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廁所回來燒烤爐旁邊,我不知道世界有沒有因為我在這裡發現小綠而改變,但我們一行幾人都快要吃飽了,打算步行向大壩,找一個夠暗的地方好好地看一下天空。
大壩對面雖然是馬鞍山,但2001年那邊的燈光還沒有照得滿天通紅,坐在大壩上那些由石屎建成的雙T字形消波塊上抑望天空,還是可以清楚地看到滿天星斗。
由牛郎、織女和天津四組成的夏季大三角高高地掛在我們的頭上,阿玲很自然的坐在我的旁邊,我們一起抬頭,等待著流星的出現。
所謂的流星雨,其實一小時不過是一百多顆流星罷了,平均一分鐘兩顆左右,但每顆出現的時間其實連一秒也沒有。我們一旦看到流星,就會指著天空,然後大叫,但當其他人沿著那隻手指看過去的那一刻,那顆流星早就消逝在毫無感情的歷史當中。
然後我發現了一個不得了的事實,就是找不到燒烤爐的小綠,和她的伙伴們就在我們幾米之外,和我們做著同一樣的事情。在那微弱的光線中,我可以肯定那個坐在另一塊雙T字形消波塊上的,就是小綠。
兩個在我人生到目前為止,最親密的女生正在看著同一個天空,做著同一件事。而只有我,我在這裡顯得格格不入,我是由2018年回來的大叔,而阿玲和小綠都是芳華正茂的少女。
我望向坐在旁邊的阿玲,看著她的臉,我又一次想起了我的太太,那個在2018年已經嫁給我的阿玲。坐在我旁邊的這一個人,不是那一個阿玲,而即使我如何的想念那一個阿玲,我都沒法回到那一個2018年了。
我再向另一塊消波塊那邊看過去,小綠正在和她的朋友仰望著天空,而這一個小綠,也不再是我認識過的任何一個小綠了,而即使我如何的希望找回任何一個小綠,那些小綠都在不同的時光中,用不同的方法離開了世界。
我望向天上,連續看到了兩顆流星。以前我覺得,星空真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當我雙眼凝望著星空時,好像甚麼煩惱都可以一洗而空;但在這個2001年的大尾篤,我看著星空,看著夏季大三角和一顆又一顆疏落的流星,我的煩惱還是從其他時間線上不停地向我襲來。或許,星空可以消除的煩惱,就僅限於一個時空吧。
「頭先果邊有一粒,飛得好慢,好耐都無消失,你睇唔睇到?」阿玲指著天空說。
「嗯。」我答,但其實我根本就看不到那一顆流星,在我頭頂的,是一個不屬於我的星空。
我們在這邊大約坐了半個小時,大家都覺得有點悶了,也有人想回家了,於是我們就站起來,準備離去,在我站起來的一刻,我才發現原來小綠已經早我一步就離開大壩了,她們還沒開始燒烤,可能有點餓?還是覺得流星雨也不外乎是疏疏落落的光點,所以提早回去?
我不知道答案,而且,現在的我,對那個答案沒有興趣。
「不如你陪我行一陣?」阿玲拉住我的手,然後說。
「好。」我回答,然後打開了一早準備好的手電筒,識趣地照向地上,以免阻礙其他人看星。
「你地返去先啦,我地再行一陣。」阿玲對其他同學,包括Gibson說。
大家答應過後,我和阿玲沿著大壩向著漆黑一片的另一端慢慢地走著,阿玲扶著我的手臂,甚麼話也沒說,而我也不知道自己應該說甚麼好。
就這樣大家在沉默和漆黑中走了好一大段路後,阿玲一手搶過了我手中的手電筒,並把那條光柱射向了天空。
「你發生左咩事?今日嘅你好唔同。」阿玲終於開口。
「我就算講比你聽,你都唔會明嫁啦。」我不是在故弄玄虛,而是訴說著一個事實。莫文蔚飾演的白骨精說過,孫悟空經過這五百年後回來要尋找的,其實並不是她,而我經過這麼多次回來後,要尋找的,又究竟是甚麼呢?
「你唔講,又點知我會唔會明。」阿玲當然不會放棄。
「呢D係天意,或者係傳說中嘅『緣份』。」我沿句用白骨精的說話回答阿玲。
「發生左嘅事,先可以叫『天意』,或者『緣份』,我唔係Gibson,你用電影對白講,其實我真係唔會明。」阿玲還是那個強勢的阿玲,不但一下子就知道我所引的對白出處,而且還直接阻止我繼續胡扯下去。
「其實我真係唔介意講比你聽,但聽完之後,你會發現其實你未必想知道咁多野。」我呼了一口氣,轉身過來面對著阿玲,然後倒後走著。
「你唔想講就唔好講!我都係擔心你啫!」阿玲賭氣地別過頭,不和我的視線接觸。
「我唔知點講啫。」我停下腳步,打算好好地看著阿玲的眼睛,就在這一瞬間,因為光線不足、阿玲又別過臉去的關係,我和阿玲撞在一起。
我順勢摟著這個2001年,剛剛中學畢業的阿玲,心中有一萬種感覺湧上來,老實說,我現在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應該怎樣走,又怎可能讓阿玲明白我在想甚麼呢?
阿玲稍為掙脫了我的懷抱,口中捽了一聲,但卻沒有再說甚麼了,我們一又回到了那份漆黑和沉默之中,繼續向著大壩的另一端向前行。
而到了大壩的盡頭,我們發現了有點不對勁,有三個男生和五個女生對峙著,而那五個女生當中,有一個人,我不可能不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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