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不同色 - 第二十七章　豬腳麵線

　　不出二日，關押須臾的房門再度被推開。

　　門鎖轉動的聲音輕微卻清晰，沉悶的機械結構摩擦著，像是刻意壓低的宣告。

　　白色的房間內，須臾斜靠在床頭，聞聲而動，視線懶洋洋地轉向門口。

　　映入眼簾的是雲顥辰那張帶著笑意的臉。

　　「請你吃豬腳麵線。」

　　須臾微微挑眉，視線在他臉上停留片刻，彷彿想確認這句話的真實性，然後慢條斯理地開口：

　　「怎麼覺得，好像我真的被當成犯人一樣？」

　　「沒辦法。」雲顥辰語氣平緩，走進房內，視線輕輕掃過須臾的狀態：「從形式上來看，你的確是。」

　　須臾輕嗤一聲：「那要不順便過個火爐？」

　　「如果你想要的話，我也可以幫你準備。」雲顥辰語氣依然。

　　「謝謝，還是免了。」須臾隨便擺了擺手，但不急著起身。

　　雲顥辰站定在他面前，微微俯身，指尖輕輕抵上須臾的手腕，靈力微動，封禁的術法紋路瞬間暗淡。

　　須臾感受到經脈內的流動回歸正常，低頭活動了一下手指，然後抬眼看他：「就這樣？」

　　「可沒說放你走。」

　　雲顥辰語調淡然，收回手，後退一步：「你的隨身物品，我已經讓人整理好，沒有動過。」

　　須臾低笑一聲，終於起身，伸展了一下身體，筋骨發出微微的聲響。

　　他順手撣了撣衣袖上的褶皺，目光依舊帶著幾分戲謔：

　　「這麼客氣，讓人受寵若驚。」須臾嘴角微揚，語帶玩味：「北聯的待遇比我想像中還要周到。」

　　須臾的物品如雲顥辰所說，整齊地收著。須臾瞥了一眼，隨手拾起自己的手機與配件，指尖略過螢幕，似乎在確認有無異樣。

　　「行啊，還算講究。」他收起手機，語氣帶笑：「走吧。」

　　兩人離開北聯，雲顥辰未多做停留，直接驅車前往市區。

　　途中，他沒有主動解釋目的地，而須臾也沒有發問，只是百無聊賴地轉頭看向窗外，直到車子停在一間不算顯眼的傳統麵館前。

　　豬腳麵線。

　　須臾本以為雲顥辰隨口一說，沒想到對方竟當真帶他來吃這種東西。

　　沒什麼華麗裝潢，也沒有繁瑣的餐具，熱氣騰騰的麵線端上桌時，湯頭的香氣濃郁溫潤，厚實的豬腳幾乎要佔滿整個碗面，滷得恰到好處的膠質微微發亮，裹著誘人的色澤。

　　他拿起筷子，夾起一塊豬腳，咬下的瞬間，滷汁的鹹香隨著軟嫩的肉質在舌尖化開，微黏的口感與滑順的麵線完美融合。

　　須臾沒多說話，專心地吃著，而雲顥辰則不緊不慢地進食，偶爾抬眼觀察對方的神色。

　　「怎麼樣？」雲顥辰淡淡問。

　　須臾漫不經心地咀嚼著，輕笑：「不錯。」

　　沒有過多的評價，卻也沒有敷衍。

　　吃完之後，雲顥辰結帳，兩人一前一後離開店鋪，重新回到車內。

　　須臾靠坐在副駕駛座，半闔著眼，似乎還回味著剛剛的味道：「這家店，我之後自己來吃也沒問題吧？」

　　「當然。」雲顥辰發動車輛，語氣平靜：「你現在自由了。」

　　「自由？」須臾睜開眼，似笑非笑地看他。

　　雲顥辰未回應，只是踩下油門，車輛平穩駛入車流。

　　須臾轉頭望向窗外，視線隨意地遊移，下一秒，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微微挑眉，語氣帶著點戲謔：「……等等。」

　　他的目光掃過車內乾淨俐落的內裝，熟悉的控制台與按鍵佈局，然後又轉頭看向雲顥辰，語氣不疾不徐：

　　「你車子不是炸了嗎？」

　　雲顥辰的手指輕輕敲了一下方向盤，語氣淡定地回道：「沒說我只有一輛車。」

　　須臾一頓，嘴角微微抽了抽，似乎有點無語：「……這聽起來就像是有問題的有錢人會說的話。」

　　雲顥辰的目光仍然望著前方，嘴角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淡淡道：「或者是有準備的人會說的話。」

　　須臾輕嗤一聲，重新靠回椅背，嘴角微微勾起，似乎對這個回答感到有些意思。

　　他沒再說話，轉頭看向窗外，而雲顥辰的思緒則在行駛間飄回昨日的會議。

　　…

　　會議結束後，北聯的高層紛紛起身，三三兩兩地離開會議室，雲顥辰正準備轉身之際，一道低穩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顥辰。」

　　是主事莊旻文。

　　雲顥辰腳步一頓，回過頭來，對上那雙沉穩內斂的目光。

　　「我很開心能從你口中聽見『信任』二字。」莊旻文語調不疾不徐，語氣不帶明顯的情緒，但眼中卻透著認可。

　　雲顥辰未作聲，靜靜聽著。

　　「你是個善於質疑的人，這很好。」莊旻文繼續道：「但有時候，質疑太多，未必是件好事。」

　　那一刻，雲顥辰微微一愣，卻沒有立刻回應。

　　這話語輕輕落下，卻像是一記無聲的敲擊，讓他不得不回想自己在決策時的某些選擇。

　　他一向喜歡預留後路，確保掌控權，習慣權衡每一種可能，甚至將變數納入計算之中。

　　但這次，他確實說出了「信任」。

　　即便這兩個字，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像是自己會說出口的話。

　　甚至，多少帶著賭的意味。

　　「謝謝主事。」

　　最終，他只是微微一笑，語氣依舊平靜。

　　莊旻文的話語仍在腦海中回蕩，雲顥辰微微抬眸，看著正準備離開的楚懷信。

　　「楚文輔，可以占用一點時間嗎？」他的語氣平穩，沒有多餘的情緒，像是單純地在陳述一個事實，而非請求。

　　楚懷信腳步微頓，回過頭，目光冷淡地掃過雲顥辰，似乎在權衡他的用意。

　　片刻後，她輕輕點頭，語氣淡淡：「可以。」

　　「來我辦公室吧。」莊旻文開口，語氣不疾不徐。

　　三人沿著長廊前行，沉穩的步伐踏在光潔的地板上，迴盪著清晰的回音。沿途的燈光昏黃而穩定，氣氛肅穆，沒有多餘的聲音。

　　主事推開辦公室的大門，房內的光線略微明亮，落地窗後的天色略顯陰沉。

　　辦公室內裝潢低調內斂，整齊陳列的文件與擺設顯示出主人的謹慎與條理。深色木質書桌後是一面落地書櫃，上頭整齊擺放著各類機密卷宗，標示著北聯內部無數過去與當前的重要案件。

　　一旁的沙發上，長相俊美的男子端坐其中，姿態從容，白瓷茶盞在指間輕輕旋轉，偶爾微微晃動，茶湯隨之盪出細微的波紋。

　　純白色的長袍襯得他身形修長，衣角微微垂落，舉手投足之間帶著不言而喻的優雅。

　　見到來者，他抬眸與莊旻文交換了一個眼神，隨即從容起身，輕輕頷首作為招呼，便自然而然地起身，準備離去。

　　雲顥辰隨意地頷首，語氣平穩：「殊先生。」

　　楚懷信同樣點了點頭，語氣公式化而簡練：「宓宮醫師。」

　　這短短的寒暄沒有過多的情緒，顯然雙方對彼此的存在習以為常，並無驚訝或疑問。

　　「嗯。」銀藍髮男子聽見稱呼，神色依舊淡然，簡短地應了一聲。

　　視線輕輕掃過三人，隨即起身，舉止沉穩地離開。

　　他走過雲顥辰與楚懷信身側時，氣息輕淡，步伐無聲。白袍輕輕掠過微風，彷彿水波無痕地滑過湖面。

　　莊旻文未對方才插曲多說什麼，僅是走向自己的座位，語氣淡然：

　　「你們談就好。」

　　他語畢，落座，似是思索，卻未再插手接下來的對話。

　　楚懷信站在辦公桌前，抱臂而立，目光審視地看向雲顥辰：「你有話直說。」

　　雲顥辰沒有多言，只是從西裝內袋中取出一個小盒子，然後輕輕地將其放在桌面上，指尖輕扣盒蓋。

　　盒蓋打開，一顆溫潤如玉的珠子安靜地躺在其中，透著淡淡的靈力波動，雖極為細微，卻能讓熟悉術法之人感受到其中的特殊性。

　　楚懷信眉頭一皺，目光微微一凝：「這是什麼？」

　　「一顆珠子。」雲顥辰語氣平淡：

　　「陳禹謫過去的護身手串碎裂後，他更換珠子時，讓我埋下了一點陣引——這個引子能夠與同類氣息產生共鳴。」

　　楚懷信的目光變得深沉，伸手將珠子拾起，指尖微微摩挲著珠面的紋理。

　　「這是你的籌碼？」她語氣不變，卻隱隱透著一絲壓力。

　　「不，這是我的保險。」雲顥辰淡然地說道：「我希望它能成為我們追蹤陳禹謫的關鍵。」

　　「這顆珠子……你什麼時候得到的？」楚懷信的語氣變得更加冷靜，像是察覺到了某些端倪。

　　「一直都有。」雲顥辰並未隱瞞。

　　楚懷信將珠子放回盒內，語氣平穩，而透著隱隱的不悅：「你在有這條線索的情況下，選擇了隱瞞？」

　　「不算隱瞞。」雲顥辰語氣不變：「只是等待最合適的時機公開。」

　　楚懷信的指尖輕敲桌面，聲音雖然不重，卻透著一種壓迫：「所以，你現在才說？」

　　她語調平緩，但帶著壓抑的怒意：「一條能夠直接影響調查方向的關鍵線索，你選擇藏起來，等到你覺得時機到了才公開？」

　　「我不會讓這件事變成北聯內部的權力角力場，更不會讓它落入秘密警察的掌控之中。」雲顥辰的神色沒有變化，依舊維持著淡然的微笑：

　　「這顆珠子，應該成為我們調查的工具。選擇時機，是為了最大化它的作用，而不是讓它淪為無謂的爭奪。」

　　楚懷信的目光一頓，沒有立刻回話。

　　她當然清楚雲顥辰這番話的含義——他懷疑北聯內部可能已經被敵人或秘密警察滲透，如果過早公開這條線索，極有可能引來不必要的變數，甚至讓尉司暴露在更大的危險之中。

　　這是謹慎，也是算計。

　　「無謂的爭奪？」楚懷信咬著這幾個字，冷笑了一聲：「很好啊，雲顥辰，你這麼會利用人，怎麼不乾脆把整個北聯當成你的棋局？」

　　雲顥辰沒有立刻回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像是在等她說完。

　　「你到底是不信北聯，還是不信我？」

　　楚懷信的聲音低了一分，彷彿壓抑著某種即將爆發的怒意：「還是你寧可信那個殺手？」

　　這句話帶著更直接的質疑，也像是一記重錘砸在空氣中，讓辦公室內的氣氛瞬間降到冰點。

　　雲顥辰目光依舊淡然，沒有否認，也沒有解釋。

　　「現在，你知道了。」他語氣輕緩，語調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我的陣法感應距離有限，需要勞煩楚文輔提供一張加強感應的追蹤符。」

　　「呵。」楚懷信輕哼一聲：「你真會利用時機。」

　　她沒有拒絕，手指輕輕一抬，一道靈符憑空浮現，符紙上流轉著淡淡的金色符紋，隨著靈力的牽引，符文細微地跳動著，帶著極高的靈敏度。

　　楚懷信將符紙遞向雲顥辰，目光銳利：「用得好，這會成為我們的利器。但如果你打算繼續藏著不說——我不會給你第二次機會。」

　　「雲顥辰，別指望我下次會再幫你補這種漏洞。」

　　語畢，她目光微冷地掃過雲顥辰，然後轉身離開，步履果斷，沒有再多做停留。

　　走到門口時，楚懷信腳步微頓，偏過頭，視線轉向仍坐在主位上的莊旻文，語氣不變：

　　「主事，這樣的縱容不會有好結果。」

　　她語氣冷硬，眉頭微皺：「如果你再這樣讓他擅自決定，北聯遲早會陷入不可控的風險。」

　　莊旻文聞言，微微一笑，語氣平靜：

　　「懷信，你的擔憂我明白，但有時候，比起權衡每一分風險，適時放手，才能讓局勢有更多的變數。」

　　楚懷信沒有回應，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帶著一絲未散的懷疑，最終只是微微頷首，推開門離去。

　　門扉關上，辦公室內陷入一瞬間的寂靜。

　　雲顥辰低頭看著手中的追蹤符，指尖輕輕一觸，感受到其上精準的靈力流轉。

　　他輕笑了一聲。

　　「希望，真的不會有下一次。」他語氣輕緩，似乎自言自語。

　　「不會有下一次？」莊旻文意味深長地看著他，雙手交扣於桌前：「你當真這麼想？」

　　雲顥辰聽出了話中的深意，抬眸看向主事，眼底閃過一絲笑意：「這世上哪有絕對的事？」

　　莊旻文微微點頭，視線落在雲顥辰手中的符紙上，淡淡道：

　　「我認為，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顥辰，你習慣操控局勢，但局勢並非總能掌控在你手裡。」

　　雲顥辰沒有再多說，只是將符紙收進內袋，朝莊旻文微微頷首。

　　「我明白了。」他語氣仍舊從容，轉身離開。

　　門扉再次輕輕合上，屋內的光線微微顫動，隨著落地窗外的雲層變化，投下深深淺淺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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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豬腳麵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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