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武痴一直在墓地內耐心地等待野狗出現,但當日落時分仍不見其蹤影時,武痴開始喋喋不休起來,東拉西扯的就是不肯消停,別人看來可能會以為他是在抱怨我把他帶到這鬼地方,可認識他已經有一段長時間的我很清楚,他是想借講話來掩蓋自己心中的不安。
武痴本身就是個話嘮子,廢話特別多,而在這片荒野中又沒有人能當他的聽眾,所以靠坐在榕樹底下的我就只能當作沒聽見給忍了,免得他憋得精神失常待會兒抓狗時來拖我後腿。
「耀祖,你說年青人是應該需要有理想、有夢想的,對吧?」
「是,是。」我抽着煙隨意地回應了他兩句。
「我的夢想是開一家武館,把八極拳發揚光大,最後再把鄰村的小倩娶來當我的媳婦兒,你看這理想怎麼樣?夠偉大不?」
「前者或許還有可能,後者你就及早死了條心吧。」我沒好氣地說。
武痴馬上像是受到打擊似的說:「欸……為什麼?」
「人家小倩是村裡一支花,可你呢?一副傻大個的樣子,每次你去跟人家打招呼時,人家瞧都不瞧你一眼,還想娶她當媳婦兒,想太多了吧?」
「我相信精誠所致,金石為開!只要我付出真心,小倩總有一天會被我打動的!」
「喔。」
此時太陽已西下,天空陷入了黑暗當中,我從背包裡拿出了火水燈,為這個昏暗的環境帶來了一點光明,接着我們倆就拿出乾糧吃了起來。
「對了,能問你一個問題嗎?」滿嘴乾糧的武痴突然問道。
「又怎麼啦!」
「我怎麼從來沒有聽你提過自己的夢想?」
「夢想……?」
對了,夢想……我的夢想到底是什麼?這個問題我從來沒想過。武痴想開武館來為禍人間,村頭養豬的小陳想當官,而住在小陳旁邊的花子一直想嫁給他。
每個人都好像有着自己想做的事情,而我呢?
我低下頭開始沉思着這問題……要真說夢想的話,一直以來腦袋裡所想的淨是偷懶的事,其他什麼偉大的東西我壓根兒想都沒想過。如此看來,也就是說我是一個沒有夢想的人……嗎?
「怎麼突然不講話了?」坐在我旁邊的武痴推了我一把說。
媽的……連武痴也有自己的夢想,我怎麼好意思開口跟他說:「沒有,我沒有夢想。」於是我就隨便瞎編了一個夢想給他。
「有啊,我的夢想是十八歲那一年能儲到一千塊錢,而且我已經完成一半了。」
武痴聽到後大驚,急忙又問到:「你真的儲到五百塊了?我怎麼沒聽你提過?」
「不,我十八歲了。」我淡然地說。
話音畢落,遠處就驀地傳來一陣狗吠聲,林中的鳥在察覺到有危險後紛紛飛至空中,我立馬讓武痴閉上眼睛然後迅速地將火水燈給關掉,過了一會兒待眼睛已習慣黑暗後我才讓他重新睜眼。
「怎……怎麼把燈關了?這麼暗眼睛不好看路,要是被石頭絆倒了那該……」
「閉嘴。」我用認真的語氣斥令武痴。
武痴知道我不是在跟他開玩笑於是就乖乖地把嘴閉上了,而我則藉着微弱的月光在觀察着周圍的環境,直覺告訴我野狗差不多要來了。
可沒等到野狗來,無數顆幽綠光點就突然自天空中降落到地上,我起初以為是鬼火而嚇了一跳,可是仔細一想,沒道理啊,鬼火的顏色該是幽幽的藍光才對嗎?結果凝神一看發現原來是一大群烏鴉從天上落到墓地,那些綠色光點就是從牠們眼睛裡發出來的。
只見牠們全都飛至那具被刨出來的屍體處,紛紛啄食着殘留於骸骨上的腐肉,在啄食時更不時發出「啊啊」的叫聲。
那倒霉鬼生前怕是做了不少壞事,所以在死後才會被野狗刨了出來,更被烏鴉啄食,當死人當到它這份上可真是倒霉透頂了。
「武痴,趕緊找個下風位躲起來,我感覺野狗快要來了。」我指着剛才鳥兒受驚飛起的那一片樹林說。
狗的鼻子比人要靈敏,要是就這樣堂而皇之的待在樹下,我們身上的那股活人味可能會讓牠有所戒備,躲到下風處就不用怕身上的味道隨風飄至牠的鼻中,如此一來我們就有機會殺牠一個措手不及。
在找到藏身地點後我們繼續觀察着烏鴉群,牠們黑色的羽毛與黑夜融為一體,我只能透過牠們綠色的眼睛來確定牠們仍在啄食中。
在等待了一會兒後,綠色的眼睛群中突然憑空冒出了一雙赤紅如血的眼睛!
只見那雙血紅之眼正慢慢的朝着地面上其中一雙綠眼睛接近,在離它不遠時血紅之眼馬上以迅雷之勢撲了過去,綠眼睛「唰」的一下就在黑暗中消失了。
而此舉動則驚動了身邊其他的烏鴉,牠們不約而同地拍動翅膀往天上逃去,而在我眼裡就只能看到那一大群綠色的光點由地面升至天上,如今就只剩下那雙血紅色的眼睛仍在地上。
此時一塊原先遮擋着月亮的雲塊飄走了,魄潔的月紗隨即灑落於地面上使血紅之眼現出了牠的真面目。
只見一頭渾身盡是腐爛之肉的狗正張着血盆大口啃食着烏鴉。烏鴉的頭已被給牠整個咬掉,剛剛那一擊恐怕是瞄準着牠的頭來狠咬下去的。
其他盤旋在天上的烏鴉見狗正在啃咬同伴於是就開始對牠作出攻擊,牠們一窩蜂的全都凌空俯衝向那狗,用自己銳利的爪子和堅硬的喙奮力地攻擊牠,只見牠身上不少腐肉都被抓走以及啄走,但牠仍然一臉不在乎的照樣啃食着剛剛那隻烏鴉。
過了沒多久,左側的身體都已經能見到那一條條的肋骨時,牠才有所反應,不過並不是因為疼痛而是因為烏鴉已被吃完了,所以牠改為向其他的烏鴉作出攻擊。
只見牠舉起一隻爪子精準地把面前一隻烏鴉從空中拍落至地上並死死的壓住牠,烏鴉在體型差距下,只能眼巴巴的望着野狗張開巨口將自己的頭給咬掉。這動作重覆了幾次後就有幾隻烏鴉成了牠的爪下亡魂。
烏鴉是很聰明的動物,牠們見自己的攻擊不起作用,就意識到自己不是牠的對手於是馬上作鳥獸散,而逃跑的時候又有兩隻烏鴉被牠抓住咬掉了頭。在烏鴉群全都散去後那狗才悠然地吃着自己的戰利品。
而把一切都看在眼裡的我整個嚇呆,因為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凶猛的野狗,媽的,被啄得都見到骨頭仍然一臉無所謂的樣子,這畜生是沒有痛感神經的嗎?
在不遠處的武痴目睹後也是被嚇得目瞪口呆,只見他嘴巴張得大大的久久不能合攏,過了一會兒後他終於望向我尋求下一步的行動。
我向他打了個眼色讓他拿着打狗棍和套狗繩繞到那狗的後方,趁牠還把注意力放在吃烏鴉時跟牠來上一棍殺牠一個措手不及,可是那慫貨在節骨眼居然給我搖起頭來!說什麼也不肯上!
他躲到樹後用手比劃了一個開槍的手勢,看來他是想讓我用槍來解決掉那狗。屌!子彈那麼珍貴能隨便用的嗎?我小聲地嘖了一聲後就想自己繞上去把牠解決。
可是躡手躡腳走了幾步後我就看到牠嘴中的牙齒,通常狗牙都是尖尖長長的,不過牠的牙不但又尖又長而且還彎彎的帶勾,我看到後心都寒了起來,待會兒一但偷襲失手被那畜生給咬上一口的話肯定不是掉層皮就能了事,這利牙咬下去可是能把整塊肉給扯掉的啊!
那獵戶被咬了後只是留了幾個牙洞還真是不幸中之大幸,不過我就不想冒這個險了,一顆子彈就一子彈,反正拿到錢後能買到更多的子彈,有槍在手沒必要犯這個險。
我躲了在樹後將子彈上了膛後就瞇起眼睛瞄着那畜生的頭,不過由於有點緊張的緣故,手有點發抖不能好好的瞄準,此時那狗已經在吃第四隻烏鴉了,地上的剩餘的烏鴉數量也所餘無幾。
我放下手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機會只有一次,要是打歪驚動了牠的話我們倆肯定會吃不了兜着走。想到後果之嚴重後我就冷靜下來重新舉槍瞄準。
由於這狗因為要吃烏鴉而停了下來,這對我來說是一個十分難得機會。
我在瞄了良久後終於扣下了扳機,槍口裡發出了一聲巨響後狗頭也隨之炸開了,牠那失去頭顱的身體重重的摔落至地上並濺起了無數烏鴉的羽毛。
「中了!!!真他娘的中了!!!」我激動地緊握拳頭說。
在巨響過後,墓地又變得死寂一片,鴉雀無聲,那狗屍雖然已倒在地上動也不動,可我跟武痴就是不敢上前去確認牠到底死了沒。
過了大概十來分鐘後,我終於鼓起勇氣拿起工具朝牠屍體走去,而武痴見我肯帶頭就立馬跟了上來,抵達狗屍身旁時牠仍然保持着倒下的姿勢沒動,也沒有突然爬起來襲擊我們倆。
武痴見狀就拿起打狗棍用力地捅了牠好幾次,結果都沒有反應,於是他就開始得意洋洋地自我膨脹起來了。
「你看!我就說嘛!區區一條野狗又有什麼好怕的?」
「武痴。」
「怎麼了?」
「下次先讓你的腳停止發抖再說這番話吧,渾蛋!」我沒好氣的指着武痴因害怕而顫抖着的雙腿說。
我丟下那傢伙不管開始收拾狗屍,剛剛可能是由於太過驚張而沒有發覺,這狗身上的腐肉實在臭的要命,我只好摀着鼻子然後用麻布袋把狗屍裝進去。
沒想到的彎腰時我發現那狗的爪子雖然也相當銳利,但是大小卻跟中午我們在棺材上所看到的爪痕不同。
於是我將牠的屍體拖到那個棺材旁邊,然後把狗爪摁到其中一個爪痕上面,果然,不論是爪痕的深度抑或闊度,這隻狗爪皆不吻合,也就是說在棺材上留下爪痕的動物並非這頭野狗。
糟了……
「嗷嗚────────────」從遠方驀地傳來一聲狼嚎,直叫得我毛骨悚然。
「有狼!」武痴不安地朝四處張望想要尋找聲音來源。
「你傻啊你!我們這邊方圓幾百里的狼早已被獵戶打光,怎麼可能還會有狼!」
「那……這聲音到底是咋回事?」
「看來是這傢伙的同伴要來了,把牠裝進麻袋後趕快逃命吧!」
武痴一邊把那狗屍裝進麻袋裡,一邊一副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樣子:「這明明是條狗啊?難不成狗還能跟狼做伙伴?」
「媽的,你怎麼那麼多問題?狼本來就是狗的祖先啊!狗會學狼嚎有什麼好意外的?你有時候不也學大猩猩搥胸?」
「嗷嗚────────────」聲音要比起剛剛更接近我們,而且語調聽起來十分哀傷,彷彿牠在無形中已得知同伴的死亡。
我曾經聽人說過狗學狼嚎是因為狗在哭,是不吉利的象徵,家中要是有狗學狼嚎肯定就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武痴已把那狗屍收拾好了,於是我就急忙打開火水燈並朝村子的方向跑去。
媽的,怎麼走了這麼久都還沒到?平常墓地這段路走起來都不覺得要花這麼長時間,那狼嚎聲不但愈來愈接近,我還隱隱約約能聽到有東西在草叢裡快速移動時所發出的「沙沙」聲。
「武痴!跑快點啊!」武痴雖然體力比較好但背着那狗屍飛快地跑了三十多分鐘後也開始喘起氣來,而我則因為手上只有一根棍子和繩子所以沒有多大的影響。
「你…你真是站着……站着說話不腰疼……你來背着這玩意跑跑看?」武痴喘着大氣說。
再過了幾分鐘後,武痴終於跑不動要休息了,他背靠着一顆樹站着來減輕雙腳的負擔,作為習武之人的他很清楚這種情況下愈是累就愈不能坐下來休息,要是坐了下來就很容易因為血液沒法運送上頭部而造成短暫的昏眩。
在他休息的時候,一雙血紅色的眼睛冷不防的在他背後出現,隨之而來的更有野獸的低沉的嘶吼聲。
「嗚……」血紅之眼的主人在黑暗中發出了這種沙啞的叫聲,接着牠就從暗影處抬起爪子慢慢地走進了火水燈照到的范圍。
果然牠不是狼而是狗,樣子跟剛剛我們打死的那一隻相差無幾,不過體型就不一樣了!牠長得都差不多跟一頭小牛犢一樣大了!
如今牠正咧着牙死死的盯着武痴不放!
武痴聽到聲音後立馬就一個輕跳離開了從樹旁離開,而巨型的野狗見武痴有所行動也就馬上張開嘴巴朝他撲了過去,可是沒想到武痴落地時因雙腿發軟而站不穩,在地上搖搖晃晃地走了幾步。此時巨犬的嘴巴已經快要夠着他的後頸了!我見武痴沒法躲開巨犬的飛撲,只好衝上前用木棍的前端朝着牠的嘴裡狠狠地捅了進去,順利阻止了牠的進擊。
「快跑!」那巨犬被我用木棍掛了起來,兩隻前肢正不斷用力抓着木棍,後腳則在空中亂蹬。
喉嚨對狗來說是一個很脆弱的部位,所以這一下應該能說是正中牠的要害,不過巨犬挨了這一棍後不但沒有因此而縮退,反而更因為我阻止了牠的攻擊而嬲怒起來,只見牠的嘴巴用力一合就輕輕鬆鬆將我那橡木造的棍子像牙籤一樣給咬斷了!
他奶奶的!這可是老子三年前花了整整五分錢買回來的橡木棍!在三年期間都不知道有多少野狗死於此棍之下!現在這打狗神器居然就這樣斷了!老子他媽今天跟你拼了!
火冒三丈的我從腰間拔出手槍想要給那畜生來上一槍,但沒想到那畜生居然無視我,把我扔在那裡朝武痴奔去了。
武痴見到後大驚,一邊跑一邊對那巨犬罵到:「我屌!打你的又不是我!為什麼偏偏要追着我不放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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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犬似乎對武痴情有獨鍾,第一次襲擊選的目標是他,現在追趕的目標也是他,莫非是武痴上輩子做了什麼對不起狗的事情嗎?
嗯……雖然這輩子他也做了不少。不過若說是吃狗肉的話,我也沒少吃啊?
一直沒想明白的我在武痴身後的裝有狗屍的袋子後就明白了,巨犬是想從武痴手裡奪回狗屍,所以才盯着武痴不放。
「武痴!快把袋子扔掉!不然牠會一直追着你的!」我急忙追上去朝已經跑得很遠的武痴喊道。
「為什麼啊!!」
「牠要的不是我們的命!而是袋子裡的那條狗啊!你把袋子扔掉,分散牠的注意力後我就找機會一槍把牠給崩了!」
體力已經不多的武痴眼見巨犬已快要追上自己,縱使不捨但為了保命也只能咬牙將袋子用力拋向遠方,巨犬見到後果然拋下武痴不管直往袋子奔去了。
我見狀大喜急忙追了上去後用手槍瞄準巨犬的頭部,目標變大了,瞄起來也更容易了。
不過在目睹巨犬接下來的舉動後,我那挨着扳機的手指就久久未能按下。因為巨犬用銳牙把袋子咬破後就將狗屍從裡頭叼了出來,牠先是用鼻子拱了拱狗屍並發出可憐巴巴的「嗚嗚」聲,見牠仍然毫無沒有反應就疼愛地用舌頭舐舔着狗屍身上的傷口。
「這巨犬……該不會是那條狗的母親吧?」在我旁邊的武痴說。
「我……我也不清楚,或許吧。」我居然結巴起來。
巨犬見自己的孩子還是沒有反應,於是就坐在地上朝星空發出了哀傷的狼嚎。
「嗷嗚────────────」
哀號中像是在哭訴着什麼似的,我原本舉着槍的手慢慢垂了下來,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這一幕後我完全喪失了開槍射殺牠的衝動,取而代之的是如果牠不再過來攻擊我們的話,我也不會開槍還擊。
果然巨犬沒有想要攻擊我們的意欲,只見牠叼起狗屍狠狠盯了我們一眼後就慢慢步入樹林,消失於黑幕當中。
我這是怎麼了……殺狗無數的我怎麼突然間不忍心動手?
「走吧,回去了。」我搔了搔頭不好意思地跟武痴說。
武痴也無奈地苦笑着搖頭跟在我的後方。
但是過了沒多久後,樹林裡忽然傳出了數下槍聲,我跟武痴互望後就急忙沿着聲音方向走去。
到達現場後我驚呆了,昨天那個綁着頭巾的獵戶,只見他一手拿着獵槍,一腳踏在巨犬的屍身上,雙眼流着淚悲痛地說:「兄弟啊……哥替你報仇了……你現在可以安息了。」
「武痴,我以後再也不吃狗肉了。」感到異常無奈的我在轉身離開時說。
「嗯……我也不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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