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達星 地球時間 六時三十分
宋琳捧著無定向轉動的電子球,心中盤算著下一步。她知道現在控制電子球的不是楠,是某個她不認識的人,而且也不確定對方能否明白地球的語言;另一邊廂,電子球之所以會一直轉動,是因為司令官在向聽證會的眾人展示電子對的運作。
與此同時,會議廳中間張開了屏幕,正好顯示岀宋琳所在的房間,以及她手中的電子球和司令官的是同步轉動。
司令官:「感謝議長的破例處理。大家可以看看,這女孩手中的電子球和我手中的是一對的,不管是轉動方向和速度都是相反地一致的。」
議長:「你們要如何用電子球和地球人溝通?」
元:「楠和宋琳是用摩斯密碼交流的,他之前有和我介紹過,我大概能用。」
司令官:「我也會用,讓我來吧,你雙手有手銬,不太方便。我明白在座很多人的監察行星都不是地球,因此我會同時翻譯宋琳的說話。」
正當元在疑惑司令官是怎麼知道摩斯密碼,以及對粵語的了解程度時,後者已經快速又熟練地轉動電子球,一邊說岀他正在輸出的內容。
司令官:「你好,我是楠的司令官。對於楠被定罪和向地球提供協助一事,需要先聽取你們的證詞。按照你和楠以前溝通的模式便可以,煩請你的合作。」
宋琳很吃力地去解密才明白司令官的指示,因為楠以前會遷就她去放慢打密碼的速度以及字數。「請你們快點派支援過來!」她在解讀後馬上說。
面對宋琳突如其來的咆哮,眾人都被嚇得身體顫抖了一下,議長亦非常不滿她那命令般的口吻及如此激動的態度。
司令官:「你先不要急,地球危在旦夕了嗎?路索人已經到達地球?」
宋琳:「不,地球現在暫時安全,但楠已經參戰,我不知道他現在怎樣。」話未說完,她突然抬起頭,雙目驚慌地盯着窗外。「天空上面有幾點火花,天啊,它們愈來愈多了,整個天空都是密密麻麻的火花!」她嘗試冷靜地說話,但語氣依然急速和慌亂。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白和洛的反應依然激動,甚至嚇得差點就跪在地上。楠爸爸抱緊在旁泣不成聲的妻子,雙眼直勾勾地望向司令官,希望他能更加大力地發揮自己的影響力,幫助兒子脫險。
元在旁喊道:「司令官!路索人已經開始進攻⋯⋯」
司令官揮手示意他要冷靜,然後繼續轉動電子球和宋琳溝通:「他大概何時岀發的?」
她的嘴唇顫抖着回答:「離我和他告別的時間已過半小時。」
司令官:「可以說明一下你如此慌張的原因嗎?」
宋琳此刻的腦袋亂得很,不明白他為何明知故問,可是她得乖乖回答,因為這是楠的吩咐。她閉起雙眼,集中精神去剖析自己心情:「⋯⋯因為楠現在很危險,有可能會死。另外有一部分是因為路索人的入侵,地球人生死未卜。」
「對不起,要告訴你一個壞消息,因為楠是潛逃中的犯人,加上擅自和你聯絡,因此米達星很有可能不會派兵支援。」司令官是故意說這些不人道的話,為的是在議會面前驗證宋琳的為人。
宋琳:「但他是你們的同伴呀!」
司令官:「是他先選擇離棄我們,這是他的選擇𧗠生的結果。」
「他只是想糊塗了,才這樣做。」宋琳替他解釋,「念在他在米達星的家人、朋友,請你們派人來帶他走!」
議長問司令官:「難道她是在策劃著利用米達星的兵力去擊退路索人嗎?」
對方沒有回答,而是把同一條問題交給宋琳回答。「利用?怎麼可能。」她氣憤地回答,「路索人一事本來不是你們的責任,我也知道你們不會輕易露面。請帶楠離開地球!你們派幾架戰機來就能把他帶走,反正地球人在忙着對付路索人,一定不會發現你們。」
「我們會積極考慮。但如果沒有楠和米達星的支援,你們會死的。」司令官再次質問,「你們真的不需要米達星的支援嗎?」
宋琳從沙發上站起來,不安地原地打轉,想知道對方為何要重覆差不的問題、帶她不斷遊花園。「好,我就老實回答,我們需要米達星的支援⋯⋯如果你們可以來就快點來。」她說。
司令官翻譯宋琳的一番說話後,議長攤開手臂說:「我就說她是想利用米達星去達成他們的目的。」
司令官:「她還未說完。」
「愈快愈好,在楠被路索人殺死前就要到!反正你們浪費這麼多時間,不過是想聽到我這樣說吧?」她語氣不像是請求,而是在發晦氣,「說真的,在這個情況下我們無論如何也會死,我只是不想楠做陪葬品。」
司令官:「假如我們只救楠,但不幫助地球人呢?」
宋琳:「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司令官:「請如實作答。」
宋琳不想把心中所想說出來,因為那些都是自私和醜陋的心底話。到底米達星人為何要刨根究底去問這個問題?這對於決定是否拯救楠並沒有任何幫助。退後一步思考,如果正在和他溝通的那一位是楠信任的人,對方應該會幫助實現楠的願望。
難道對方想同時要地球人自己爭取被拯救的機會?她無從判斷自己的推測是否正確,只能放手一搏。
「好吧,如果真的如此,我會狠你們。」她說。
「為甚麼?」司令官問。
「因為你們有能力去拯救我們,卻不對地球施予任何幫助,選擇袖手旁觀。」她回答。
司令官說:「你之前明明說過,這不是我們的責任。」
「沒錯我是這樣說了,那是因為我不想嚇怕你們,令楠得不到救助。可是,既然你們要我如實作答,我就只好直話直說。」宋琳回答,「你們若就這樣一走了之,只能夠證明你們是自私的種族,我亦會埋怨你們直到死為止。情況就像在我面前拋下繩索,同一時間在我眼前收把它收走,你叫我如何不生氣!」
司令官:「為了保持公平性,我們一直都擔當着旁觀者的角色,對其他文明如是,對待地球亦將如此。」
宋琳:「請問路索人之前亦吞併過其他外星文明嗎?」
司令官:「沒錯。」
「那麼我想請問,有沒有任何一位米達星人可憐過那些逝去的靈魂?」宋琳接着說,「我肯定楠不是唯一一位想拯救其他文明的米達星人,只是在你們之中,有多少是在體制下無視了自己想法。」
她深呼吸去穩定自己的情緒,然後繼續說:「也許我們真的疏忽了,才把路索人吸引過來,但想探索宇宙這個念頭本身亦罪不至死。我們沒有能力自救,才祈求有人能為我們伸張正義,而你們就是地球唯一的救命稻草。
你們以往貫徹的公平,是站在道德高地上,對所有正在發生的事情袖手旁觀。如果你們想名副其實地擁有宇宙第一文明這個稱號,就做些對得起這個稱號的行為。這樣聽上去像是道德勒索,但我們已經走投無路了,並殷切地懇求你們的幫助。」
司令官望向議長,沒有辦法從他的表情中得知其決定,只見他向參與議會的管理層交談接耳,之後召集他們到身後的房間去。司令官也得參加那個秘密會議,於是對宋琳說:「議會會根據你的回答去作最終決定。」然後把電子球塞到元的口袋,便轉身往會議室走去。
議長:「解開元副隊長他們的手銬吧。閉門會議會進行一段時間,聽證會暫時結束,除了相關人員和被告人,請旁聽人士有序離開,並靜候下一步的安排。」
元拿著電子球,開始和宋琳交談。「嗨,宋琳,我是楠的朋友,我叫元。」
宋琳:「你好,你知道楠的計劃吧?」
元:「對,我也有份策劃和協助他離開。」
宋琳:「這對你來說肯定很不容易,對不起,我沒辦法阻止他。」
元:「我才要道歉,議會應該會派兵拯救楠,但我不知道他們會否支援地球⋯⋯」
宋琳抑頭長嘆一口氣且表情釋懷,同一時間豆般大的淚水止不住地湧出來,一切的焦慮、不安和氣餒都伴隨著淚水奪框而出。她很高興米達星願意帶楠走,但眼前地球唯一的希望存在太多變數,也許到最後所有對話都是徒然。議長和管理層把宋琳邊哭邊笑的複雜表情都看在眼內,強烈的情感不停打進他們的心裏。
司令官:「有時候真的搞不懂地球人的感情,也許是宋琳的真摯打動了楠,令他奮不顧身也要去守護這女孩。你說對不對?議長大人。」
議長:「想必大家都心裏有數,快點進房間。」
議長大概明白楠的心情,也知道他為何不惜打破所有規矩都前往地球。可是,明白歸明白,還是得仔細研究這史無前例的聽證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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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時間 七時
突擊的路索人由於用了汶芙星人的隱身技術,因此楠的雷達偵測不到。若是以前,他仍能盡早察覺到並作出躲避,但因現場太多敵軍,加上他的意志和精神亦瀕臨崩潰,便發揮不到最佳狀態。
安全模式在戰機被轟散後啟動,楠在被彈出戰機後,馬上被敵機伸岀的爪捉住。那個捉住他的路索人和楠第一次實習飛行時看到的路索人一樣,都有一雙血紅的眼睛。
楠心想,是當時的路索人嗎?不可能,他一早就死了。難道是他的家人?
此時,對面的路索人仔細研究他和粉身碎骨、飄浮在半空的戰機,彷彿像想起些甚麼般突然間發岀怒吼。雖然在宇宙的真空狀態下,楠聽不到任何聲音,卻能看到紅眼路索人的嘴巴張得如蛇口般大,尖牙和紅舌亦突了出來。
楠用盡力氣別過頭,在火光熊熊的爆炸中,依然直勾勾地看著身後的地球。楠其實不怎麼愛地球,單純的因為那裏是宋琳所愛的家,他才會捨命去救。當然,宋琳在地球,才是最主要的原因,他不想宋琳死在路索人手上。
楠:「對不起,宋琳,對不起⋯⋯」
另一隻尖爪從路索人的機側伸展出來,上面滿佈高速移動的鋸齒,並朝著他的身體揮去。突然,一道白光從旁閃過,紅眼路索人的機身隨即瓦解,楠亦因爪子脱離機身而被甩了岀去。
在宇宙真空狀況下,他無法自控地自轉,電光火石之間進入一個漆黑的空間。下一刻,他重重的跌落在地板上,環看四周盡是熟悉的設備和文字。
偽重力狀態發動下,楠終於能用自己的力氣站起來,並推開往駕駛艙的門。映入眼簾的,是一臉專心地駕駛的元,以及逐漸遠離視線的地球。
楠呼喝道:「你在做甚麼?為何駛離地球?」
「死裏逃生、久別重逢的第一句就是這樣?我很感動呀⋯⋯」元在揶揄他的同時集中精神駕駛。
楠:「你帶了多少人來?」
元:「夠多了,因為你被太多路索人包圍,開路和營救要用上很多人力。我連白和洛都帶來了,你等一下要和他們打招呼,看到你被捉住可把他們嚇壞了。」
楠:「這些遲點再說,我們要盡快擊退路索人!宋琳現在很危險!」
元:「她說要救你,你說要救她,怎樣同時做呢?」
楠:「現在岀發吧!路索人在步步進逼了,你們還呆在原地?」
元:「你先冷靜,米達星正在進行公投 —— 若岀面相助,便會完全曝露於地球人面前。如此重大的決定,市長和議長認為要向整個米達星諮詢。」
楠:「這要花太多時間⋯⋯」
元:「你身為米達星人,就別小看自己種族的智慧和效率。而且公投是有限時的,我看結果也快要岀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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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早前的米達星
雖然聽證會尚未結束,但由於閉門會議下達拯救楠的指令,元、白和洛便被當庭釋放。司令官連忙從會議房間走出來,簡單和他們交代幾件事。「入面還在討論針對地球的事情,但已確定先派先鋒隊伍前往地球把楠救岀來,我會全權負責行動。」他說,「元,你先帶你的部下和幾隊人前往,就算救下楠後也要到安全地方待命,絕不能以地球名義主動攻擊。上層正在準備舉行米達星公投,地球的事情很快就會有結果。不管營救地球與否,也要尊重其結果,不要像楠般衝動,這樣的行為毫無意義。」
元:「明白,感謝司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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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達飛行總部後,特別飛行隊伍一行人以最快速度跑到停機坪,各自登上戰機,亦有帶上其他隊伍的人作支援。正當元欲爬上戰機時,沙居然追上並拉住他。
「你又想怎樣?」元的耐性盡失,加上是在營救行動的中途,他不想在這關節眼上因為和沙糾纏而浪費黃金時間。
沙哀求話:「你一定要把楠救回來⋯⋯」
元語氣決絕地回應:「這不用你說,快點放我離開。」
沙:「如果我再努力一點,也許就能保護他。」
其實自從沙闖入他們的宿舍開始,以及她一連串的舉動,元已經知道沙並非想捉住楠的把柄才去套話和計劃搶走電子球。
反而,是因為沙還愛著楠,所以才千方百計想斷絕他與宋琳的聯絡,以及把他留在米達星。可惜,楠理解不到她與別不同的愛,因此以為沙是不擇手段鞏固地位的女人。
沙一直自言自語:「我花了好大的力氣,才能把電子球拿到手,還天真得以為楠如此一來就會安全,也不用被地球的人和事挷手挷腳。想不到他居然直接走到地球,難道他就真的這麼在意?為何他看不出我的用心,反而一直躲避我、懷疑我?我做的事情就這麼令他反感嗎?我不過是想保護他⋯⋯」
元:「你和我都清楚,楠不是那個被保護的角色。而且,就算你的目的有多偉大,如何是想把某些東西從楠身上奪去,他可不會坐以待斃。」
沙:「甚麼奪走?地球的東西本來就不屬於他的。」
元:「時間久了,在他心裏佔了一席位,便是他的一部分。」
沙:「所以他寧可完整地粉身碎骨,也不要一個缺了一角的身體嗎?那麼,我以前做的事情都是為了甚麼?就為了被他討厭嗎?」沙蹲在地上,把頭埋在雙膝之間。元看不清她的表情,也不願再浪費時間在她身上,說得難聽的話其實一切都是她一廂情願。
他爬上戰機,帶頭領著其他戰機飛向地球。戰機逐一從沙身旁駛過,最後只剩下她獨留在停機坪。在她獨自感傷和思考時,她撃在手腕上的通訊裝置響起了緊急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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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廂,楠的父母甫離開政府大樓,便看到通訊裝置的通知 —— 是關於米達星公投事宜。四周散去的人潮亦停下腳步,靜閲通知中詳細列明的投票事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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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通知的米達星人可從中得到三個選擇:
1)支持派兵支援地球
2)反對派兵支援地球
3)中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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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亦有寫清楚公投的背景資料以及原因,包括路索人的侵略行動、楠的動向、地球被侵略的原因,以及各個選項的利弊。
雖然有很多資訊要消化,但米達星人深明這是擁有投票權的其中一個副產品。所以就算要花時間,也得用雙眼去看、用心去感受、用腦袋去思考。當然,前提是有一個具透明度,而且信賴人民的政府。
在漫長的聽證會後,楠的父母來到欞花公園坐下來休息,剛才如過山車般上上下下的情緒終於得到緩解。
「老公,我的心情沒有這麼糟糕了。」楠媽媽說。
楠爸爸:「因為政府終於派兵救楠?」
楠媽媽:「對,而且除了我們之外,原來還有人會為楠而擔憂、流淚,就是那地球女孩。」
楠爸爸:「所言甚是呢⋯⋯親愛的,所以你會投支持票嗎?」
楠媽媽:「當然了,她為楠求情,也算是救了我兒子,得禮尚往來。那你呢?」
楠爸爸:「我也是支持。」
楠媽媽:「也是因為楠?」
楠爸爸:「一來吧,二來是因為我監察的星球被路索人消滅了,這道氣我這麼多年來真的嚥不下。我沒法回到過去拯救他們,這個機會就留給地球人吧。」
楠媽媽低頭說:「我們如此感情用事和草率決定,真是有愧於其他人。」
「當然不草率,我們一直都在聽證會旁聽整個過程。我們要做個對得起自己的決定,何況想拯救別人的心根本沒有錯。」他抬起頭說,「米達星也是時候卸下保護膜了⋯⋯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長甚麼樣子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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