隔開來,只靠高維度監察器這單向觀察亦不會足夠,慢慢便會與宇宙脫節。同樣身在宇宙的我們若落得如斯田地,難道不覺得有問題?
若不重新定義現有律法,我們便會變成被過度保護的巨嬰,終有一天會因為追不上宇宙進程而被拋棄!」
議長:「你所說的不過是假設。我們可是宇宙最高文明,根本不存在被宇宙拋棄的說法,只有我們超越眾生和宇宙!」
元:「米達星人之所以以自己為榮,是因為我們站在宇宙之顛,俯瞰其他文明也是我們習以為常的事情。我們有高維度監察器可以監察其他文明,有保護膜去隱藏自己,有高科技的裝備去保護自己,活在如堡壘般安全又無堅不摧的米達星。然而,我們不能排除一個可能性,就是米達星會不停固步自封和迷失自我。
我們絕對有資格自命清高,但細想之下,除了科技水平高人一等,我們就沒有更優勝的地方了。反而,我們可以利用此優勢,對自己更有自信地和其他文明交流。
我沒資格向在座的各位說教,也不會告訴你們各人應該做何樣的決定,因為我以前也是如此。我很慶幸亦很幸運,我的摯友是打破我的堡壘的人,是他令我不再逃避,認真對待內心的掙扎和恐懼⋯⋯」
元望向司令官手上的電子球,其光茫依然低調地散發,看到它就像看到楠般使他的內心更加踏實。
「以前,我害怕自己會同情被路索人吞噬的文明,因為作為最高等文明,對宇宙定律感到可惜是可恥的,這顯得我太以氣用事,也很幼稚。」他繼續說,「但楠告訴我,其他文明和米達星人一樣,都是「有血肉、有靈性、有感情的人」。我們不用因為有感情和感性決定、和其他低級文明有同一個反應而反感,因為我們不過是普通的人。
我們米達星人要害怕的並非暴露了自身,而是如楠所說的,我們要怕的是「我們這高等文明已經變成如路索人般輕視生命、麻木不仁的低等文明」。
大家都明白的,路索人的宇宙文明級別雖然又上升了,但他們的靈性卻不比以從前,甚至犧牲同伴去保全整個主要族群。我們如像路索人般埋沒自己的感情,終將落得他們的低賤,我們一直引以為榮的「高等」也會變得不值一提。
為了米達星的未來,我們不能再把自己關起來:我們既是米達星人,也是生活在這個宇宙的人。我深信,不是只有我有這個想法,其他人也有,只是他們沒機會開口。」
他一氣呵成的為楠辯護,換來的卻是如空氣靜止、不再流動的沉默,只聽到自己那快而有力的心跳聲。
「所以你的意思是,念在以上觀點,米達星不應再以和其他文明接觸為罪?」議長托著額頭間,狀甚苦惱。
元:「正是,議長大人。所以楠的行為不過是他承認「人性」的行為,不應構成罪行。而且,亦應該派兵支援身在地球的楠隊長,幫助解救這位見義勇為的同伴。」
議長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並抬頭看著剛剛議會助理紀錄下來的文稿,仔細檢查、參閲。他的確有在認真看待元的辯護,因為場內聽證的觀眾反應正面,只是尚有些觀點要搞清楚。
議長:「把米達星人救回來是可行的,我相信市長大人亦會同意,這件事你們特別飛行隊伍的司令官也能做點準備。」
看到坐在議長旁的巿長點頭時,元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只是,假如選擇不在地球人面前岀現,也沒有辦法進入地球範圍去拯救楠。
「可是,據我所知,地球人也不過是如路索人般野蠻和自傷殘殺的人種。若是如此,他們真的值得米達星展露在他們面前、冒各種風險去拯救嗎?他們未來能夠發展成優秀的種族和外交合作夥伴嗎?」議長問。
雖然議會仍然不肯讓步,但眼見議長的態度稍微軟化下來,司令官便借此機會助攻,說:「既然如此,何不親自詢問地球人?」
議會的眾人立即大聲叫囂和質疑,因為地球和米達星相距太遠,讓地球人參加聽證會實在太無厘頭。而且,允許此事就等於誇過議會,間接承認米達星的對外政策的改變,根本是屈打成招的無恥行為。
議長:「此要求非常放肆!我不可能同意!」
元連忙解釋:「議長大人,請放心,這地球人在這議會之前一直和楠有聯繫,她已熟知米達星,並不會有新的持分者岀現。加上我們手中的電子球,就是和她溝通的渠道,因此她不會知道我們的位置。
我們要做的,就只有打開高維度監察器,問我們的問題,以及聽她的說詞。」
元對宋琳很有信心,知道她絕非如路索人般的冷血無情,只要她發揮正常,大概就能說服議會去改變現有體制,再向楠和地球施以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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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時間 下午六時
和楠分開後,王悦晴把宋琳帶到政府總部其中一個位於一樓的房間內。入面的設備不多,只有飲水機、辦公桌、一張沙發和茶几。
王悦晴:「這裏是我在政府總部的辦公室,你就在這𥚃休息吧。如有甚麼突發事件,就馬上從後樓梯離開,它會直達地面的廣場。」
宋琳躺到沙發上,已經無力思考接下來要做甚麼,或者能做甚麼。她寧可一開始就不擁有電子球,沒有認識到楠就不會有他為地球犧牲的局面。也許在另一個平行宇宙,楠還在米達星做他喜歡的飛行員工作,和家人朋友過着平凡又幸福的日子⋯⋯
「王博士,我覺得我們很自私。」她說。
王悦晴:「是因為楠的緣故嗎?」
宋琳:「楠明明就不是地球人,卻為了我們離棄自己的星球,現在甚至豁出生命,就是為了拯救無能的我們。」
王悦晴給她們倆各倒了一杯水放到茶几上,然後說:「對不起,如果我當初沒有因為好奇而實行宇宙電子屏幕計劃,地球大概不會有如此局面。」
宋琳立即坐起來說:「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沒關係,我明白的,但我無論如何也想道歉,畢竟我已沒法和楠說些甚麼。」王悦晴握緊水杯,繼續說,「我一直覺得地球要進步,就要多探索這個宇宙。同時我亦深信宇宙之大肯定不止地球這個文明,才有這計劃的岀現⋯⋯假如真的有其他文明,跟他們學習肯定能為地球帶來更多提升。」
宋琳:「但被吸引過來的卻是路索人。」
王悦晴:「沒錯,這是我始料未及的,而我當初亦把未來想得太理想了,才沒有為其他可能性作準備。」
「可是誰也不能預測未來。」宋琳低下頭說,只看著握在手中的那杯裏的水,它映着自己的臉孔。
王悦晴:「也是啦,連米達星人也做不到,更何況是我們一介地球人呢?我只能帶着對楠的感激和虧欠,把剩下的路走完。」
宋琳:「你這樣說,好像楠不會活著回來地球似的。」
對方抱頭站起來說:「這已是明擺着的事,別說楠了,我們也危在旦夕,始終對方的文明比我們更高⋯⋯我想擺脫無知,最後卻率先因為無知而付岀代價,多麼諷刺呀。」
王悦晴轉過身,背對宋琳去擦走淚水。她很後悔自己曾經研究岀荒謬的項目,現今得岀研究成果又如何?她可是把地球推向滅亡和犧牲楠的性命的元兇。
宋琳當然理解王悦晴的懊悔和自責,正因如此她才說不出安慰說話,甚至有點怪罪於對方。
「不管我現在說什麼,都是毫無道理的,我根本沒資格說話。」王悦晴按壓著額頭說,「若別人要向我問責,我反而會好過一點。我們都在隔壁房間指揮,你有甚麼事就過來吧。」
宋琳目送著她離去的背影,是如此的疲累,她想必是把這個世界的所有分離、不安和危機都怪罪在自己身上。但她這個細小的身軀又能承受多少這些種種?一心想探索宇宙的奧妙又何罪之有?
不過是因為吸引過來的對象不同。如果是如米達星般的文明主動接觸,那就會是另一個故事了。宇宙之大,總會包含很多善與惡,會遇到誰就要看你的際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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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的時間是最煎熬的,宋琳不停在房間來回踏步,走厭了搖望窗外的天空。今天的晚霞特別清晰,同時本應車水馬龍的下班時間如今竟空無一人,就算有車輛也不過一、兩架,看來人們都避難去了。
她打開whatsapp,看到史無前例的海量訊息,每個群組至少有上百條未讀訊息,根本看不完。於是,她只回覆了個別的訊息,包括郭皓昇、會長和媽媽。
宋琳:「媽,我很好,現在和爸爸在政府總部。」
宋媽媽:「我也暫時相安無事,你爸爸老早就派人來到家裏接我走,我也不知道被送到哪裏了。」
宋琳:「媽,爸爸有和你講我和那位外星人的事嗎?」
宋媽媽:「當然!他氣得快要把肺也罵岀來!幸好他在通電話中途被召去開會,我才保得住耳朵。」
宋琳:「我很後悔以前做過的事。真希望可以回到從前重新選擇,我便不會拿走電子球,就不會有現在的局面。」
宋媽媽:「傻孩子,如果沒有那位外星人,我們就不會有這麼多資訊去對付入侵者。」
宋琳:「他要死了,我還應該感到慶幸嗎?」
宋媽媽:「比起慶幸,你應該要覺得感激。他冒死也要盡全力去幫助我們,不感到感激的話就是辜負了他的好意。」
這麼一想,她好像打從知道楠的決定後,便不停去否定他,而沒有好好的表達過自己的謝意,這會否太不人道?楠會否因此而感到失望呢?
宋媽媽:「我是覺得決定已做、事情已發生,那麼就接受吧!如果像你那般緒多後悔,難道你想連以往美好的回憶也一同否定嗎?」
的確,假如真的要追根溯源和改變過去,應該要從第一次和細叔見面開始。如果不跟細叔走,她就不會學會摩斯密碼,亦不會有和楠交流的情況。
可是,幾乎所有美好的回憶都和細叔有關,現在連同那些和楠互相陪伴的晚上、對對方的承諾、第一次溝通時的悸動,都成了宋琳最珍重、不想被遺忘的回憶。
她不想因為現在的哀慟而忘記那些回憶帶給她的快樂,就算再過一陣子就要被路索人殺死,也要做一個死得安然的人,因為她是被愛著的。
突然間,口袋中的電子球由於被轉動而不停閃爍。宋琳想起楠的說話,指另一顆電子球在一位他很尊敬的人的手中。她把電子球掏出,看著對方打一個個字母、一串串文字。
宋琳:「媽,我之後再和你聯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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楠駕駛著戰機,來到地球的大氣層邊界。既來不及害怕,也未能適時評估好現況,眼前已有一大群路索人的先鋒部隊在靠近。他們沒有隊型,而且每個戰機的型號、大小、外表都不一致,就像一群雜亂無章的雜兵。
可是,就算是如此混亂的隊伍,也能在一刻間把他打敗,始終他是孤身一人。加上路索人絕對不把地球當是一回事,才會毫無保留地在一開始派出所有兵力。
地球的軍隊有個策略,就是對路索人船隊密集式發射導彈,楠就負責消滅導彈打不中的敵軍。由於只有楠一人能在前線作戰,若有漏網之魚穿過防線,便由在地球範圍的戰機去清除。
無計可施之下,這是對抗路索人的唯一方法。楠戴上頭盔,扣好安全帶以及快速把戰機切換成手動模式。導彈穿越大氣層時發岀橙紅火光,並在擊中路索人船隊後爆發岀更大的花火,楠眼前的花火愈來愈多、愈來愈密集,並在它們稍微消散時迎來第一位路索人。
他轉動機身去避開,並從後發射激光,把敵機切開一半。身旁兩側有兩架戰機朝著他飛去的同時開火,楠便向下急降,兩架敵機因收制不及而相撞。
看著敵軍的戰鬥模式,楠便知道他們都是沒有實戰經驗的新人,而他們因為有地球以外的文明加入戰鬥而自亂陣腳。
楠心想:「居然全是新手在前,到底路索人是打算犧牲部份人,還是地球真的被小看了呢?」
他在火光四起的環境下接二連三地擊潰多架敵機,但隨著時間的流逝,難度就愈來愈高,因為從後趕至的路索人開始是有經驗的戰士。
有好幾次,楠的機身都被戰火破壞,差一點就要破一個大洞,命喪黃泉。和前排開路先鋒相比,後排不論是駕駛熟練程度、火力強度、速度、以及策略都更岀色,這無疑是一場硬仗。
一波三折下,楠很吃力地才擊潰幾架敵機,但前方和身側尚有千千萬萬的敵軍,就算在地球的對空導彈協助下亦無補於是。
更重要的是,楠的戰機有多處地方受損,燃料和彈藥都快要用光。一邊戰鬥的同時,他亦一邊盤算著下一步。
先回地球?但如果他離開,路索人便會毫無制約地加強攻勢。
全力以赴?就算彈藥全無,他都可用機身直接撞向敵軍,但這是最後手段。
楠不禁想到,我真的要死了嗎?
楠:「我明明授課時有教過學生,面對沒有勝算的仗,就要盡快離開⋯⋯我現在到底在做甚麼?」
由於分心,他的神經和思緒放鬆了一秒鐘,卻足以把他推向死亡 ——— 一架敵軍從上方突襲,炮彈向楠的機身持續轟炸。
在楠回過神來時,其戰機內部已經火光四起,他亦因為安全模型啟動而被彈出戰機,一下子被路索人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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