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不同色 - 第二十五章　那一抹笑

　　北聯總部七樓，空間寬敞而沉靜，格局簡潔。四周的燈光隱隱透著冷色調，照亮牆上極具功能性的資訊屏幕，無一處多餘的裝飾。

　　副理的辦公室內，沉穩低調的深色調家具與高科技設備交錯，桌面上除了必要的文檔與通訊裝置外，並無雜物，顯示出主人的精準與自律。

　　牆角立著一座資料櫃，井然有序的檔案與機密卷宗靜靜排列，偶爾有微弱的電子訊號燈閃爍，顯示這棟大樓仍在緊密運作。

　　雲顥辰坐在桌前，身形沉穩，脊背筆直，視線平靜地落在電腦螢幕上。屏幕亮起微弱的冷光，映照在他的瞳孔之中，如星河倒映般寧靜無波。

　　監視畫面中，是一個幾乎純白的房間。

　　約四坪大小，簡潔到近乎單調。房內只有一張床、一張桌子、一把椅子，彷彿刻意剝奪了所有能讓人留戀的細節。三面牆壁皆是無瑕的白，唯有第四面，是一道厚重的強化玻璃。

　　玻璃之後仍是一堵白牆，與房內環境別無二致，唯一的門扉也隱藏其中，幾乎與背景融為一體，若非熟知構造，難以察覺出口所在。

　　白牆無聲，玻璃無痕，但那層看似普通的玻璃，實則被數道術法加固，即便是頂尖的內力，也難以在短時間內破壞。

　　更遑論房間的整體結構，亦隱含五行陣法，將天地元氣的流動封鎖其中，使房內之人無法調動外界靈氣。

　　這裡是北聯專門用來關押高危險級罪犯的拘留室之一。

　　例如——殺手須臾。

　　監視器畫面中，須臾靜靜地躺在床上，仍未甦醒。

　　白色的床單覆蓋著他的身軀，深色的衣角與這片過度乾淨的空間格格不入，彷彿一抹突兀的陰影。

　　他的呼吸極為平穩，甚至帶著某種習慣性的淺眠節奏，就像一個經年累月習慣在危險中入睡的人，即使昏迷，身體仍保有最低限度的防備。

　　手腕上仍然纏繞著鎖鏈，烙印著封脈術陣的痕跡。金色的符文早已黯淡，但殘存的術力仍在微微閃爍，顯示這道禁制尚未完全解除。

　　然而，即便是在無意識的狀態下，須臾的手指依然有極為細微的動作，他指節輕輕顫了顫，像是在測試身體的反應，也像是在潛意識中摸索脫困的方法。 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A3jCy2Hg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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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顥辰的視線停在監視畫面上。

　　他曾親眼見識過這個人戰鬥時的速度與敏銳，亦見過他潛伏於暗處時的沉穩與精準。

　　如此一個殺手，會被困在這麼一個房間內多久？

　　這個問題，他自己也未必能給出明確的答案。

　　雲顥辰微微側過頭，餘光掃過牆上的時鐘，時間指向深夜。

　　他拿起桌上的資料夾，翻開一頁，黑色墨水映入眼簾：

　　【須臾・現有通緝記錄】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G1FHkLsO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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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姓名：未知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FwB911Y5t
　　代號：須臾 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VVBsjsQPh
　　隸屬組織：幽夢閣 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JsgH8bslZ
　　能力評估：極高危險等級 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qYUvDDjMS
　　主要犯罪記錄……

　　雲顥辰輕輕闔上資料夾，將視線重新投向螢幕。

　　監視器畫面中，白色的拘留室內，須臾的指尖，微微地蜷縮了一下。

　　雲顥辰的視線落在螢幕上，那個仍未甦醒的身影，卻不斷在他腦海裡重疊回放最後的畫面——

　　須臾在被鎖鏈束縛的瞬間，並未表露任何驚恐或憤怒，反而是微微地笑了一下。

　　那一眼。

　　那一抹笑意。

　　幾乎轉瞬即逝，但偏偏讓人難以忽視。

　　雲顥辰想不明白，那一眼的含義。

　　是失望？

　　失望於他沒有出手相助？失望於所謂的「盟友」在關鍵時刻選擇旁觀？

　　是了然？

　　了然於這一切不過是設計好的局？了然於自己從頭到尾只是被雲顥辰欺騙與操弄？

　　還是放棄？

　　他已經判斷自己無法逃脫，因此懶得掙扎？

　　雲顥辰笑了笑，像是自嘲。

　　這與他的實力並不相符，以須臾的本事，就算沒有完全勝算，至少會搏上一搏，而不是選擇束手就擒。

　　再者，五符之陣根本困不住殺手須臾。

　　雲顥辰輕輕一嘆，那時的他無法相助須臾，因為北聯副理不可能為了一個殺手傷害同袍。

　　但他也不可能真的與須臾武力相向，合作最重要的便是雙方的信任，即使這個信任是基於利益的平衡也無妨。

　　如果出手，這份合作就再無法挽回。

　　想到這裡，忽然有一個想法浮現。

　　或者——

　　是因為信任？

　　這個念頭讓雲顥辰微微一頓。

　　信任？

　　一個殺手，一個生於黑暗、視人如獵物的殺手，如何信任別人？

　　更何況，須臾已經習慣在絕境之中尋找破綻，他不可能輕易相信任何人，尤其是北聯的人。

　　而換個角度來看，他自己呢？

　　雲顥辰，北聯副理，遊走於光明與黑暗邊界的權謀者，如何能讓一名殺手信任？

　　甚至讓對方在關鍵時刻，選擇不動手，而是露出那樣的神情？

　　這其中的情緒，太複雜了，複雜得讓他有些不安。

　　他不是沒有算計過須臾。

　　但須臾最後那一眼，卻彷彿在告訴他——

　　你確定這是你想要的結果嗎？

　　雲顥辰的眉心微蹙，內心卻翻湧著說不清的情緒。

　　房間裡的靜默持續蔓延，唯有螢幕上的監控畫面閃爍著微光。

　　他抬起頭，目光重新落在監視器上。

　　畫面中，白色的床鋪上，須臾的手指，微微地動了一下，緩緩睜開眼睛。

　　須臾睫毛輕微顫動，逐漸適應那刺眼的白光。他的目光在空白的天花板上停留片刻，似乎在整理思緒，然後緩緩地掃視四周。

　　四周的一切都被潔白的牆壁包圍，房間四平八穩，簡潔而無華，那張白色的床鋪，床單彷彿未曾使用過一般，無一絲褶皺。這個空間被設計得過於簡單，讓人感覺像是一個無窮無盡的容器，專為束縛而生。

　　他的手腳並未被繩索或鐐銬限制，卻感覺有些異樣。身上的某些穴道被封住，這使得他無法運氣使用內力。儘管這種封印並不完全，但卻足以讓他無法隨意運用平時的敏捷與力量。

　　他探手，輕輕摸了摸脖後，頸部的疼痛依舊存在。顯然，當時被強行打暈時，這個地方受到衝擊。其他地方倒是沒有太大傷痕，無論是內外，似乎並未遭遇過度的暴力。

　　須臾環顧四周，心中不禁有些無奈，這個地方竟然出乎意料地舒適。

　　他在心底冷笑，這樣的設施居然用來關押一個人，簡直是大材小用。

　　微微挪動身體，他輕輕靠在床頭。

　　這樣的姿勢雖然不算舒適，但至少不至於讓人過於不自在。須臾放空自己的思緒，百般無聊地發呆。此刻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等時間過去，等機會來臨。

　　正當他沉浸在無聊與思考的交織中時，房門突然發出一聲低沉的開門聲。須臾微微一怔，抬起頭來。

　　來者是雲顥辰。

　　雲顥辰沉穩地走進房間，關門的瞬間，房內彷彿更安靜了些，只有空氣流動的微弱聲響。

　　須臾眼中閃過一絲冷意，他微微調整姿勢，並未立刻開口，只是淡淡地盯著雲顥辰，嘴角微微上揚。

　　雲顥辰環顧著這個幾乎純白的空間，目光在須臾身上停留片刻，然後毫不猶豫地抬手按下了旁邊的機關。

　　低沉的機械運作聲響起，原本隔在兩人之間的強化玻璃緩緩升起，露出一道沒有阻隔的空間。透明的屏障不再存在，但兩人之間的距離，似乎仍然隔著某種無形的鴻溝。

　　雲顥辰目光微微一動，像是在考慮開場白，最終，他語氣平淡地開口：「你躺得真舒服。」

　　須臾瞥了他一眼，隨意地將手枕在腦後，臉上掛著一抹慵懶的笑：「北聯還有專門關人的地方，厲害。」

　　語氣聽起來像是在閒話家常，語尾甚至帶著一絲玩味，仿佛這間囚室對他而言只是另一個暫時歇腳的地方，與那些他曾短暫停留的旅館、藏身處並無二致。

　　雲顥辰沒回應這句話，只是將手中提著的兩罐罐裝飲料放在桌上，金屬罐撞擊桌面的聲音在安靜的空間裡顯得格外清晰。

　　須臾瞥了一眼桌上的飲料，然後迅速移開視線，沒什麼興趣地撇了撇嘴。

　　雲顥辰察覺到這細微的反應，語氣平靜地補充：「沒有酒，只有這個。」

　　須臾微微揚眉，卻沒有回應，只是伸展了一下四肢，慢慢坐起身。

　　他的目光掃向雲顥辰，語氣不變，仍然帶著幾分隨意的調笑：「我很意外這麼快就見到你。」

　　雲顥辰沒有立刻回答，只是拉開椅子，側坐在上面，一隻手搭在椅背上。房內的氣氛仍然平靜，卻透著某種無法言喻的微妙張力。

　　雲顥辰靜靜地看著須臾，從態度來看，他似乎並不認為自己真的陷入了困境，甚至沒有絲毫被俘的警惕與不安。

　　這份從容，讓雲顥辰微微皺了皺眉。

　　他不是沒有見過冷靜的殺手，但須臾的態度與那些毫無畏懼、習慣在絕境中求生的人不同。他沒有試圖挑釁，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波動，甚至沒有試圖計算自己下一步該怎麼做。

　　雲顥辰的視線停駐在須臾身上，試圖從那雙總是帶著戲謔笑意的眼睛裡找出些許破綻。然而，他沒有。須臾的神色平靜，嘴角掛著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既不顯得多餘，也沒有絲毫掩飾。

　　他像是在等待，等待一個答案，又像是單純在享受這場對話。

　　雲顥辰竟一時無法判定，須臾到底在想什麼。

　　雲顥辰眉心仍蹙，視線微微下沉，思索片刻後，才開口：「說吧，你想從我這裡知道什麼？」

　　須臾聞言，微微一怔，隨即笑了，音色悠閒，帶著一絲漫不經心的調侃：「怎麼，這話不是應該我問你嗎？」

　　他語調輕快，語氣中卻透著某種微妙的意味。

　　雲顥辰沒有動作，只是靜靜地看著他，不言不語，卻帶著不容忽視的壓迫感。

　　須臾見狀，偏了偏頭，笑意仍未收斂，語調隨興地像是在和朋友閒聊：

　　「本來以為會被關在黑暗的地下室，經歷三天三夜嚴刑拷打，再丟到加了鹽的水牢裡。」

　　他一邊說，一邊微微活動了一下手腕，像是確認封穴的影響有多少。他的動作極為自然，不帶半點警覺，卻在無形之間試探自己的身體狀態。

　　「我們北聯可是正派組織。」雲顥辰淡淡地回應，語氣不帶情緒。

　　須臾聽完，輕笑一聲，目光微微一斂，卻沒有收回那副隨意的表情：

　　「那你們殺人嗎？」

　　這話來得突然，像是一柄藏在談笑間的刀鋒，輕輕一轉，劃破表面的平靜。

　　雲顥辰微微眯眼，看著須臾。

　　這是五符之陣的難題，也是「殺手」與「北聯」在面對敵人時，最可能的分歧。

　　殺手的生存方式，是將「殺人」視為交易，視為必經之道，視為逃脫時的應變之策，沒有對錯，只有立場。

　　而北聯，表面上是武道組織，講求紀律，標榜制衡。但當面對不可調和的對手時，是否真的能夠不沾血？

　　這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問題，也是一個最難回答的問題。

　　短暫的沉默後，雲顥辰輕輕道：

　　「刀劍無眼，拳掌亦然。」

　　這句話聽起來是模糊的答案，卻也是最真實的答案。

　　無論是北聯，還是須臾，甚至是這片江湖，這個世界，從來都不會純粹地分出是與非。

　　須臾聞言，神色並未有太多變化，只是微微側首，像是在思考這句話的含義。

　　雲顥辰看著須臾，忽然想到，也許「殺手」不在意所謂的「信任」，而是在意「生死」。

　　在須臾的世界裡，信任是什麼？

　　是彼此之間建立的承諾？是某種無需言語的默契？

　　還是，只要能活下去，就是一切？

　　雲顥辰過往的理解，會將這種依存關係歸類為一種「信任」。但對須臾而言，所謂的「信任」，或許並不如北聯那些講求秩序的人所想的那麼複雜。

　　殺手活在生死之間，只要能活下去，無論身處何種境地，都可以稱為「勝利」。

　　想到這裡，雲顥辰突然輕輕笑了。

　　須臾挑了挑眉，顯然不懂雲顥辰為何發笑，卻也沒有深究的意思，僅是微微側頭，饒有興致地看著對方。

　　「怎麼？」他問，眉梢輕揚，眼中帶著幾分探究。

　　雲顥辰沒回答，只是伸手拿起桌上的罐裝咖啡，拉開拉環，低頭喝了一口。

　　苦澀的氣息順著喉嚨滑下，液體微涼，帶著金屬罐裝特有的氣味。

　　他微微抬眸，看向須臾，語氣淡然：「你猜。」

　　須臾撐著下巴，目光略帶幾分揶揄地打量著他：「你該不會又想讓我做什麼奇怪的事情吧？例如又對誰發決風帖之類的？」

　　他話音剛落，便故意嘆了口氣，語氣慵懶：「我現在社會信用破產，沒有人會想跟我打架啦。」

　　雲顥辰輕笑了一聲，目光仍舊帶著些探究：「聽起來很遺憾？」

　　「還好吧。」須臾聳聳肩，隨口道：「不過你到底來幹嘛？不把我撈出去的話，我自己就要出去囉？」

　　他語氣輕快，彷彿是在開玩笑，卻又帶著一種說不清的自信，像是在陳述一件理所當然的事。

　　雲顥辰笑意未減，語調平穩：「儘管一試。」

　　須臾一挑眉，絲毫不懼地與他對視，指尖輕輕敲著床沿，慢悠悠地補充：「幽夢閣有開設過關於如何逃獄的講座。」

　　這句話聽得雲顥辰微微挑眉，眼中閃過一抹意味不明的光。

　　「很實用。」須臾語氣隨意地補充，似乎真心覺得這是門有價值的課程：「畢竟像我們這種做生意的，總得學些保命技能。」

　　「生意。」雲顥辰淡淡重複了一遍。

　　「不然呢？」須臾攤了攤手，笑容帶著點戲謔：

　　「收錢殺人、逃獄，加上襲警。雲顥辰，你到底多想把我留下？一直想把罪狀加在我身上？」

　　他語氣漫不經心，但眼神卻微微一斂，透著一絲試探的意味。

　　雲顥辰指尖輕輕轉動著手中的罐裝咖啡，金屬罐壁在燈光下映出淡淡的反光，隨著他的動作，映出的光點微微晃動。

　　他的目光低垂，似乎在斟酌著措辭，短暫的沉默後，他語氣淡然地開口：

　　「你說的沒錯，這些罪狀確實足以讓你在這裡待上一輩子。」

　　須臾聞言，笑意依舊懶散，像是對這種說法早有預料，但他的眼神微微一變，銳利如刀地掃向雲顥辰，嘴角挑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弧度：

　　「但？」

　　這一聲，帶著探究，也帶著一絲淡淡的挑釁。

　　雲顥辰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稍稍頓了一下，視線與須臾的目光交錯，然後才不緊不慢地開口，語氣輕描淡寫：

　　「不是我。」

　　須臾的眼眸微微一瞇，眼神中掠過一絲冷靜的思索，隨即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一分，卻沒有立刻開口。

　　這三個字，已經足夠說明很多事了。

　　雲顥辰看著他的反應，語氣未變，卻刻意重申一次：「不是我下令的。」

　　這句話落下，空氣微妙地安靜了一瞬。

　　像是一塊落入水中的石子，沉入水底後，泛起無聲的漣漪，擴散而開。

　　須臾低低地笑了一聲，聲音帶著些微的沙啞，卻帶著某種說不清的輕鬆感。

　　他沒有質疑，沒有試圖再套話，也沒有半點猶豫，只是微微歪了歪頭，目光落在雲顥辰身上，帶著幾分審視，幾分確認，彷彿要從他神色間再讀出點什麼。

　　然後他收回視線，隨意地開口——

　　「這次，信你。」

　　語調平靜，話語輕飄飄地落下，卻透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

　　雲顥辰微微一愣，隨即輕輕地笑了起來。

　　不是從容的應對，也不是刻意的回應，而是一種難得發自真心的笑意。 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96e7AuqG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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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那一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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