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啲啲啲啲⋯⋯啲啲啲啲⋯⋯」CASIO鬧鐘的響鬧把我吵醒。
我睜開雙眼,看見的是雲疊花園,我自己房間中那塊純白的、陪伴了我許多年的天花板。其實我想很多人都從來沒有留意過自己家的天花板是甚麼模樣,是白?是啡?是灰?開燈的時候哪裡會有光?哪裡會有影?
所以對於他們來說,無論是哪一塊天花板,都是一塊陌生的天花板;即使它每天都停留在他們頭頂,每晚都在床上兩米高左右的地方凝視著他們,他們都無動於衷,連幾秒也沒分過給這塊每天都陪伴著他們的天花板。
但我不同,自從1999年在亞視看過《新世紀福音戰士》之後,我每次睡醒睜開眼睛時,都會凝視一下我頭上的那塊天花板。時間或許幾秒,或許數分鐘,但我就是會好好地觀察一下自己頭上的這一塊天花板。
雖然我沒有一個做司令的父親,也沒駕駛EVA的資格,但我還是會凝望我頭頂的天花板,並且嘗試去認識它,所以有些天花板我很熟悉,而有一些則會很陌生。
我由亞視沒有免費牌照的2018年,幾經轉折,現在回到了還是由封小平作主,《亞視評論》剛開播不久的2001年,這裡的人頂多只從亞視加錄影中看過Eva,而我呢,則看了十五年2003版的DVD,自然對天花板的認識會比較多。
看完天花板之後,我從床上爬起來,洗了洗臉,我記得2001年的我這個時候應該在康樂及文化事務署當暑期工,要改JUPAS排名的話,我必需要打電話回去請假,但問題來了,我沒可能記得2001年我暑期工上司的電話號碼,而我一直也沒有儲存電話號碼的習慣。
我看向我的書桌上,上面那一部是Ericsson GF768,對了,我是暑期工發薪才去買Nokia 8250的,768嘛,就真的是一部電話,裡面連一個遊戲也沒有。
我走到電腦前面,列印出JUPAS的選擇表,把本來城市大學電腦科學的選擇,換成了浸會大學的化學系,我的成績讀任何一科也應該穩紥穩打,入學後,也許還會在九龍塘偶然遇上小綠,但要認識她的話,恐怕就不容易了,我將會從黃嘉嵐的生命中徹底消失。
拿了表格後,我沒有直接到聯招中心遞交,而是回去了我的工作地點。既然電話無法聯絡,大概最簡單的就是親自現身說明了。
上司也相當體諒我這個暑期工,當然了,這種暑期工從來都是可有可無的,我每天的工作不過是把幾封中文信用倉頡輸入在Word之中,然後列印出來再寄出罷了,是那種一點也不重要的工作。
然後我拿著表格到聯招中心遞交,在我面前的一切都顯得非常不真實,我開始懷疑街上每一個人的真偽,我不知道是不是每個人看完《Matrix》之後都會開始懷疑這個世界的真偽,但至少我是如此,特別是經過這幾次的「回到過去」,我開始覺得我的身體和靈魂越來越變得分離。
莫菲斯呀,你打算甚麼時候才來給我紅藍各一粒藥丸?只要可以逃離這個世界,我甚麼代價也可以付。
但事實上,這個世界非常真實,莫菲斯沒有出現,反而是我的電話響起來了,而看著來電顯示,我知道那是阿玲打來的。
今次回來,我不打算再把我來自未來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因為歷史無論如何都會因為我回來而改變,我活到了一條新的時間線上,而且,除了任由未來改變和時間流逝之外,我沒法去到未來,或者回到任何一條我經歷過的時間線。
「喂?」我按下了768上面畫著一個綠色小電話的接聽鍵。
「報紙話今晚有流星雨,我約左幾個同學一齊去大尾篤睇,你黎唔黎?」這條時間線的阿玲帶著輕鬆的語氣問我。
「好呀,反正我今日無返工。」在我中學畢業前的兩三年,看流星雨是非常流行的活動,甚至出現過逼爆石澳泳灘的情況,而大尾篤大壩和萬宜東壩則是另外兩個相當熱門的地區,當年深圳還沒有把天空打得通紅、馬鞍山還沒有把樓宇起得密密麻麻,大尾篤是一個可以用肉眼看見銀河的地方。
「咁就好啦,你去買野燒野食啦!計埋你同Gibson,總共六個人。」阿玲就是這樣,在指揮別人做事時絕不猶豫;或許,用「指使」這個字會比較貼切。
「OK,我求其買D啦。」答應了阿玲後,掛了線,一個人從何文田山慢慢的落山走向旺角,一邊走,一邊心中盤算著待會打給Gibson把他拉下水,要他跟我一起去買BBQ的東西吧。
我剛剛決定不再把我來自未來這件事通知任何人,而如果「任何人」需要有例外的話,Gibson也似乎是唯一人選。不過,我也不打算告訴他,把這件事告訴2001年的Gibson是沒用的,因為他只是2001年的Gibson,不是那個和我做了二十年朋友,我把他留了在2018年的Gibson。
想到這一點,我突然很掛念2018年的Gibson,掛念到一個地步,我在火炭火車站看見Gibson出現之後,緊緊地擁抱著他,但我明白,無論我雙臂摟得2001年的Gibson有多緊,他都不會變成2018年的Gibs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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