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硝的氣味竄入鼻息,路子桓一個警覺,甦醒過來。
頭很昏沉,視線迷濛,衝擊的後座力與身體受限制的感受催著他的神經。路子桓奮力睜開眼,車前冒著濃濃白煙,一瞬間激醒了他的心神。
「雲兒......雲兒......」路子桓往副駕駛座看去,王彤昏迷在座椅上,額前有點擦撞的痕跡。
「雲兒,」路子桓叫喚王彤,想要趕快救出他。接著嘗試打開車門,但車門卡著難動。路子桓戮力一腳踢開,車門砰地向外彈出。
車外,空氣中混雜煙燻的氣味,但依然清新。路子桓深吸一口氣,換去車內乾燥的冷。
時間更近清晨,高速公路上渺無人煙,少數打著大燈的客車呼嘯來去。沒有警笛或閃爍的紅燈,看來他們並未引起注意。
范君豪的車停在他們的車後方,壯碩的身影在車旁站得筆直,側著頭像是正在通話。
肯定是在向何霂言報告,路子桓心想。沒時間了,若是連何霂言都追來就糟了。路子桓趕緊往副駕駛座的方向走。然而,一邁出步伐就全身劇痛,他禁不住而半跪下來。
之前受的刀傷一定在撞擊下裂開了,剛才那一撞也傷及腿部,路子桓不必看就知道。
范君豪掛上電話,發現路子桓醒來但帶傷的模樣,對他完全無視,逕自走往王彤所在的副駕駛座。
路子桓見狀,不顧傷勢地追上去,猛地抓住范君豪肩膀要他停下。可范君豪一使力就將路子桓甩開,撞向後座的車門。
路子桓戮力站起,撲向范君豪,從身後緊勒住他的上身。
「雲兒、雲兒!快醒醒!」路子桓喊道,圈住范君豪雙臂往後拖。
范君豪掙扎著大力晃動身軀,與路子桓兩人從車側一路扭打到車後。接著范君豪靈機一動,使力將路子桓往後車廂上壓,再一個肘擊攻向路子桓的側腰——被何霂言的利刃所傷之處。鮮血即刻湧出,在白棉衫上暈出一大片紅。
疼痛令路子桓不住大口喘氣,視線更加模糊,倒在後車廂上無法動彈。
范君豪往地上呸口口水,拉鬆歪了的衣領道:「雜碎東西......要不是何少說要留你一命,我早就送你去見閻羅王了。」說完又呸一口,彷彿比賽已經結束般,緩步走向勝者的獎賞——王彤所在的副駕駛座。
「你......這個......混蛋......」路子桓忍著劇痛,扶著腰站起身。
一道冰涼自額間流入眼瞼,路子桓無法確定是血是汗。眼下柏油路上的指示白字都晃動起來,但他什麼都顧不得了,再次衝向范君豪,這次是從身後將范君豪用力往前推。
范君豪掉以輕心,被這一推往前踉蹌好幾步。路子桓趕緊追上,踢向范君豪後背,再順勢往下踩,將范君豪完全壓制在地。
興許是腎上腺素作祟,路子桓感覺渾身之力都集中到分明受了傷的腿上。范君豪想起身卻失敗。路子桓一把翻過他的身,抓起衣領就直往臉上揍。
「不准你碰雲兒!不准、不准、不准!」路子桓瘋了似的在范君豪臉上落下拳頭。一拳、兩拳、無數拳,他的手在狂揍之下幾乎失去知覺,意識也逐漸模糊,心裡只有一個念頭:若不解決眼前的人,自己和王彤就是死路一條。
路子桓更不計後果地將范君豪往死裡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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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兒!」
熟悉的聲音敲進王彤腦袋。王彤眨眨眼,試著從某種異常的沉睡中醒來。他頭痛欲裂,一甦醒就感覺心臟怦怦急跳,將他從胸口到頭頂催起一陣瀕死的奮發感。
王彤的上一個記憶是他這一側的車身就要撞上柵欄,路子桓似乎為了救他而緊急旋轉車身。比平凡糖果更酸也甜的戀的滋味,沾上唇後便再也化不去,可王彤此刻嘴裡卻嚐到一股鹹。
是血。
「雲兒!快醒醒!」路子桓的聲音清晰傳來。
王彤即刻清醒。
血,從王彤粉色的髮鬢流下臉龐,滑進嘴裡。
「......桓呢?」王彤看向駕駛座,空蕩蕩的。車門敞開,車子正前方的擋風玻璃裂成蜘蛛網狀,像是隨時都會崩碎。蜘蛛網外頭則是深黑的天幕與裊裊升騰的白煙,儼然通往地獄的道路。
王彤推開車門,搖搖晃晃跌出車外,遠遠就見路子桓與范君豪在後面范君豪的車前扭打。路子桓背對著他,看似正在狂揍范君豪。
王彤感覺頭更痛了,腳步一乏就偏身往車身上倒,撞出了一聲響。
路子桓被這聲響吸引而回過頭來,范君豪馬上抓住機會,回報路子桓一個狠烈的直拳。
路子桓後退好幾步,啐出一大口血,而范君豪的攻擊連連而來。彷彿剛才休兵挨揍的片刻是為了養足精神,出拳實在也精準,逼得路子桓節節後退。
王彤自知無法阻止眼前扭打的兩人,爬回車裡想找手機求救,然後就意識到自己沒有手機,路子桓的手機也不在車上。情急之下,王彤又衝出車外,顧盼四方,選擇朝毆打的兩人的反方向跑去。他想起高速公路上應該有緊急救援電話。
可他整個人搖搖欲墜。
視線模糊,鼻息急促,好似有一道蠻力擰著他的腦袋,以及從胃底湧上一股強烈的嘔吐感。這一切全似齊聚在地底等候時機、如今終於一下解放的冤魂拖著他的腳,阻止他奔向遠方那個渺小的生機。
不行,我必須——
正這麼想時,王彤就被身後一個大力抓住後領。范君豪將王彤一把揪起就往路肩狠摔過去。
王彤砰地撞上路邊的鐵製圍欄,虛脫般滑坐在地。
路子桓跛著腳追上來,在范君豪摔出王彤的下一秒將范君豪撲倒在地,這次是直接抓起他的頭就往柏油路上撞。
路子桓心知自己與范君豪實力懸殊。范君豪是退役的國家代表,而他帶傷又疲憊。他只希冀能拖延落敗的時間,即使僅是片刻,或許都有一絲希望之光嶄露的機會……
可夜色依然深黑。路子桓瞥著不遠處的王彤,為他們難以成全的未來感到心碎。然而,他壓根連這一點緬懷的時間都沒有了。眼前與范君豪的爭鬥不得拖沓,路子桓回神死命壓制著范君豪打。
高速公路邊,王彤扶著欄杆站起身。一陣疼痛竄上後背,他禁不住而跌跪在地,卻依然拖著身子爬到線道旁,什麼也不顧地向來車揮手,叫喊道:「救命!救命!拜託......停下來,救救我們!」
然而,視界一切好似都與他們隔絕了。漆黑的高速公路上沒有一台車停下來,只有颯颯的夜風吹得更盛,彷彿要將整個世界更往日出前的寒冷推進。
王彤倒在地上,不知是血是淚的清潤滴落面前的柏油路,似哀天的細雨,嘲笑他們竟然想在黑夜裡發夢。
難道盡頭已至?王彤絕望地想。
忽地,遠方兩道強光射進王彤眼眸。黑色的車影與吭吭輪聲劃破清晨的寂靜,一台客車正朝王彤駛來。
王彤死絕的心燃起一束光,爬也似的站起來。
是啊,不會的,上天已經拋棄過他一次,不會再這樣待他。王彤感慨地想,往黑色的車影移動。他身後,范君豪將路子桓翻過身,取得上風,但路子桓很快又抓住范君豪往另一側翻滾,兩人再次激烈地打起來。
黑色客車在王彤面前停下,刺目的大燈頓時熄滅。王彤正要倚上車邊,就看見車窗內透出的人影。
王彤一個詫異跌往後,整個人跌坐在地。
「不……不……」王彤喃喃道,隨著客車駕駛座的車門打開,更顫抖著往後退。
束著長辮的男子踏出車外,低根的皮鞋在車門邊刮了刮,發出令人難受的聲響。男子信步繞過車頭,在無月也無日的天幕下朝王彤走去。
「彤兒,你真是傷透我的心了。」何霂言冷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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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頂倉庫裡,人們似潮水退去。
二林女幫主款步走過蔡老闆身旁,說:「蔡老闆,給你最後一個忠告。何少那人很簡單的,你願賭服輸的話,他就會原諒你。」她說著拍拍蔡老闆肩膀,「別跟自己過不去啊。」
二林男幫主也從旁匆匆而過說:「何老闆就算真是何少殺的又何妨?換作是我也會那樣做吧。我們混的是幫派,不要以為自稱財閥就變清高了。」
「唉唷~哥哥,你這樣說我都害怕了呢。」二林女幫主搭上男幫主的手,嘲弄般笑著離去。
蔡老闆跌坐在地,一雙老眼空寂,頹然無語。而他身旁,不甘放棄的斷掌人以僅剩的左手捶地,依然忿忿,「我絕不……絕不饒過何霂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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