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磚倉庫在晨光中呈現出一種懷舊的美感。兩座相連的古老建築物,深紅色的外牆上爬滿了斑駁的痕跡,每一塊磚都在訴說著這座港口城市的歷史。這裡曾是明治時期的海關倉庫,經過百年滄桑,如今已經改建成觀光與購物區。沿著海岸線延伸的建築群,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紅色光澤。
「我先去看看情況。」F整理了下皮衣,「以前在北歐分部的時候,研究過類似的設施。這種改建的古蹟,地下結構往往比地上更複雜。」她環視了一圈,「何況這裡曾經是海關倉庫,誰知道地下有多少秘密通道。」
我點點頭。作為組織的一處基地,這裡必定經過精心設計。遊客如織的環境反而是最好的掩護。
「我去確認一下地下的結構,」F說,「你們就在外圍轉轉,記得保持普通遊客的樣子。」她看了一眼曉竹,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轉身離去。她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晨間的人群中。
「我們也走吧。」我轉向曉竹。晨光下,她淺色的針織毛衣和牛仔褲的搭配恰到好處,米白色的圍巾襯得她整個人都柔和了幾分。金屬絲安靜地盤在她手腕上,在陽光下泛著微弱的銀光。不知為什麼,這種反差反而讓她顯得格外迷人。
我們沿著濱海的步道慢慢走著。紅磚倉庫區的規劃很細緻,處處都能看到新舊交融的痕跡。古老的磚牆被保留下來,內部卻是現代化的設計。玻璃帷幕在磚牆的縫隙間若隱若現,映照著海面的波光。
「F她...」曉竹突然停下腳步,望著遠處水手碼頭的方向欲言又止。海風吹起她的圍巾,在晨光中輕輕飄動。
「嗯?」
「她很了解你。」曉竹的語氣有些複雜,「在列車上,她說的那些話...那些夢,那隻鳥。」她頓了頓,「這些年來,你一直都是一個人面對這些嗎?」
我望向F離去的方向。沿著紅磚道延伸的商店街已經開始營業,三三兩兩的遊客不斷走進那些充滿設計感的商店。有情侶在拍照,也有年輕人在挑選伴手禮。從外表看,這裡就是個再普通不過的觀光景點。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說。
「在冰島的時候,」曉竹低著頭走著,「你似乎一點都不意外那些事情的發生。好像...一切都在你的預料之中。」
「只是經歷得比較多。」
「不,」她突然抬頭,「不只是這樣。你總是能在最危險的時候做出最正確的判斷,就像你知道...」她的金屬絲在陽光下閃動,「知道所有事情會怎麼發展。」
「我並沒有那麼特別,」我看著她認真的表情,不禁笑了笑,「只是比較習慣這種情況而已。」
我指了指她胸前的舊傷:「一見鐘情不是什麼好事,有時候會付出很高的代價。」
曉竹臉頰微微泛紅,低頭整理著圍巾,沒有說話。但那一瞬間的表情,還是洩露了些什麼。
我們走進一家雜貨店,裝潢很有復古風格。老闆正在整理著一些手工製品,和一般文青小店沒什麼兩樣。曉竹的金屬絲雖然對地下有所感應,但她的注意力似乎不在這些商品上。
「F跟你,是什麼時候認識的?」她突然問道,語氣盡量顯得漫不經心。
我拿起一個做工精緻的木質音樂盒,打開來聽了聽,是很普通的旋律。
「在青城山之前,」我說,「那時候她剛進入組織。」
「她很優秀吧?」曉竹假裝在看架上的商品。
我想了想:「嗯,各方面都很出色。進組織前是大學教授,精通好幾國語言。不過...」我停頓了一下,「她始終無法接受某些事情。」
「就像你說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曉竹拿起一個玻璃球,裡面是橫濱港的微縮景觀。
「青城山之後,她還待了一段時間。我們一起執行過不少任務,布拉格、開羅...」我走到另一個貨架前,「直到雪梨那次...」
「那次任務出了什麼問題嗎?」
「不,」我看著架子上一排手工製作的玩偶,「任務很順利,但她看見了某些東西。某些...讓她下定決心離開的東西。」
「所以她就這樣離開了?」曉竹的聲音很輕,「一句話也沒留下?」
「留了,」我輕笑了一聲,「她說『我終於明白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曉竹放下玻璃球,若有所思:「她是指那隻鳥嗎?」
「也許吧。」我們走到店鋪的另一側,這裡擺放著一些老照片,都是這座倉庫群不同年代的風貌。「每個人對真相的接受程度都不一樣。F選擇離開,是她的決定。」
「你是怎麼...」曉竹停在一幅老照片前,似乎在斟酌用詞,「怎麼開始接觸這些的?」
我們站在照片牆前,一張張泛黃的相片記錄著這座港口的變遷。最早的一張來自二戰前,黑白照片中的紅磚倉庫看起來要比現在宏偉得多。
「一次意外,」我說,「組織在執行某個任務的時候,能量場失控了。」我拿起一張照片仔細端詳,「有些路人因此被波及,開始能看見一些不該看見的東西。」
「就像能量反應?」
「嗯,」我把照片放回去,「我是其中之一。」
「然後呢?」
「然後...」我望向窗外的海港,「組織找上了我們。有些人選擇接受治療,試圖回到正常生活。但有些人...」
「選擇了解真相?」
我沒有接話。那次事件的細節,我從來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過。即便是F,也只知道一個粗略的輪廓。
「這樣的人,還有很多嗎?」曉竹問。
「不多,」我說,「大部分人都選擇遺忘。」人群從店門口經過,有說有笑,對這座建築地下隱藏的秘密毫無察覺。「看見不一定是好事。」
我的手機收到F的座標:「N35.45xx, E139.64xx,這裡有個岔路,需要你們從地面判斷方向。」
我和曉竹站在紅磚倉庫二號館的迴廊上,這個位置剛好能俯瞰整個建築群。陽光下,遊客們熙來攘往。
「這個位置,」我對照了下地圖,「正好在那個圓形花壇下面。」
曉竹的金屬絲突然有了反應:「能量的流動...」她皺眉,「不是隨機的,像是被什麼引導著。」
我們很快找到了對應的地面參照物。「這裡的花壇是圓形的,」我回覆F,「順著花壇的方向,應該是偏東北走。」
F傳來新的座標,我們逐步確認每一個轉折點。從地面上看,這些位置都巧妙地和建築物的特徵相對應:一個消防栓、一處裝置藝術、一個古老的石碑...
「你發現了嗎?」曉竹突然說,「這些地面上的標記物,好像都是後來才放置的。」
確實,仔細觀察的話,那些似乎隨意擺放的裝飾品,位置都過於...精確。
「這條路線,」F的新訊息來了,「有什麼特別的嗎?」
我環顧四周,開始注意到一些細節:「每個轉角都剛好九十度,而且...」我停頓了一下,「間距很規律,大概每隔五十米就會有一個標記物。」
「我這邊的通道也是,」F回覆,「而且牆面的材質開始改變了,變得更...」訊息突然中斷。
幾分鐘後,新的座標出現。曉竹的金屬絲突然劇烈震動:「這個方向的能量特別強,而且...」她指向港口,「似乎和海面有某種共鳴。」
我快速在地圖上定位,瞬間明白了什麼:「F,立即停下!」我緊急發送訊息,「你的位置已經快到海岸線了。這些規律的轉角和間距,很可能是某種...」
沒有回應。
「怎麼了?」曉竹問。
「這個設計,」我望向海面,「不是普通的地下通道。你說能量有規律地流動,每個轉角都是直角,間距也完全相同...」
「就像是某種...」
「導管,」我說,「或者說,某種運輸系統。」
幾分鐘過去,F依然沒有回應。不遠處,港口的起重機依然在有條不紊地工作著,鋼鐵的巨臂在陽光下投下長長的陰影。
「F是怎麼下去的?」曉竹突然問道,「入口應該就在這座倉庫裡吧?」
我又看了一遍剛才的座標軌跡。F最初的位置是從倉庫中心開始的,那裡應該有個入口。但以組織的作風,入口必定經過巧妙的偽裝。
「等等,」曉竹的目光突然被什麼吸引,「那個編號...」她指著一個不起眼的倉庫編號牌,「SYD。」
「就是這裡。」我走近那個編號牌。喧鬧的遊客從我們身邊經過,沒人會注意到這種細節。
「現在怎麼辦?」曉竹問,「我們要下去找她嗎?」
「不,」我觀察著四周,「這個地方不只一個入口。如果我是組織,一定會在外圍...」
「設置緊急出口?」
我點點頭:「而且一定會和某個明顯的標記物相連。」
曉竹的金屬絲開始在空中游動,像是在搜尋什麼:「能量的流向...最強的地方在那邊。」她指向一個方向。
我們移動到曉竹指的位置。那是赤煉瓦倉庫前的廣場,幾件後現代風格的戶外雕塑散落其間。一個黑色的金屬裝置藝術特別引人注目,形狀像是扭曲的幾何圖形,下方的銘牌已經有些褪
色。遊客們三三兩兩從它身邊經過,不時停下來拍照。
「不對勁,」曉竹走到雕塑旁,「剛才感應到的能量應該是從這裡...但現在變得很微弱。」她的金屬絲在空氣中搜索著,「就像被什麼東西屏蔽了。」
我環顧四周,這個位置視野很好,能同時看見倉庫群和海港。整個廣場都鋪著深紅色的磚塊,和倉庫的外牆相互呼應。如果要設置緊急出口,確實是個理想的地點。但現在這裡人來人往,我們不能輕舉妄動。
「你看,」我指著雕塑底座的一個細節,「這些紋路,跟剛才倉庫裡看到的很像。」
曉竹仔細觀察:「是同一種紋路,但方向不太一樣。如果把它轉個角度...」
「這個角度...」曉竹的金屬絲沿著紋路游動,像是在確認什麼。我們等到遊客都走遠了,才仔細研究那些看似隨意的凹痕。陽光下,每一道紋路都若隱若現,像是某種精心設計的指引。
當金屬絲游移到某個特定位置時,腳下的紅磚突然發出輕微的震動。一個向下的樓梯入口無聲地在我們面前展開。
「又是往下?」曉竹笑著說,「每次跟你出任務,都要往地底鑽。就不能找個地面上的景點嗎?」
「有些事情,」我也笑了笑,「適合埋在地下。」
樓梯向下延伸,消失在黑暗中。曉竹的金屬絲在前方游動,為我們照亮道路。每一級台階都精心打磨過,沒有任何雜音,這種做工...不像是倉促建造的。
我邊走邊思考著F的事。她不只知道入口在哪,甚至連下面的路線都瞭若指掌。剛才發來的那些座標和提示,顯然是對這裡極其熟悉才會有的認識。
這種熟悉程度,絕不是臨時研究就能掌握的。她一定很早就發現了SYD這個暗號,甚至可能...不只來過一次。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一個事實:這不是F第一次造訪這個地方。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她選擇隱瞞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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